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心中微微得意,想起先前自己和朱元璋所說的話,來到蔣賢身側,微笑說道:“蔣大人不懼艱險,遠赴遼東,刺殺元軍平章果來,榮任錦衣衛指揮使,當真說得上是實至名歸,本王在此恭賀了。”


    蔣賢上次跟隨秦卓峰,朱權,徐瑛去慶州刺殺果來,完全是在脫歡軍中丟失了乃刺無後,無法實行招降大計的無奈之舉,此時聽得朱權所言之意,自己勞師動眾,倒好似專門跑去遼東殺一個平章而已,麵上不動聲色,心中略一沉思,已然明白了朱權此言的用意,不卑不亢的緩緩說道:“卑職僥幸之下刺殺得手,此中許多情形,實不足為外人道也,還沒進應天之時,卑職便已經交待過了乃刺無和兩個心腹屬下,絕不許四處多言,以免惹來朝中言官彈劾。請殿下放心好了。”


    原來上次刺殺果來之時,蔣賢早已親眼目睹了朱權那個煞星般的師傅秦卓峰,不但武功高絕,萬萬不是自己所能敵,隻講那在數萬大軍駐守的城中,悄無聲息的殺死一軍主將,直到藍玉大軍突襲之時,才給元軍發覺的隱秘手段,也遠在自己想象之上。隻看這秦卓峰的行事作風,顯見得也是昔日做慣這等刺殺勾當的“同行前輩”。他目下雖是手握錦衣衛大權,可也犯不著去招惹這麽一個神出鬼沒的災星。早在進應天之時,就已經嚴厲警告了乃刺無和兩個手下,不可將寧王殿下這個鬼魅般的師傅泄露於他人知曉。這麽一個人物若是給洪武皇帝朱元璋知曉,對自己和朱權,都絕無一絲好處可言。


    朱權聞言哈哈大笑,伸手輕輕拍了拍蔣賢的肩膀,低聲說道:“那咱們就心照不宣了。”說罷轉身朝洪武門疾步走去。


    蔣賢躬身一側待他行遠,這才抬頭看了朱權的背影,心中明白,這個寧王殿下,再不是昔日自己陷害徐瑛之時所見的少年,除非自己有了足夠的把握,能一擊致命,解決掉他和秦卓峰,否則大家還是相安無事,不要為敵的好。


    朱權出了洪武門,騎上“烏雲蓋雪”,率領景駿,司馬超,馬三保等心腹,帶著一眾衛士,朝燕王府而去。


    朱棣聞得朱權到來,忙即率領自己府中的武將張玉,朱能,以及王府總管孫和,迎接出來。


    朱權手下的司馬超昔日曾和朱棣手下的張玉,朱能在校場比試武藝,相互之間素有敵意此時一見麵,各自目光交接之下,都隱隱有些火花閃動。


    一番寒暄之後,朱棣將朱權迎進了客廳之中。


    朱權抬頭看見客廳當中的桌上,擺了一桌熱氣騰騰,顯見得還未有人動箸的菜肴,立時感覺饑火難耐。原來他今早一心想著如何說服滿朝文武,達成遷都的大事,早飯都沒吃就進宮參加朝議,此時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朱權轉頭看著朱棣,笑道:“好哇,父皇平日裏就餐,也就三菜一湯,四哥你竟是如此奢靡,一個人吃這麽一大桌菜肴。”


    朱棣聽他這般說,念及朱元璋的吹毛求疵之處,忙搖了搖手,笑道:“去了遼東這些日子,一直在軍中吃那等粗糲食物,回到京師後,為兄也要打打牙祭才行啊。”


    朱權也不跟他客氣,徑直來到客位坐下,伸手接過丫鬟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笑道:“就讓小弟來幫幫你吧。”說到這裏,轉頭看到桌邊還另有兩張椅子,微笑道:“為何不見道衍大師?這裏另有兩個位置,莫非四哥另有貴客不成?何不請來相見?”他口中所說的,自然就是荊鯤和秦卓峰的好友,燕王朱棣的老師僧道衍。


    朱棣微笑著在主位坐下,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老師他乃是出家人,素不喜這些葷腥油膩之物,愚兄也沒有什麽貴客,隻是和張玉,朱能他們一同吃頓飯而已。”


    朱權聞言頗有點啼笑皆非,暗自忖道:這個老和尚,整天伴隨朱老四在陰謀詭計裏打滾,偏又要吃齋念佛,當真是不倫不類,頗為滑稽。朱老四這個人有些地方我也要學著點才好。想到這裏,轉頭對肅立身後的書童馬三保輕聲說道:“去將景駿,司馬超,都喚進來吧。我看他們因為昔日校場比武之事,和四哥的愛將張玉,朱能都有點小小芥蒂,不如趁著今日的機會冰釋前嫌。”原來朱棣和朱權身為親王,各自的屬下也都留在了廳外,客廳中也隻有王府總管李和和書童馬三保相陪。


