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樵額頭青經凸起,鋼牙咬得噶蹦響,把手向上一揚,打斷了李老頭兒的話。鏡片後麵的小眼睛閃著危險的光芒,他忍不住要發飆了。


    “九爺!淡定!”又是江山攔住了要暴走的王亞樵。


    李老頭兒早就沒有之前的狡黠冷靜,隻是看著江山。


    “算了,別說了。”江山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原來認為租界就是天堂啊!你的生意不錯,生活不錯,你就認為這個租界無憂無慮,你高興怎麽享受就怎麽享受。你現在隻要認洋鬼子做自己的爸爸,你從來都不要同鄉的朋友作自己的同伴,你從來都不要國家作為自己的後盾。有洋爸爸保護你,有警察保護你,還有法院保護你,在租界裏,你同你的妻小就不會什麽吃虧。你原來就不需要九爺的保護,不需要安徽會館的保護,不需要祖國的保護。是吧,二鬼子!你要知道,是你無知,你的崇洋媚外,你的沒有骨氣的賤樣,傷了我們的感情了!我們是不會把自己的友誼強加於那些不重視友誼的人――那些認為我無足輕重的人!我們是不會去幫助那些忘記自己祖宗的人!告訴你,我們最恨的就是這種人!二鬼子!”


    李老頭兒身子一抖,在租界法庭被洋人隨意的耍弄,這些日子的上訴無門,什麽滋味他們都嚐盡了。江山冷嘲熱諷,就像敲打在心裏的鋼錐,痛徹心扉!


    江山停下來,對李老頭兒窮追不舍地卻又是嘲弄地笑了一下,繼續說道:“要是下次你來找我們安徽會館上門來,說什麽‘王九給我主持公道。’而且,當你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態度還是不虔恭,你還是不要對安徽會館表示友誼的好。不是有兩個臭錢就有多了不起的!不是拜了一個洋爸爸就有什麽了不起的!還說什麽……”


    說到這裏,江山故意輕蔑地模仿李老頭兒的聲音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麽?說!你想要什麽就直說!你隻要把那兩個畜牲辦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我聽了並不生氣,但是我要問你,我們究竟幹了些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了嗎?你竟然對我們如此無禮?你是在藐視九爺呢?還是在藐視安徽同鄉會的同誌們?”


    李老頭兒已經是方寸大亂了,臉上又痛苦又恐懼的表情,隻是神經質的高聲說道:“是是……租界一直對我很好。我要當個租界的好公民。我要我的孩子具有租界的風格,融入租界的生活。”


    江山“啪”地一下把兩手並攏,拍著手掌,表示堅決讚成。


    “說得好極了。那,你就沒有什麽可以埋怨的了。租界司法是獨立的,租界的法官有控製權。工部局有控製權。當你到醫院去看你女兒的時候,請給她帶著鮮花,一盒糖果。這樣就可以安慰她。就這樣,安下心來吧。再說了,這究竟也算不了什麽了不起的大事,那兩個小東洋鬼子還很小,血氣方剛的,也許他們不是有心的!而且其中有一個還是一個租界勢力強大的工部局董事的兒子。算了罷,李老頭兒,你一直老老實實,盡管你曾經踐踏我們的友誼,我還是得承認:我相信你的諾言勝過我相信別的任何人的諾言。因此,我隻能請你答應我一件事情:你要打消那種瘋狂的念頭,這種念頭與租界內的法律是不相符合的。主說:寬容吧,忘掉吧,生活就是充滿不幸的呀!阿門!”


    江山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這一席按捺著憤怒的話裏所包含著的殘酷的挖苦及冷嘲熱諷,折磨得李老頭兒直打哆嗦,六神無主。但是他還是鼓起了勇氣,又一次說:“我要求九爺主持公道。”


    江山又是冷冷一笑,直截了當他說:“租界的法院早就給你主持了公道。”


    狡詐如狐的李老頭兒在江山又搓又揉之下,終於再也支撐不住。突然蹲下嗚嗚的抱頭痛哭起來,聲音又粗又啞,傳出去好遠:


    “不是的。租界的法庭隻給那兩個小東洋鬼子主持了‘公道’,而並沒有給我那可憐的女兒主持公道!”


    這種人到了絕境的壓抑哭訴聲,連一直很厭惡李老頭兒的王亞樵都有不忍的神色。站在那裏微微搖頭。


    江山暗暗的點點頭,表示讚同。這是對李老頭兒這種堅持“有仇必報”的態度,在民族壓迫中終於爆發的“冉閔人格”的血性表示欣賞。


    隻有“冉閔人格”,才能讓我們漢人拾回喪失久遠的血性!隻有“冉閔人格”,才能讓覬覦、歧視中國的蠻夷內心顫抖!


    清朝殘酷壓迫漢人二百六十多年,亡於寡婦孤兒之手,為什麽那麽多人對於袁世凱的“逼宮”深惡痛絕?我們的國人,從什麽時候起,失去了有仇必報的“冉閔人格”呢?


    可悲的是,在江山所處的那個時代,我們如火如荼的群眾自發愛國主義,被信洋教的右派和“理智人士”,誣稱為“民族法西斯主義”!


