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殷王的人,那我們就不合適插手了。”那部屬將信將疑,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紀浩禹的神色,試探道。


    宋灝是大鄴的親王,紀浩禹又篤定此事涉及軍隊。


    不管明樂和宋灝要做什麽,就算鬧的天翻地覆,那也隻是他們一國內部的事。


    可紀浩禹作為外人,一旦牽涉其中,很有可能就會把事情發展成兩國矛盾――


    這樣的後果,並不是誰輕易可以承擔的起的。


    “誰說我要插手來著?”紀浩禹看穿他的心思,撇了下嘴角,笑道,“本王跟來就是想看那個丫頭到底想做什麽,原也就是為了湊熱鬧來的。”


    紀浩禹那個性,唯恐天下不亂是真,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若說他隻是為了瞧熱鬧才臨時改變行程,跟著明樂冒險潛到大鄴駐軍的腹地範圍內――


    說出來,怕是沒人會信。


    紀浩禹如何不知他的想法,聞言也不過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


    那部屬也不敢再去深究,遂也就隻能暫且作罷。


    **


    這南疆之地,地處深山之中,土地貧乏,環境又是十分之惡劣,沼澤周邊更是瘴毒肆虐,人畜避之唯恐不及。


    這一片沼澤的占地麵積很廣,方圓數十裏而一眼望不到盡頭,但卻是南蠻不落出入的必經之路。


    早在百年前,久居此處的南蠻不落就依仗著自己製毒用毒的絕技意圖從此處善終遷出,占領一片富庶之地來自成一國。


    大鄴王朝的統治者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疆土為人所侵,派遣大批軍隊前往鎮壓。


    南蠻之地的環境惡劣,土著居民的數量有限,雖然在掌握地形和投機取巧方麵很占優勢,但卻被天朝龐大的軍隊死死的限製住,在經曆了接連幾番惡鬥之後,終於不堪損傷,再度退居深山之間。


    而自那以後,他們部族接連的幾位統治者都不死心,對山外富饒之地虎視眈眈。


    為了避免讓他們有機可乘,大鄴方麵就連續百年派遣重兵駐守在他們出山的必經之路上。


    百餘年間,雙方之間可謂戰火不斷,一直沒有消停。


    一行黑衣人形如鬼魅在密林之中熟門熟路的急速前行,所過之處帶起很大的風聲,偶有密林之中棲息的鳥雀被驚起,但細聽之下唯一能夠分辨的卻隻有沙沙的樹葉聲。


    他們自始至終沒有在那條開辟於山間的小路上現身,而是取道樹林秘境暗施輕功一路狂奔,即便是這樣,又能保證自己隨時隨地可以觀測到那條山路上的一切動靜。


    彼時那一匹無人駕馭的戰馬正疾馳在荒野夜色之中,而這些黑衣人似乎是以它為準向標,緊隨其後,在林子裏一陣飛馳。


    “頭兒,前麵就是沼澤了。”行進中,一人邊提了內裏狂奔,一邊湊近領頭那黑衣人的身邊提點道,“前幾日大雪,沼澤裏現在都被整個人凍住,我們可以取道其中,至少能節省個把時辰。”


    “不行!”領頭那人立刻駁回他的提議。


    他沒多解釋,奔走間隻就是雙眉緊蹙一刻不離的盯著不遠處的那條小路。


    “如果不從沼澤中走,那前麵便隻能去路上了,萬一會有埋伏的話――”那黑衣人擔憂道。


    領頭的略一思忖,忽而扭頭朝對味兒看去,沉聲喚道:“梁旭!”


