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塵煙飛揚,歸去來兮,夢返故鄉遙望東土方向,眼眶漸漸潮濕,囁囁無語,周文龍暗自神傷。被迫率部征伐西域,一別故土二十餘載,拜祭父母恩師終成奢望。萬裏荒墳,料已草木瘋長,淒苦無處訴,化作英雄淚,點點滴滴。


    “周郎,你在……思念故鄉?”無兒無女,一顆苦心思尤為敏感,見淚流滿麵的夫婿隻管默默眺望東方,感同身受,仙兒低聲提醒,“無論悲喜,切勿顯露於色,將士們同樣思鄉,如此隻怕會影響士氣?”


    “沙……沙子……真讓人防不勝防……”扭頭避開若幹探詢目光,悄然擦去淚水,周文龍極力掩飾,“瞧,眼淚都出來了,都提防點。無孔不入,簡直比西域敵軍更不讓人省心……”


    側臉衝苦人兒眨眨眼,周文龍用玩笑話化解沉悶氣氛,“克寧兄,自我評介一下,你麾下這支虎賁軍能否獨立戰勝來襲的波蘭騎士團?我們大膽假設,敵軍七千人左右,估計有幾成把握?”


    “將軍如此稱呼,可折煞末將了。單論兵力,一對十,我們一色的輕騎兵,敵軍步騎聯合,當然不排除出動重甲軍……”被貼心的話語感動,徒單克寧顯得特別興奮,“憑我們目前的戰鬥力,以一對十猶如探囊取物,其間或許略有變故,但必勝無疑,末將有十成把握。”


    “人言初生牛犢不怕虎,克寧兄雖不再年輕,但一樣虎虎生威,不懼任何對手……”豎起大拇指,周文龍由衷讚歎,“悍將一名,等我虎賁團站穩腳跟,本將封你一個驃騎大將軍。”


    “一個征西將軍,一個驃騎大將軍,同為將軍,如何封賜?”莞爾一笑,一掃愁眉的仙兒不住搖頭,“周郎,你可真逗人。千戶長大人,將軍在拿您尋開心呢,千萬別誤解。”


    “末將愚鈍,隻知君無戲言,金口一出,這驃騎大將軍當定了……”半開玩笑半當真,徒單克寧彎腰叩拜,“謝將軍賞識,末將叩謝君恩。”


    “你小子,居然敢擠兌本將,看招……”揮舞镔鐵槍,周文龍裝腔作勢追趕,“站住,西域的驃騎大將軍,東土的征西將軍要與你決一雌雄,哈哈哈……”


    哄然大笑,乏累一掃而空,抖擻精神,眾將士緊緊跟上。看著追逃不休的兩大悍將,仙兒一下子恢複昔日戰將本色,舞動雙槍,拍馬猛追,“周郎,千戶長大人,都別跑,梨花槍來也——”


    不知不覺,暗黑默然隱去,天色將亮未亮,沉寂的裏格尼茨城東門悄然洞開。一架馬車馳出城外,左右兩側,二十名死士列隊跟上,一個個全神戒備。車夫儼然一彪悍大漢,不斷揚鞭,模樣分外焦慮。車架被嚴嚴實實遮掩,裏麵卻飄出一陣陣抑揚頓挫的鼾聲,顯得頗為神秘。


    綜合分析多方獲得的情報,斷定波蘭王遲早發兵雪恥,胸有成竹的安德烈未雨綢繆。封閉四門,嚴禁閑雜人等出入,將傀儡王軟禁於王宮內,以防生變。一麵飛騎傳書,一麵率全體將士開始緊張備戰。


    派副將列昂尼得帶喬裝改扮的一百死士深入敵境,一來打探對手虛實,二則尋找合適的伏擊地。巡察城防,確認無虞,安德烈才帶親兵直入城東重甲軍駐地。找到主副二將,寒暄一番,商談如何禦敵於國門之外。


    平生所學均告無用,老老實實當徒弟,波西米亞副將凝神傾聽。盡得其父真傳,不慌不忙的王翦偶爾發問,凝重的神色漸漸舒緩,“依大人所言,敵重甲軍不會太多,末將以為,單論野地戰,我虎賁團在西域並無對手。不如這樣,讓一百本土守軍和一百五十名勇士聯手守城,大人帶餘下本土守軍進入選定的伏擊地。末將率重甲軍滯後設伏,列昂尼得大人帶五百勇士充當生力軍,秘密蟄伏於我重甲軍外圍。”


    “虛實並舉,真假難分,大人的確高明。肉盾居前,重甲軍壓陣,生力軍伺機而動,一切隻看對手如何反應……”暗自讚許,安德烈頻頻點頭,“此計可行,即便本土軍嘩變,我虎賁團也不怕。置前的伏擊地一旦暴露,敵軍或許放下心,警惕性自然降低……”


    沉思少許,悄聲補充,“第二道伏擊圈至關重要,務必確保不被敵軍提前察覺。另外,隻要敵兵力超過五千,伏擊估計難以奏效,偷襲後請大人當即變陣為正麵防禦,打他們一個冷不防。”