    江山原來所在的時代,放眼望去,可以發現,充斥我們周遭的,是滿清化的奴婢精神,韓棒化的電視鴉片,美化的口腹腸胃,日化的汽車消費以及台化的庸俗勢利……國人精神、服裝、和影視劇的滿清化,無處不在,讓人觸目驚心。唐才常、史堅如、吳樾、秋瑾、徐錫麟以及所有的辛亥烈士,看到近百年後的中國,肯定痛心疾首――


    中國的精英階層,(特別是那些總把憲政掛在嘴邊的“基督徒”們,我很不明白,你mb搞民主憲政,幹嗎要先在脖子上掛個十字架?),他們總是把群眾的愛國行動,標以“憤青”、“愛國賊”,等等,似乎隻有他們是非常理智的的冷靜者,他們總是“不屑”衝動來展現他們的“大仁大智”。其實,此輩不過是勢利的、冷淡的看客階層,他們的腰包雖然不是很鼓,肚子裏的番薯屎雖然還沒拉幹淨,但既得利益的譜兒卻擺得很足。這些自認為理智“精英”的鼠輩們,越來越趨向冷漠和反人民。


    當然,江山本人極其反對動輒去砸堵家樂福那樣的傻事,義和團主義,是偽民族主義最大的毒瘤。


    中國,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應該最最發揚的,是失卻已久的“冉閔人格”。


    有了這種人格,就沒人敢輕視我們!


    江山今天很欣慰,李老頭兒雖然討厭,但總算沒有忘記這種久違了的、有仇必報的“冉閔人格”。


    “冉閔人格”,能讓逆來順受的良民,咎由自取的二鬼子找回反抗的勇氣!


    “冉閔人格”,能讓一向被西洋鬼子,東洋鬼子醜類眼中待宰羔羊般的大漢子孫,會忽然爆發!


    李老頭兒複仇的堅持,江山在內心裏欣喜的。


    一片沉寂當中,良久,江山輕輕道:


    “你要求的公道是什麽?”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震得快要想放棄的李老頭兒都沒了聲音。稍停一下,李老頭兒咬牙切齒的說道: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你不覺得你的具體要求提得過高了嗎?”江山輕鬆的說道。“畢竟,你的女兒沒有被奸汙成功,而且也還活著嘛。”


    江山還想再考驗一下李老頭兒的決心!


    李老頭兒已經方寸大亂,根本沒有揣摩到江山的意圖,猶猶豫豫地說道:“我女兒受到什麽苦,叫他們也要受什麽苦。”


    “嗯。”江山挑起一邊眉毛,等他進一步說下去。


    李老頭兒鼓起最後的勇氣,說道:“你要我付給多少?”


    這簡直是絕望的悲嗚。


    江山心裏不滿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考驗一下,就把李老頭兒的“冉閔人格”考驗掉了,真是措手不及!


    李老頭兒忐忑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王亞樵是稍稍有些了解自己這個兄弟的人,在火車站的碰撞他就知道江山點子多,主意大,大致知道江山和李老頭兒磨半天嘴皮子的目的了。李老頭兒這樣的老奸巨滑的商人,今天就是王亞樵幫他處理了那兩個東洋鬼子,他最多是用錢感激一下他,這事就算完了。但是經過江山這一番敲打,隻怕李老頭兒今後是要對江山俯首貼耳了!


    王亞樵可是秀才出身,心思雖然也細,隻是性格豪俠,這些事情他做不了,也沒有這個耐心。所以王亞樵一句話也沒說,就安心的看著江山處理了。


    王亞樵涵義深刻地微笑著,凝視著江山,如此年輕,辦事卻又如此老練。他還這麽年輕,口才能力、謀略智慧,已經和他見過的那些老練的是務實型的政治家有的一拚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此人才,真心想把江山留在斧頭幫!


    良久,江山一麵歎氣,一麵轉過身來,麵對著李老頭兒。


    李老頭兒現在的臉色就像刷過石灰的牆壁一樣灰白。


    “像九爺這樣的好心人是不會同一個誤入歧途的迷了路的朋友長期生氣下去的。他為人豪放,又有容人之雅量。”江山悄悄給王亞樵拍個馬屁,又繼續說道:


    “你為什麽不敢首先對九爺表示忠誠?你竟然先告到租界的法**,又等了好幾星期。你把錢都花了在律師身上,而租界的那些靠洋鬼子吃飯的律師也完全明白你最終是要遭愚弄的。你接受洋鬼子的法官的判決,而洋鬼子的法官卻像大街上最下流的妓女一樣出賣自己。


    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前幾年,你需要用錢的時候,你到租界的銀行錢莊去借,付的是毀滅性的高利貸;當人家到你那個豬窩裏翻箱倒櫃來確定你是否有能力償還的時候,你恭恭敬敬地像個乞丐,站在一旁等著。”


    江山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聲音更加嚴厲了:


    “但是,要是你到安徽同鄉會這兒來借錢,那安徽同鄉會的錢準就是你的了。要是你早到九爺這兒來要求主持公道,那些毀壞了你女兒的東洋渣滓,今天就會流出辛酸的眼淚,哭個不停。如果像你這樣的老實人得罪了誰,那麽你的敵人也就會是我們的敵人!”


    江山說到這裏,伸出胳膊,用手指指著李老頭兒!一直醞釀許久的王霸之氣勃,在這小小的院子裏麵簡直沛然莫禦:


    “那麽,你的仇恨,就是我們的仇恨!有我們為你撐腰,他們也肯定會怕你!”


    江山話音才落,那李老頭兒頓時撲通就跪了下來,砰砰砰的連磕三個響頭,磕的用力,腦門子頓時一片烏青。然後在地上跪直身子,混濁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江山,用壓抑的聲音說:“李老兒今後一切都聽您的!請九爺主持公道!”


    江山立刻把李老頭兒扶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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