    “在!”話音未落,負責斷後的一名身形健碩的黑衣人就提步追了上來,俯首聽命。


    “你和武岡兩個取道沼澤先行一步,之前主子有傳信給吳統軍,他那裏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預定的時間之內我沒能趕過去,你們就按照原定計劃,由他配合你,直接動手。”領頭的黑衣人有條不紊的吩咐,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塊碧色璞玉拋給他,“把這個給他,他自會明白你的身份。”


    “是!屬下明白!”梁旭也無廢話,接了那璞玉揣進懷裏,又道,“屬下先行一步,頭領您保重,我們回頭營中相見。”


    言罷,不再等那黑衣人吩咐,就一招手,帶著另一名叫做武岡的黑衣人從隊伍裏撤出,然後或許調轉了另一個方向,幾個起落就一頭紮進沼澤地裏,快速的隱沒了蹤跡。


    剩下的十幾名黑衣人依舊沉默著在叢林中穿行,眼見著前麵一道綿延數裏的低矮山脈拔地而起,那領頭的黑影抬手做了兩個簡短的手勢。


    為了在黑暗中指揮方便,他左手五指的指甲上事先塗抹了一層有微弱熒光效果的藥物,所以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裏,後麵的人也依舊能夠清楚分辨他的指令。


    隨著他的手勢揮下,眾人略一頷首,剛要從密林中抽身往那小路奔去,就聽得夜色中一聲淒厲的馬鳴,緊跟著又是砰地一聲,之前縱情奔跑在山路上的戰馬突然毫無征兆的轟然倒地,哀哀嘶鳴兩聲,就完全失了動靜。


    顯然――


    是遇伏了!


    領頭的黑衣人目色一寒,立刻伸手打了個原地待命的手勢。


    眾人收到信號,馬上利落的就地掩藏起來。


    黑暗中,一眾的絕頂高手都是精神緊繃,死死的盯著小路上的動靜,蓄勢待發。


    但自那戰馬到底之後,直等了好一會兒也見有人前去查探。


    領頭的黑衣人心念一動,順手從腳邊摸了一顆石子,運力指尖,對著小路對麵的一處突破彈了出去。


    他的內力深厚,石子離手帶著淒厲的一縷風聲在夜色中嘶鳴。


    與此同時,緊隨其後卻是一聲短促的鳴箭聲刺破夜空,向那石子被擊出的方向撞了過去。


    不過那射箭之人的箭法視乎並不十分高明,箭頭並未能擊落石子,隻是擦著石子一角劃了過去,兩股力道相撞,於夜色中激起一簇細碎的火花。


    就在那個瞬間,那黑衣人就是目色一寒,突然暴起,雙掌橫推而出,直劈矗立在五丈之外的那株大樹。


    那是一株紅衫木,該是有些年頭了,直立參天,不過樹幹並不是太粗,隻有成人大腿根的粗細,側身於其背後藏一個人綽綽有餘。


    那黑衣人一掌擊出,不留餘地。


    隻聽著哢嚓一聲悶響,無數未及掉落的枯葉漫天飛揚,直衝雲霄的巨木就在他掌力之下被生生劈斷,吱吱呀呀的我往後栽倒過去。


    不過原先藏身其後的弓箭手也是十分機敏,那一箭射出,似乎也是做好了他會劈樹的打算,在他撲過去的同時已經先一步後撤,閃身到了旁邊另外一株合抱之粗的老樹背後。


    那黑衣人一掌擊空,目光銳利如鷹敏銳的四下裏一掃就鎖定了下一目光。


    幾乎是在雙腳落地的同時,他立刻又再提了內力往那株合抱之粗的老樹撲去。


    慌亂中,樹後那人竟沒存和他魚死網破的心,並沒有舉掌相迎,而是拔腿就跑,試圖閃躲。


    那黑衣人本來的意圖是殺人滅口,但見對方並無還手之意,立刻改了主意,探掌去拿他的肩膀留活口。


    他的伸手頂尖,同輩中人鮮有敵手,本來也做好了一場惡戰準備,卻不曾想探手一拿竟就那麽輕而易舉的將那人拿了個正著。


    入手是一把滑膩厚實的動物皮毛,而那皮毛之下,人的肩膀卻是出奇的纖細瘦弱。


    黑衣人詫異之下,手下動作略一遲緩。


    下一刻黑暗中就傳來女子低沉冷肅的聲音――


    “柳揚!是我!”


    柳揚聞言,心跳瞬時一滯,整個身子都僵硬了片刻,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慌亂撤手,往後退開兩步,驚訝道:“九小姐?”