    “末將遵令!”聆聽翻譯,波西米亞副將雖暗暗吃驚,依然與年輕主將配合默契。送走羅斯猛將,返營磋商少許,兩人分頭奔忙。大敵來襲,容不得任何閃失,即便與主將有少許誤會,也隻能忍下。直入軍營,讓眾將士做好拔營準備,帶上十名親兵,副將直奔兩國邊境線。


    頭次率重甲軍作戰,且為主力軍,年輕的王翦分外慎重。兵力僅僅五百,重甲軍四百,輕騎兵一百,迎戰的對手卻為整個波蘭軍。急於泄憤,波蘭王傾舉國之力也大有可能,一旦身為中堅力量的重甲軍抵擋不住,布雷斯勞城危矣。


    派傳令兵召集軍內所有將領,王翦做戰前動員,並鼓勵群策群力,共同應對來犯強敵。一個多月的相處,對勇猛非凡的年輕主將頗為佩服,諸將各抒己見。默默傾聽,王翦不忘激勵士氣,“兄弟們,駙馬爺絕不會丟下我們,必發援兵相助。隻要首戰能挫敵鋒芒,一旦我援軍趕到,敵軍必敗無疑。波蘭王曾被我軍俘獲,一口承諾以十萬個金幣贖身,而今卻出爾反爾,不僅不付贖金,還悍然發起攻擊,實屬小人一個。以戰方能止戰,希望勇士們精誠合作,不辱我虎賁團赫赫威名。”


    “我重甲軍不畏強敵,首戰必勝,一定打出我虎賁團鼎鼎威名……”代眾將表決心,一名波西米亞裨將高聲請稟,“兄弟們一切唯大人馬首是瞻,請大人下令,全體勇士無所不從。”


    讚許的目光掃視一圈,沉吟少許,王鼎高聲下令,“空當陣照舊,五十名重甲勇士輕裝上陣,配合一百輕騎兵撕破敵軍防線。大人,此事由你一手安排,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請諸位將領牢記訓練內容,等副將大人返回,我們即刻拔營!”


    不停不歇,率部一口氣趕到布雷斯勞城,詳詢東門守將,疲乏的周文龍稍稍放心。敵軍尚未抵近邊境線,完全有時間布防。也不入城,命全體將士抓緊時間休憩,讓苦命妻督促守軍馬上準備七百人的夥食以及五日幹糧,兩大悍將就地商談。


    “克寧,等勇士們吃完,你率部直接趕往邊境線。悄悄進入第一道伏擊圈,監控西裏西亞守軍,確保安德烈大人絕對安全。一旦逢敵,配合大人騷擾敵軍,且戰且退,誘敵進入重甲軍埋伏圈,我在那等你們……”眯眼眺望東方,周文龍暗暗搖頭,“不見棺材不掉淚,波蘭王也太自不量力,如果知曉我虎賁團就是當初蹂躪他的探馬先軍,真不知會如何反應?”


    “末將明白,西域人的確彪悍,他們隻相信實力。改弦易張,瞞天過海,探馬先軍搖身一變為羅斯虎賁團,好雖好,可也太費神。我們不如再改回探馬先軍,或許西域羊不會如此步步緊逼?”咧嘴大笑,徒單克寧搓搓手,“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不可,那樣隻會召來更多敵軍,如果任由一群異教徒占據西裏西亞,教廷和神聖帝國顏麵何在?”一口否決,周文龍低聲解惑,“任何威名都不是吹出來的,得靠戰爭洗禮,羅斯虎賁團雖同為異己,但身份畢竟好聽些。西域人對蒙古軍恨之入骨,一旦知曉當初的探馬先軍滯留西裏西亞,換做你,你會因為害怕而聽之任之?隻要教廷在,西域諸國就是一個貌似鬆散實則凝聚力極強的龐大帝國,內戰歸內戰,一旦遭遇外侮,照樣會聯手禦敵。”


    “嗐,末將目光短淺,隻顧眼下……”慚愧不已,敢死隊長訕笑,“將軍運籌帷幄,對我虎賁團每一步均拿捏到位,末將自愧不如。”


    “我們輸不起,一旦輸掉,丟失的不僅隻有我們的性命,還會搭上全體家眷和你我的畢生夙願……”看看城門,周文龍默默歎氣,“孤軍深入,背水一戰,退路全無,我虎賁團隻能勇往直前。克寧,你我相交二十餘載,彼此知根知底,希望永遠不要忘記昔日之約。共患難,同富貴,在我們的有生之年裏創建一方霸業,也為兒女立足西域打下堅實基礎。”


    “末將不會忘記,永遠也不會,群狼環伺,殺出一條血路必須上下齊心……”魯莽歸魯莽,但徒單克寧也聽出弦外之音,“但請將軍放心,末將這條命早已交給將軍,也交給我虎賁團。末將並不求封賞,隻求信任,早先胡言亂語,將軍勿怪。”


