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驛館,燭火通明。


    “駙馬爺,我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努伊兒,奉公主之命來伊州……”偷偷窺望男子臉上黵印,敬畏中夾雜少許愛慕,紅雲乍現俏媚臉蛋。不敢直視,跪下的玲瓏侍女小心翼翼掏出一枚玉墜和一個香囊,“公主朝思暮想駙馬爺,一顆心無依處,飯茶不思,日漸憔悴。含淚繡出一個香囊,和玉墜一並送給駙馬爺,惟願駙馬爺能體會公主的一片相思之情。”


    誇張,太誇張,感情也不至於一日千裏,一下子發展到為伊消得人憔悴?輕輕搖頭,男子誠惶誠恐接過玉墜和香囊。仔細收好,一股如蘭芝般的幽香瞬間籠罩整個房間,耳目為之一清。高昌騎兵早退出門外,侍女膽子漸長,“駙馬爺,奴婢鬥膽請求,請駙馬爺也回贈一樣心愛之物給公主,不知……不知……”


    有道理,可窮光蛋一個,贈啥?身無分文,一無所有,總不能饋贈人吧?四處掏摸,男子一臉窘態。看出尷尬,侍女悄笑,“駙馬爺,真沒有也沒關係,可對公主說一句知心話,奴婢一定把原話帶回,公主一樣高興。”


    入懷掏摸的手猝然停頓,男子恢複鎮定,“有,當然有……”掏出寶刀,“你,起來說話,我不習慣跟跪著的人講話,那樣讓我很不自在。給……”輕聲解釋,“寶刀雖屬王後所賜,但眼下歸我所有。公主鍾愛舞刀弄槍,贈寶刀想必……想必公主會欣然收下……”玲瓏八麵的口齒變得磕磕巴巴,“我……我也非常喜歡……喜歡公主,但重任在肩,無法陪公主,請……請……”


    尊卑有別,侍女恪守本分,撲哧一笑,“駙馬爺真有趣……”馬上意識到不妥,連連磕頭,“奴婢說錯話,請駙馬爺恕罪……”


    從沒受過如此膜拜,男子手足無措,“別,別這樣,快起來……”上前一把拽起女子手腕,至中途才醒悟,火急火燎鬆手。“嗵”離地的膝蓋磕上木板,“噯喲……”一聲嬌呼伴隨栽倒同時發生。


    <b>13看網</b>,男子疾伸手,準確托住前傾的侍女。變故猝發,兩人均目瞪口呆,一雙小手緊緊揪住男子大腿,兩隻大掌牢牢摟住少女臉蛋。事發突然,出力太猛,手掌居然緊貼嫩白脖頸深入裏層。觸手溫軟柔滑,大腦瞬間短路,人瞪大眼犯傻。


    肌膚一陣陣抽搐,光滑而略帶暖意的男人手掌在頸脖下方微顫,侍女被嚇傻。一雙丹鳳眼直愣愣瞅著近在咫尺的駙馬爺,眼珠子甚至都忘記轉動。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動彈。


    “駙馬爺,伊州伊瑪木求見!”門外飄出侍衛親兵的通報聲,手掌閃電般縮回,男子無地自容。居然輕薄一名侍女,讓公主知曉,還不得打破醋罐子,後果真無法預料,“對不起,我……我並非故意……故意……”


    粉嫩臉蛋變成一塊紅抹布,殷殷如血,連脖頸也紅透。鬆手,跪下,惶恐的侍女不停叩頭,“請駙馬爺恕罪,伊兒……伊兒該死……真該死……”


    “別,受傷沒有?請轉告公主,此行生死未卜,我極有可能喪生異國他鄉。萬一身故,望公主勿念,我周文龍雖不能一親芳澤,但也此生無憾……”不敢再魯莽行事,滿臉通紅的男子輕聲辯解,“剛才純屬無意,千萬別告訴公主,給——”遞上寶刀,大步後退。