    “是我!”明樂應道,說著就款步從那巨木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她身上裹了件厚重的大氅,長發簡練的束起,一張臉較之從前卻更顯的瘦小了許多,巴掌大那麽一點。


    黑暗中,即使不能明確分辨她臉上五官,但在這樣危急關頭下的一舉一動都能讓柳揚確信――


    這就是他跋山涉水,這一路都抱著渺茫希望在尋找的那個女子。


    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心底裏漫上來,柳揚卻是久久的愣在那裏,這個素來雷厲風行的冷血侍衛,竟是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險些哽咽著沒能說出話來。


    有驚無險,明樂彎身撿起慌亂中落子地上的一把小弩,用大氅掃了掃上麵的灰塵。


    她重新抬頭看過去的時候柳揚才猛地回過神來,急忙垂眸下去掩飾尷尬,問道:“屬下剛才不知道是您,所以――可是九小姐怎麽會在這裏?主子一直以為您會藏身在盛京附近,這段時間帶了人在翻天覆地的找您!”


    其實明樂知道,這麽多天的音訊全無,不管是在誰的心裏大概都會冒出些不詳的想法來,想必宋灝也有,可他就是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認罷了,反而持續的奔忙滿世界去尋找她的蹤跡。


    本來這裏事,是一定得要他親自走一趟才行,可是為了分身繼續去尋找她的下落,他便冒險讓柳揚替他來了。


    想起數日前驛站門前偶遇他時候他臉上的狼狽和憔悴,明樂的心裏突然就有一種無言的心酸之感――


    又過了這十餘天,這樣不眠不休的一路走來,此時他還不知道又要消瘦憔悴成什麽模樣。


    “這件事說來話長,也算是機緣巧合吧!”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散亂的思緒,明樂又往柳揚踏了一步,正色道:“先說說你家主子的計劃吧,他是怎麽吩咐你的?”


    南疆此處的事情才是刻不容緩。


    雖然對明樂此行的際遇千頭萬緒,提起正事,柳揚也是馬上斂神。


    “刺殺武安侯!”柳揚一字一頓的回,停頓片刻又再進一步解釋道:“上回臨別九小姐留下的話屬下原封不動的轉告給了主子,主子已經暗中核查過了,事情的確是如九小姐所料,他們意在軍中。可是九小姐出事以後,京中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好些事,一則主子公然出京趕赴這裏多有不便,二則也是時間緊迫。屬下們領命前來,不惜一切,也要在明天日出之前拿下武安侯易明峰的人頭!”


    畢竟是事關二十萬軍隊的大事,雖然柳揚忠心耿耿又人也十分機敏周到,但是沒有宋灝親臨坐鎮,要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做下別的手腳,的確難保萬無一失。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宋灝這個鋌而走險的刺殺計劃就是最為立竿見影的方法。


    不管易明峰之前下了多少功夫,隻要他現在被殺,那麽他之前所準備的一切,以及孝宗苦心孤詣打了好多天的如意算盤就會全部崩盤。


    而所謂“刺殺”――


    對他精心訓練出來的暗衛來說,也是最為得心應手的事情,相對的成功幾率會大很多。


    明樂緊繃著唇角,沒有馬上接話。


    柳揚看她臉色凝重的表情,心裏也多少有數,麵有愧色的拱手道,“是屬下們無能,主子說了,別的更為行之有效的方法不是沒有,但要保證萬無一失,還是此計最為妥當。”


    “殺了易明峰的確可以打破孝宗這一次的全盤計劃,可堂堂武安侯在任上,又是在重兵把守的軍中之中公然被人行刺致死?”明樂抬手打斷他的話,思忖著踱了兩步,搖頭道,“你們主子掌握南疆這部分軍政要務多年,一旦易明峰今夜死在軍中,孝宗惱羞成怒之餘,就算是捏造證據也肯定會把此事叩在殷王頭上。到時候要周旋過去,又少不得幾番波折,其中凶險算計更是不計其數,這樣連番估算下來,的確不是上上之選。再者,今天你殺了一個易明峰,朝中孝宗有多少的爪牙,保不準他還會故技重施再派別的人來。”


    “皇上和武安侯既然定下如此毒計,這一次就是勢在必得。”柳揚說著也是一籌莫展,“京城方麵主子那裏都有準備,屬下跟在他身邊多年,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主子既然定下此計就必定是有十全的把握化解,請九小姐放心。”


    “他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明樂微微一笑,抬手拍了下柳揚的肩膀,“不過為了避免以後接二連三的麻煩,既然我人也到了這裏,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就在這裏,把所有的一切都一並解決了吧!”