    “你呀,多心了,驃騎大將軍非你莫屬,隻可惜本將還名不正言不順……”憂鬱的目光投向廣袤大地,周文龍岔開話題,“也不知火炮試製成功與否,如一切順利,可以大大減少傷亡,本將實在不忍目睹西域再次陷入腥風血雨……”


    不等悍將答話,指指奔出城的人群,“克寧,趕緊讓將士們進食,日夜奔波,本將愧對兄弟們。”


    送走疲乏不堪的勇士團,讓仆散忠勇帶五十人留守東門外的郊林,以便隨時接應期待中的火炮,周文龍率餘部徑直入東門。被羅斯悍將的鐵腕手段懾服,眾西裏西亞軍民服服帖帖,閉門祈禱,城內秩序井然。


    入王宮,找到遭軟禁的傀儡王,周文龍少不得好生安撫。造人依舊,忙碌一夜,次日上午時分,夫妻倆正相互寬慰,欣喜若狂的仆散忠勇飛騎回報,“駙馬爺,軍匠總管大人親自押送火炮,由二十名死士全程護送,眼下已抵臨城外二十裏,兄弟們已趕過去迎接。”


    “太好了,仙兒,趕緊讓主教大人準備一百人的夥食,稍後送出城外。仆散忠勇,我們走……”提槍出宮,周文龍喜不自禁,上白馬,槍指東門,“大殺器來也,隻需一炮,波蘭敵軍絕對魂飛魄散,十萬個金幣要到手咯,哈哈哈……”


    寒暄,密詢,進食,護送火炮秘密出發,一行人有如旋風一般。由沿途哨馬指引,火炮於次日晚進抵重甲軍所在的埋伏圈,不顧疲憊,老總管著手布置最合適的發射場所。圍繞火炮,王翦改變迎戰陣勢,三百重甲軍士防守兩翼,火炮前方隻留下五十名重甲軍和一百五十名輕騎兵。


    忙忙碌碌中,天色漸漸發白,前方飄出滾雷般的蹄聲,追逃雙方很快抵臨重甲軍所在陣地。八千混編軍團對一千輕騎,即便中伏,照樣大勝。首戰告捷,波蘭王信心倍增,命五百先鋒騎兵揮師急進,自率大部跟上。


    一頭闖入不甚嚴謹的埋伏圈,麵對銅牆鐵壁般的重甲軍,丟下少許倒黴蛋,率部急退,波蘭先鋒官火速請求支援。早有防備,隨後趕到的波蘭王迅速集中兵力,擺出決戰陣勢。


    以好不容易拚湊出的一千重甲軍為核心,一千五百輕騎分兵保護左右兩翼和後方,全體步兵緊跟重甲軍身後,無可挑剔的鍥形陣頗為嚇人。步兵隊形嚴密,一律身披厚厚重甲,嚴謹方陣看上去足有三十排以上。


    手中長槍按先後突擊次序,越來越長,加長的長槍直接架在前者肩膀上。標槍手如雲,整個步兵方陣叢槍如林,凶悍的攻擊力似乎無可抵擋。雖被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可威風凜凜的鍥形陣依然霸氣側漏,鎖子甲護體,一千波蘭重甲軍舞動手中的長槍長劍,邁出堅定步伐,逼近嚴陣以待的對手。


    一個密集,一個鬆散,對戰陣勢令人發笑。隨著雙方距離拉近,波西米亞重甲軍後方一連升起三支響箭,蹄聲為之雷動。第一排波西米亞輕騎兵高速衝出空當,擲長矛,發毒箭,迅速撤往兩翼並隱入重甲軍後方。


    一而再,再而三,迅猛攻擊轉瞬消失。正麵的五十名波西米亞重甲軍士配合默契,緊隨撤離,直麵敵陣的防線形同虛設。馬車馱負的火炮旁,看看脫離車架的馬群,估摸距離,忐忑的周文龍悄聲叮囑,“再次檢查馬耳,務必堵死,都張大嘴並捂住耳朵。大人,可以點火了嗎?”


    “請駙馬爺退後,確保安全……”忙碌不停,老總管連連擺手,“快,微臣要開炮了……”看著人群退回安全地帶,才不慌不忙點燃長火繩,高聲吩咐隨行壯士,“別怕,下次的火藥量減少三成。”


    藏入早挖好的地洞,老總管把握十足,“隻要炮聲一響,敵陣勢必潰亂,張嘴捂耳,一,二,三——”


    “轟——”火光乍現,硝煙衝天,加固車架劇烈震動,車輪深陷地下,發射場周圍被濃煙籠罩。高速飛入敵陣,旋轉的石丸眨眼不知所蹤,慘叫連天,血水遍地,眾波蘭軍一時呆若木雞。


    也沒砸死多少人,可勇氣全化為汗水,“轟——”又一聲驚天霹靂響徹戰場上空,驚叫頓時此起彼伏,“上帝,敵軍居然使用噴火怪物,快逃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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