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亭鬆眼見眾人神情,頗有得色,伸手取過兵士腰間的佩刀,在甲胄的縫合處輕輕割開一條三寸長的口子,伸手從甲胄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粒已然變形的鉛子,對朱棣和朱權道:“兩位殿下請看,這甲胄非是全然鐵製,乃是三層不同的質料。最上麵以精鐵造就,中間乃是一層厚皺褶紙,最下麵卻是一層棉布,經微臣以水澆濕之後,在百步開外便能抵擋住火銃的鉛子。”


    朱權見居然懂得使用複合的材料混雜,以皺褶紙和棉布的韌性抵抗火銃鉛子的衝擊穿透之力,忍不住嘖嘖稱奇,心中感歎道:“看來這些古代人的智慧當真不可小覷,這不就是後代防彈衣的鼻祖麽?”


    魏明忍不住問道:“你這甲胄中夾有皺褶紙,再以水澆,那豈不浸得爛了?如何能長期使用?”


    “皺褶紙經油浸處理,韌性更佳,且能防水,如何浸得爛?”李亭鬆答道。


    朱權心中佩服李亭鬆的智慧,忍不住問道:“你是如何想出此等法子的?”


    李亭鬆微笑道:“其實紙甲的發明源自唐末,宋代便成為軍隊的標準甲式之一,隻不過老夫再加了一層棉布而已,卻算不得完全是老夫自家想出來的。”


    朱權眼伸手取過剛才發射的火銃,眯著眼睛朝銃內看去,卻見裏麵光滑異常,沒有後代槍械槍膛中的來複線,伸手卻過一顆手指頭大小的圓滑鉛子,心中想道:看來火銃雖然是槍械的祖先,可惜也隻是基本原理相同。後代的槍械子彈火藥乃是密封於彈殼之內,火藥產生的氣體衝擊力大得許多,而且子彈出膛後旋轉著飛出,自然威力大得多了。可惜的是道理我雖然明白,可這槍械的製造非得有專業的知識再加以精密的車床方能製造,卻是沒有辦法了。手撚著圓滑的鉛子,腦海中突然一閃,想起後代子彈的彈頭形狀,突然轉頭對旁邊神情略有些落寞的火器司主事範文剛笑道:“範先生,若是咱們將這鉛子的形狀略加改變,將渾圓的鉛子打造成略長,前端尖銳的形狀,這火銃的威力該當還能大上些許。”


    範文剛剛才眼見這李亭鬆的甲胄居然能抵擋火銃的猛射,神情難免有些鬱鬱,此時陡然聽得朱權的言語,伸手一拍腦門,笑道:“殿下當真英明,此中道理便和拿著棍子和長矛刺人一般無二,棍子前端圓滑無鋒,自然難以刺入,顆長矛尖銳,輕輕一刺便能穿透。”


    燕王朱棣哈哈大笑道:“不想權弟竟有如此巧思,真令為兄汗顏啊。”


    朱權聽他如此說,卻忍不住有點真正的汗顏,轉頭看了看那件甲胄,心忖道:這法子對於我這個來自後代幾百年的人,根本不足一提。倒是這些古人能憑空奇思發明出火銃,複合材料的甲胄,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呢。


    此時卻見弓弩司的主事魏明突然躬身道:“李亭鬆的這件甲胄百步之內火銃雖不能穿透,微臣有一弩弓倒想試試。”


    朱權,朱棣眼見這甲胄如此堅韌,火銃尚不能穿透,魏明卻說有弓弩想試試,不由得都有點不信。


    魏明微笑著吩咐兵士從兵器架上扛過一把身長三尺二寸,弦長二尺五寸的弩弓來,對楊,朱二人說道:“此乃宋神宗熙寧元年,李宏發明的神臂弓,命雖為弓,實為強弩。射力接近四石,能射三百四十餘步,強勁之極。最妙的是此弩使用簡單,不須弓一般對射手有多好的射技,且一人便能使用,實為方便。”


    朱權聽他說這神臂弓有接近四石的射力,忍不住皺眉問道:“這般強勁的弓弩,吃力定是極大,隻怕非是普通軍士臂力所能拉開吧?”


    魏明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說著話,雙手十指套上了指套,以免弓弦割傷手指,坐到在地,雙手緊緊握住弓弦,雙腳彎曲著蹬住弩臂,用腰腿,雙手全身之力,奮力將弓弦緩緩後拉,“咯噔”一下輕響,弓弦已然搭在了箭槽末端的機括之上。


    魏明一麵站起身來,一麵伸手捶了捶腰,苦笑道:“微臣年邁,但軍中青壯士卒以此法張弩,當不費吹灰之力。”說到這裏,轉頭吩咐軍士將綁縛著那複合材料製作的甲胄的箭靶搬到一百五十步開外,轉身將神臂弓交到朱權手中,說道:“殿下可試射那箭靶,一試威力如何。”


    朱權皺眉道:“本王卻是未曾用過弩,不知是否射得中?”