    玲瓏心摔落一地,攥緊寶刀,嬌羞的侍女頭也不敢抬,“駙……駙馬爺,奴婢絕不……在意……”伶牙巧齒也變成笨嘴拙舌,“絕不在意……”意識到說錯話,趕忙糾正,“不敢在意……”繼續說錯,頭幾乎貼近地板,“奴婢不會……不會吭聲……”


    “行,回去後轉告公主,如果我周文龍能活著返回……”轉眼醒悟,“此次送特使團去花刺子模,會途經高昌城,一定去拜見公主。”


    “奴婢謹記,駙馬爺早些歇息,奴婢告退。”慢慢退出門,一溜小跑鑽入所在的屋舍,一顆悸動的心兒險些躍出體外。臉紅耳熱,脖頸處一陣陣發燒,眼前的花花草草似乎都在衝自己微笑。


    緩緩神,抑製激動的心情,侍女高聲吩咐,“我們連夜趕回高昌城,駙馬爺不日後即會拜見公主,耽擱不得!”


    “穆罕默德·本……本……本大人……”又忘記拗口的名字,男子歉意一笑,“伊瑪木大人,我適才與公主派來的侍女交代事務,請見諒!”


    “周將軍,不知今晚是否有空?能否……能否……”老者一臉期盼,“能否光臨小民的寒舍?”


    咦,幾天不見,連語言都換成漢語?看看窗外天色,吃驚的男子點點頭,“大人,我明日即要啟程,送特使團去花刺子模。但肯定去看望大人,不過時間不能耽擱太久,請多多諒解!”


    雙眼發光,老者興奮不已,“將軍,小民已備好快馬,如果將軍肯賞臉,請現在就走?”


    兵貴神速,男子大步出門。侍女和一幫禦林軍正匆匆而來,“駙馬爺,奴婢先趕回高昌,公主一定心花怒放,奴婢先去了。”


    擺擺手,男子啞然失笑。無緣無故揩油,還惹得他人失魂落魄,自己也渾身不自在,真自討苦吃。瞅瞅麵如桃花的侍女,下意識搓手掌,“去吧!”


    上馬直入府邸,老者一臉殷勤,“將軍,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直奔後花園,男子一頭霧水。假山旁,家丁早擺好桌椅,琳琅滿目的蔬果鋪滿一桌。十幾名樂師正在調試樂器,吚吚嗚嗚的樂聲在月光下飄蕩,清風弄影,各式各樣的西域樂器令人眼花繚亂。羯鼓、腰鼓、答臘鼓、雞婁鼓節奏分明,簫、橫笛、篳篥、銅角、箜篌抑揚頓挫,讓人仿佛置身於皇廷。


    頗通音律,男子暗暗欣賞。老者微笑示意,“將軍,請坐,小民一直仰慕將軍,特準備一曲高昌樂,請慢慢品鑒!”


    既來之則安之,老者也是一片好意,不能傷他的心。盡管多少有些不耐煩,男子依然沉住氣,穩穩坐下,“謝謝伊瑪木,我不通音律,音樂於我等同對牛彈琴,不過,還是非常感謝大人。”


    “將軍太自謙!”拍拍手,老者氣定神閑坐下。


    悠揚的樂聲響起,偌大的花園眨眼變成音樂的海洋,琵琶聲幽幽奏響,各種樂聲輪番登場。天外飛音宛如潺潺溪水,滋潤著男子幹涸的心田,擺正姿態,凝神傾聽。驀然中,一大群花兒一樣的蒙麵少女邁著輕盈的舞步進入花園,樂聲愈發明快,獨具風味的舞姿讓人如醉如癡。


    看得目瞪口呆,男子漸漸融入其中。萬花叢中綻出一朵絢麗的花蕊,盡管寒氣淩人,薄紗蒙臉的少女居然隻穿短袖薄衫。編織的一頭小辮子隨輕快的舞步飛揚,朦朧的月光下,粉紅色的繡花錦兜若隱若現,凸出的兩團花蕾令人浮想翩遷。下意識捂住鼻孔,男子輕輕擦去鼻血。