    朱棣聽他並不自己召喚張玉,朱能二人進來,顯見得乃是尊重自己這個主人之意,暗自忖道:朱權這小子,經曆遼東之戰後,性子倒是沉穩了許多,想到這裏,也轉頭讓李和去將自己這兩個心腹手下喚了進來。


    四人入廳之後,各自肅立於朱權和朱棣身後,王府總管李和竟是一去不返,不再回轉。另有三個燕王府的下人端了三張椅子進來放在桌邊。


    朱權手指了指那三張椅子,吩咐景駿等三人道:“所謂不打不相識,你們也莫要再和張玉,朱能鬥氣,各自坐下吧。”嘴裏這樣說,心中暗自忖道:老頭子太過厲害,太子雖是仁厚,但在滿朝文武中的影響力之大,遠非我和朱老四所能單獨抗衡,趁著今日把話說明白了,也免得景駿,司馬超他們和張玉,朱能互相鬥氣,不利於大事。


    馬三保等三人因為身份所限,何曾和兩位王爺同桌吃飯,聞言不由得麵麵相覷。


    景駿眼見今日朱權的舉動言辭,顯見得是想化解自己等人和燕王手下心腹的芥蒂,略一沉吟後,躬身道:“小人等身份卑微,得蒙殿下如此看重,敢不肝腦塗地,粉身相報。”說著話,便即在朱權身側坐了下來。


    張玉,朱能,司馬超,馬三保眼見景駿當先落座,這才大著膽子,各自坐在了桌邊。


    朱棣昔日在校場就曾經見過景駿和藍玉馬上交鋒,比試武藝,雖則落敗,但也絕非泛泛之輩,今日眼見他如此言辭舉動,心中微微一凜。


    朱權昔日就對燕王府的總管李和有點疑慮,此時眼見他一去不返,自己和朱棣說話也能方便許多,忍不住笑道:“四哥王府這位總管倒是善解人意得緊呢。”


    朱棣聞言忖道:看朱權這小子今日言談舉動,也是因為早朝見到了太子朱標在朝中的巨大影響力,深感獨木難支,希望和我攜手。想到這裏,轉頭對張玉說道:“你將這位李大人的信物取出來,給十七弟看看吧。”他自在今日早朝之時,見識了朱權當著滿朝文武,一番高談闊論,以南宋滅亡說服百官遷都之舉,心中對他早就沒了絲毫輕視之意,眼見朱權今日有心示好,索性將李和這個錦衣衛密探給自己收服之事主動說出,以示自己和朱權攜手的誠意。


    張玉聞言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黃銅所製作的牌子,雙手遞給了朱權。


    朱權接過手來,仔細一打量,眼見這牌子和自己寧王府偏將左鴻,所持有的錦衣衛信物一般無二,都是金字衛所千戶所有,忍不住笑道:“這金字衛所的千戶信物,竟是以黃銅打造,簡直就是名不副實。”嘴裏這樣說,心暗自忖道:看來這李和也和左鴻一般無二,乃是受命監視我和朱老四,此時他信物都已然落到了朱老四手中,隻怕老婆孩子,一家老小早給朱老四打探得清清楚楚,再也動彈不得。思慮及此,對朱棣的手段也隻有佩服,沒有絲毫鄙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是這個權力遊戲的必然規則,在這個大明朝的廟堂之上,和朱元璋那等厲害人物相處日久,內心之中,早已明白了其中真味。


    朱權將銅牌交回張玉,一麵吃著酒菜,一麵傳達皇帝朱元璋的口諭,讓朱棣沒有進宮伴讀皇孫朱允文之時,也要去國子監讀書。


    朱棣聽他如此說,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愚兄明日午時監斬李軒亭,趙汝南這幫接受宴請的國子監學生,無疑會遭那些國子監中李,趙二人的同鄉,同年切齒痛恨。父皇讓我去國子監讀書,無異於將愚兄架在火上灼烤。”


    朱權聞言笑道:“四哥此言過於杞人憂天了吧。這殺頭的旨意是父皇所下,你也不過是奉旨行事而已。”


    朱棣苦笑道:“旨意是父皇所下沒錯,可這些國子監學生的腦袋一砍,遍天下的士子,也隻會認為是我心狠手辣。”


    朱權聽他這麽說,心中一顫,回想起自己先前在禦書房因為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大罵宋太祖趙匡胤,給朱元璋狠狠教訓了一頓,內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心中暗自忖道:是啊,皇帝是永遠不會錯的,錯的永遠都是執行命令的臣子。我在朝議之時,也曾出言讚同嚴懲接受宴請的學生,此刻在方孝孺,黃子澄那幫子人的眼中,甚至在滿天下的讀書人眼中,隻怕我和朱老四都已經成為了秦檜,賈似道之流,惑亂聖聽,殘害忠良的大白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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