    魏明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妨事,這弩上麵有一處名為“望山”的設計,專為弩箭取準之用。”說罷又詳細說明了以望山瞄準之法,原來望山之側為小矩,如尺之有分寸。其原意,以目注鏃端,以望山之度擬之,準其高下。


    朱權以前在學校參加過軍訓,感覺這望山的用法和自己軍訓時射擊,用步槍瞄準遠處目標射擊的方法頗有些道理相近,瞄準之後猛的一扣機括,隻覺雙臂猛然劇烈一震,箭槽中兩尺多長,手指粗細的箭矢夾著破空厲嘯,飛了出去,遠遠的卻見那箭靶子一抖,翻到在地,顯然是射中了,心中喜悅,忙吩咐士卒將箭靶取來觀看。


    隻見那兩尺的箭矢不但穿透了甲胄,亦且還完全貫穿了結實的箭靶,竟還有幾寸露在了箭靶背麵,足見這威力強勁之極。


    眾人眼見這神臂弓威力強勁如斯,都是低低驚呼。朱權心中也是暗暗透了一扣涼氣,心忖道:隻怕後代的威力差些的手槍怕也沒有如此強大的威力吧。


    魏明忍不住笑道:“這神臂弓操作簡易,亦且不會受天氣等諸多因素影響,若是幾千張神臂弓齊射,對付北元騎兵衝鋒之時,可見奇效。”


    燕王朱棣聽他如此說,忍不住奇道:“天氣?”


    魏明看了旁邊的火器司主事範文剛一眼,笑道:“火器必得使用火藥,火藥保管須得防潮,若是兩軍交戰之時,卻是突然下起雨來,點燃了藥引,怕也是放不出炮彈,鉛子了。”


    範文剛聽得魏明言語中頗為刻薄,忍不住惱怒,反唇相譏道:“你那弓弩再好,卻也是拾取古人的牙慧,坐享其成,若是固步自封,不發展火器,非是社稷江山之福。再說了老夫尚有幾樣新鮮玩意兒,隻因施放起來動靜過大,不宜在京師之地施展,到了遼東咱們戰場之上,咱們再一比高下。”


    朱權聽得他的話,心中一動,轉頭問兵部侍郎齊泰道:“不知我大明軍中,火器使用可占得幾成?”


    齊泰躬身道:“洪武十三年年,陛下親自下旨:凡軍一百戶,銃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矛四十。”


    朱權心忖道:既然火器使用的比例已然達到百分之十,那麽可見從朱元璋開始,明朝的軍隊已然十分重視火器的研發與使用。可為什麽以前電視上那些辮子戲中,他們竟會淪落到全然以弓箭刀槍去迎敵洋人的火槍,火炮呢?難道他們都是二傻子不成?


    待得演示結束,離開校軍場之後,朱權打發景駿司馬超帶著自己的愛駒“烏雲蓋雪”回府,自己卻悠然朝著昨日和淩萱相逢的河上小橋行去,心中微微苦笑,心道:今日空手而去,沒法歸還她的梅花紙傘,隻怕會惹她不快呢。心中想著事,卻是全然沒有注意到,此時身後數丈外的人流中,有一個落魄士子打扮的青年正一路尾隨著自己而行。


    隻見此人年紀三十餘歲,麵色略顯蒼白,正是錦衣衛的北鎮撫司的同知,蔣賢。


    蔣賢昨夜得到皇帝朱元璋的密令,要他日後嚴加監視燕王朱棣的行蹤,是以今日便是尾隨朱棣到了校軍場外。方才他在校軍場門口眼見得朱棣和朱權並馬而出之時,發覺這個象極了上次長街之上,自己設計捉拿魏國公徐達的女兒徐瑛之時,偶遇的小子。親耳聽得朱棣和他告別之時喚他作“權弟”,難道這個上次自己故意放走,用以給徐達報信的小子,竟會是當今皇帝的第十七子,寧王朱權?


    蔣賢不禁對朱權的身份更存疑慮,當下便舍了燕王朱棣,尾隨朱權而來。


    朱權正行之間,卻聞得身旁暗香浮動,似乎有一個女子行到身側,忍不住轉頭看去,卻見一個身穿淡黃絲綢罩衣,銀紋繡百蝶度花裙的少女正站在身側朝著自己微笑不語。隻見她不朱麵若花,不粉肌如霜。嬋娟兩鬢秋蟬翼,長眉亦似煙華貼。雙眸翦水明如燭的注視著自己,依稀便是平日裏那個爭強好勝的徐瑛。


    朱權奇道:“你怎的會在此處?幹嘛突然這般打扮?”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所見到的徐瑛,素來都是做白衣書生打扮,此時陡然見她作少女打扮,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總覺得此時的她,和平日裏舞刀弄劍的樣子相去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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