    不敢再看,盯著眼前的蔬果發會愣,抓起一大串葡萄,狼吞虎咽以掩飾窘態。一曲舞罷,樂師毫無倦怠,稍事休憩,音樂重新響起。陪襯的大群少女緩緩散去,場地中央隻剩下抖抖瑟瑟的辮發少女。目光鎖定埋頭的男子,一首空靈的西域情歌響徹全場,“千裏草原,大漠風沙,胡楊林外,我在寂寞徘徊。飲盡葡萄美酒,反彈一曲琵琶。一路絲語,翩翩的飛天隔著薄紗,也要親吻你塵封的年華…”


    不知不覺抬頭,男子頓時嚇傻。薄紗早無影無蹤,一雙嫵媚的貓眼正頻頻衝自己放電,“郎啊,我踏破戈壁,也要為你舞盡繁華……”


    猛一哆嗦,男子差點溜下靠椅,嚇得麵無血色。漢語,還非常露骨,這名少女擺明衝自己而來。扭頭詢問,“大人……這……這……”


    火候已到,老者翻身跪倒,“不敢隱瞞將軍,此名女子是小民的唯一寶貝女兒,年方十六。自幼習練舞蹈,對中原禮儀也略知一二,雖有些刁蠻,但也頗為賢淑……”偷偷窺望男子反應,“如今兵荒馬亂,百姓顛沛流離,一名小小女子隻能蒙塵。小民鬥膽,請將軍收下我的月兒,作婢為奴也心甘情願。”


    禮物?敢情這就是禮物?疼惜的目光瞅瞅在風中哆嗦的少女,男子趕緊勸解,“大人,你先讓她穿好衣服,這樣會生病的,快——”


    開始心疼了,不錯,老者擺擺手,“月兒,快來謝過將軍!”


    軟軟款款走近,一頭跪下,“月兒謝過將軍的憐愛,天寒,將軍也要注意身體!”一雙丹鳳眼愈發淩厲,隻將男子看得麵紅耳赤。錦兜微微顫抖,係帶故意鬆開,一對飽滿的花蕾躍躍欲出。


    鼻血再次冒出,男子苦笑,“快,快去穿衣服……”衝老者連連招手,“大人,我來告訴你實情。”


    廳堂內,聽完男子的吭吭哧哧解釋,伊瑪木不斷微笑,“小民會看相,將軍一定能化險為夷。觀將軍,天庭飽滿,麵色紅潤,中氣十足,說話舉止給人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這種氣質以小民看來,必屬王者之氣,如果將軍肯體恤民眾,就將月兒和翟薑一並納入您的帳下,請將軍三思……”小聲提示,“月兒和翟薑已經情同姐妹,她們絕對不會爭寵,必會替您伺候公主。”


    定定神,男子拱拱手,“我周文龍感謝大人的抬愛,但眼下立足未穩,而且四方征戰,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保護翟薑純粹出自本能,至於月兒,我有心無力……”看看失望的老者,輕聲解釋,“大人,您也別失望,如果我能安全返回,月兒和翟薑我都會全力保護。至於……至於其它,以後……以後再說,好嗎?”


    黯淡的眼神恢複明亮,老者作勢跪下。慌忙托住老者胳膊,男子一臉不安,“大人,我周文龍說一不二,您的家以後就是我的家,如果……如果大人不嫌棄,我願意認大人做父親……”暗暗擦淚,“父母均已駕鶴仙去,家中已無任何親人,我……我……”


    被托住胳膊,老者一臉無奈,“將軍,小民不敢擅為,如果將軍看得起,這座府邸以後就是將軍的家。我會幫將軍看好月兒和翟薑,她們會一直等待將軍的寵幸。”


    得,又把自個繞進去。如何應對刁蠻的高昌公主已經讓人頭皮發麻,而今再添上兩名國色天香的粉嫩少女,人變瘋怕指日可待?暗自膽寒,男子唯有使出絕招,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大人,我還得安排兵將,請諒解……”拔腳出門,“替月兒添衣,多喝熱茶,以免生病!”


    看著慌慌張張的年輕小將,老者哈哈大笑,“將軍,別擔心,小民會幫您守護月兒和翟薑,安心去辦您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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