徐瑛揮了揮手中昨日從朱權處得到的梅花紙傘,淡淡道:“既是昨日比武輸了於你,我自當遵從昔日所約,換過了女兒家的打扮,再將這柄你視若珍寶的傘還了於你?”


    聽得她如此說,朱權恍然想起徐瑛曾和自己約定,若是她比武輸了給自己,便當換過了女兒家打扮,回想昨日自己贏得莫名其妙,麵上微微一紅,搖手道:“昨日你是一時失手,當不得真咧。”


    徐瑛聽他如此說,雙眼一轉,捉狹笑道:“既是如此,這傘就不用還給你了吧。”說罷轉頭便要離去。


    朱權忙不迭的伸手拉住她衣袖,苦笑道:“算是我怕了你了。”說著話,伸手將傘取了過來。


    徐瑛麵上一紅,伸手拂袖嗔道:“大庭廣眾的拉拉扯扯的做什麽。”


    朱權慌忙縮手,無奈歎道:“你平日裏爭強好勝,卻也沒有今日這般難應付呢。”


    徐瑛聞言笑道:“那就走吧,我陪你去歸還了人家的東西。”


    朱權心知若是不要她同去,隻怕會更生枝節,便和她並肩通行。此時時光尚早,距離昨日和淩萱相約的午後還有一段時間,兩人便一路在城中遊玩,緩緩前行。


    朱權轉頭看著身邊一臉興奮之情的徐瑛,心道:她換過了女兒家的打扮倒更象一個小孩子了。


    遠處尾隨二人的蔣賢見到徐瑛之時,心中更加斷定了那日夜晚,長街之上,被自己放走的少年,便是眼前和這魏國公徐達的愛女結伴通行的寧王殿下。心中疑雲滿布,忖道:寧王平日裏深居簡出,和我從未朝相。難道當真有如此巧法?那日我設計徐瑛之時,兩人便也如今日這般在長街結伴遊玩?


    陽光明媚的時分,楊徐二人緩步來到了昨日朱權和淩萱相逢的小橋之上。


    二人駐足橋上,徐瑛將手中的零食投入河中,引得一群魚兒浮在水麵爭食,將平靜的水麵弄得微波蕩漾。心忖等下便要見到朱權口中那個妙解音律的“淩姑娘”,心中也便如這蕩漾難平的河麵,起了陣陣漣漪。


    朱權斜倚在橋邊,看了看徐瑛如雪的側頰,生怕她知覺,忙低頭去看水中的遊魚,心中突然感覺到一片生平從未感受到得寧靜,此刻來到這個世界所經曆過的很多事,很多人似乎都已然全然忘懷,忘記了自己饒過性命卻陰謀暗算自己的自己王府以前的總管周晉,忘記了黃子澄,方孝孺那些對自己充滿敵意的人,似乎連那讓自己每次見麵都會微生寒意的洪武皇帝朱元璋,燕王朱棣也全然忘記。


    此時遠遠站在河邊人堆中的蔣賢看著橋上的楊徐二人,腦海中回想起那日朱權的身手,心中狐疑,心忖道:寧王殿下會武倒也沒什麽稀奇,但他素在京師,如何身手中卻隱含高麗人的路子?這卻古怪得緊了。心念一動,趁著身邊走過一個手持草垛,插滿糖葫蘆叫賣的小販走過之時,伸手悄無聲息的取下了一串糖葫蘆。


    河上遠遠的飄來了一葉輕舟,船頭的斜坐了一個紫衣少女,正是昨日在此處和朱權偶然相識的淩萱。她手中轉動把玩著一管斑竹笛子,眼望小舟劃過的平靜如鏡的河麵,回想起昨日和朱權相約今日在此相會,心如鹿撞。


    小橋之上,徐瑛正撐開了那柄紙傘,遮住了耀眼的陽光。心中微覺不耐,輕抬螓首,朝前看去,映入眼簾的卻是遠處一葉小舟之上,坐了一個紫衣少女,隻見她好一張俏麗的瓜子臉龐,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綿露尖斜。細足裁量減四分,纖纖玉筍裹春雲。自己雖是身為女子,但見得她如此容貌,也忍不住怦然心動。待得見到她手中的笛子,心忖道:莫非這個女子便是他說的那位精善笛音的淩姑娘?


    朱權剛才見徐瑛喂魚甚是有趣,此時便也將手中的零食捏碎了投入河中,看著河中的鯉魚奪食間竟有幾尾躍出水麵,忍不住低頭微笑,全然沒有看到遠處小舟上的淩萱。


    淩萱本是注視著水麵,此時心有所感,抬頭朝遠處橋上看去,卻見一個身穿淡黃衣衫,容貌極美中卻帶有三分英氣的女子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目光中竟似略帶幾分敵意,心中不解,卻見她身邊低頭喂魚的少年卻正是昨日相識的陌生少年朱權,心中更覺不解。她自幼長於大戶人家,素善音律與丹青之技,心中難免也有些傲意,此時便也冷冷的看著徐瑛。


    徐瑛眼見對方冷冷的目光,心中也是訝然,心忖道:看來這丫頭怕是也大有來頭,尋常大戶人家的小姐,何來如此恃才傲物的目光?


    正在此時,朱權耳邊傳來幾聲尖銳的破空之聲,似乎有幾樣東西朝著自己和徐瑛急速射來。他也是久習武功之人,一閃身擋在徐瑛身前。


    徐瑛一抬手,以梅花紙傘斜擋,隻聽得“噗噗”連響,幾個物事穿過了傘麵,落於地上。


    朱權此時低頭看去,卻見落地的物事圓滾滾,紅通通,竟似乎是糖葫蘆上的果子,忍不住奇怪,不明所以。


    徐瑛剛才以傘遮擋這飛速射來的“暗器”之時,手腕一振,心中一凜,深知出手暗襲的人武功高強,不在自己之下。最令她心寒的卻還不是對方的武功,而是對方那暗藏陰柔之力的內力,自成一派,象極了喝朱權初識得那夜,設計布局捉拿自己的錦衣衛趙姓漢子。抬頭朝暗器來路看去,卻見行人湧動,熙來攘往,路人都對發覺剛才事渾然不覺。


    徐瑛那日被對方設謀暗算,給帶到錦衣衛詔獄關押,雖還不知蔣賢的真實身份,但也知此人陰狠狡詐,多半在錦衣衛中身處高位,極不好對付,眼見剛才襲擊自己二人很可能便是他,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心忖道:難道他已然發覺了這傻小子的身份不成?


    朱權一皺眉,正想說話。卻見徐瑛伸手輕拉他衣袖,低聲冷冷道:“快走,回去再說。”


    此時淩萱所乘的小舟已然緩緩駛入橋下,她不會武功,自然難以看出剛才的情形,眼見那身穿淡黃衣衫,容貌極美的女子一揮手竟將自己的傘開了幾個“天窗”,心中惱怒,正想嗬斥間,卻見朱權竟然對近在咫尺的自己視若無睹,心中卻是空落落的,幽怨大起,搖手示意船家將小船停泊在了橋洞之下,不願再和朱權,徐瑛二人見麵了。


    徐瑛自然知道淩萱的小舟此時便在橋下,眼見朱權麵上唯有猶豫之色,淡淡道:“莫非還想見你的紅顏知己麽?”語氣間頗帶譏誚之意。


    朱權聽得她的話,凜然一驚,心道:強敵暗伏,此時實在不宜將溫柔有禮的淩姑娘卷入危機之中。耳中聞得徐瑛所說的“紅顏知己”一詞,麵色忍不住一紅,斥道:莫要胡說,我聽你的便是,咱們回府。”


    徐瑛聽得他如此說,忍不住得意的笑道:“一切都聽我的麽?”


    朱權見她當此緊急之時,尚還占這口頭的上風,苦笑道:“小弟聽師姐吩咐便是,咱們走吧。”


    徐瑛心知方才偷襲之人並無意取自己二人性命,否則斷然不會以此等“暗器”相襲,聽得朱權的話,心滿意足,展顏笑著和朱權離去。


    淩萱處身橋下,耳中聽得楊徐二人離去,心中卻是不忿,心忖道:昨日聽他談吐,甚是不同尋常之人,該當事隔特立獨行之人方是,如何今日所見,卻對這個女子卻是言聽計從?越想心中越是不快,轉頭對身邊的丫鬟翠香冷冷道:“回府吧。”


    翠香心知小姐聽得楊徐二人的言語,心中不快,暗暗咒罵朱權,想要勸解兩句,待得見到淩萱麵夾寒霜的表情,卻是不敢再開口,走道船尾吩咐船家蕩舟,朝家中行去。


    回到王府之中,徐瑛沉著臉向師傅秦卓峰和荊鯤訴說了先前橋畔遇襲之事,轉頭看了看朱權,蹩著眉頭接道:“以此人獨特的內力看來,**不離十便是那晚設計陷害,將我抓入錦衣衛詔獄的趙姓漢子。”


    荊鯤聽得徐瑛的訴說,淡淡的道:“看來此人並非對想傷害殿下,倒似乎對殿下的身份起了疑心,出手試探一般。”


    朱權點了點頭,道:“不錯,若是他想殺我,隻需在人流中潛到我身側,突施殺手便是。”


    秦卓峰微笑道:“這小子便是知道你假冒王爺的身份又能如何?去告訴朱元璋麽?那是自己找死。”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接道:“這幾日你還是照常去校場,我便暗中跟隨你身後,若是他再出現,老夫便出手結果了他,以絕後患。”他昔日跟隨反元的陳友諒和徐達之時,屢次刺殺元庭高官悍將,對這些門道自然是大有心得。


    正當他們商議之際,應天城的北門外,三個行商打扮的中年漢子卻是騎著三匹駿馬馳出了北門,一路遠去,隻見這三人身手矯健,騎術精湛,顯見得都是身懷武功之人,為首一個身材瘦削,滿麵風塵的漢子轉頭看了看越來越遠的應天北門,心中對朱權的寧王身份充滿了疑竇,經過橋頭那一幕,他已然斷定了現在這個寧王朱權便是那晚自己設計捉拿魏國公徐達的愛女徐瑛之時,偶遇的少年。一個深居簡出,在王府養尊處優的親王如何習練了一身和高麗武術頗有淵源的功夫?以自己武功見識,可以斷定這個“寧王殿下”的功夫絕非短時間修習而得。總之,在他的身上存在著太多的疑問。


    原來此人正是易容喬裝後的“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同知,蔣賢。


    正是因為朱元璋那種陰狠的性子,再加上這個寧王殿下身為親王的敏感身份,使得這成為了蔣賢也感覺異常棘手的難題,現在自己還肩負著皇帝剛剛賦予的重要使命,須得去盡快完成。這個來曆古怪的寧王殿下也隻能暫時拋開不管了。心中這樣想著,蔣賢策馬狂奔,和兩個屬下的錦衣衛逐漸消失在大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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