    柳揚噝噝的抽了口氣,眉頭深鎖道:“屬下明白九小姐的意思,可是您――”


    “我沒關係!”明樂打斷他的話,故意神色輕鬆的笑了笑,“長途跋涉這麽多天,我就是衝著他來的,若是錯過此次良機,豈不可惜?而且現在宮裏那人盯你家王爺盯的緊,誰也不會想到我會這裏。由我來出手做這件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夜色濃鬱,雖然不能清楚的分辨明樂現在的狀況,但她的消瘦卻是顯而易見的。


    但是屢次的接觸下來,他卻知道,眼前這個少女骨子裏的堅韌和固執――


    一旦她決定要做的事,任憑是誰也阻止不了。


    柳揚還是不放心,堅持道:“可是主子他有言在先,要屬下在前來此處的途中注意查訪,一旦獲悉九小姐您的行蹤,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將您護送回京。”


    “也就是一兩日的事情罷了。”明樂微微牽動嘴角,遞給他一個心安的眼神,“有你在,而且軍中現在整個還都在殷王殿下的掌控之下,我能出什麽事?不過就是耽擱幾日回京的行程罷了!”


    “可是――”柳揚壓根就不是個婆婆媽媽的個性,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麽,略一權衡,隻能妥協。


    “那好吧!”柳揚道,說著就是話鋒一轉,扭頭對隱藏在暗處的隨從喚道:“來人!”


    “頭兒!”十餘名潛伏在林子裏的黑衣人聞訊現身,齊齊單膝跪伏在地。


    “曾九,你現在即可返程回京,告訴王爺知道九小姐平安。回稟王爺讓他放心,等這邊的事情了了,我會親自護送九小姐回京。”柳揚點了一名黑衣人吩咐道。


    “是,屬下明白!”叫做曾九的暗衛俯首應下,然後拱手對著明樂一禮,便是率先起身原路折返。


    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明樂轉頭對柳揚露出一個笑容。


    如果宋灝知道她要以身犯險借此機會對易明峰下手,必定不會答應,但是此處距離盛京遠在千裏之外,即使快馬加鞭也至少要六日的光景才能把信送到。


    而這裏的事情刻不容緩,最遲兩日之後一切也就塵埃落定。


    所以她並不擔心柳揚叫人傳信回去會受到宋灝的阻撓。


    柳揚卻是無奈,苦澀的扯了扯嘴角,道:“方才我已經遣了梁旭和武岡先行一步去準備,既然現在計劃有變――事不宜遲,九小姐,我們得馬上啟程趕往軍中。”


    “嗯。那就走吧!”明樂頷首,轉身去到對麵的土坡後頭把自己的坐騎牽出來,把拿在手裏的弓弩扔回褡褳裏,同時卻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這紀浩禹當真是個歡脫古怪的脾氣,倒是替她把一切準備的妥妥當當的,馬匹幹糧衣物,連帶著防身的武器都一應俱全。


    柳揚見她把玩那把弓弩,這才想起了什麽,皺眉往來時路的方向瞧了一眼道:“對了,方才在後麵數裏之外屬下遇到一些人,需不需要去解決了他”


    “不用管他們!”明樂卻是微微一笑,翻身上馬,摸了摸座下戰馬的鬃毛,慢慢說道,“這裏是大鄴的疆域之內,他們又不是傻子,不會插手我們和易明峰之間的事的。”


    之前柳揚隻是對紀浩禹的身份有所揣測,此時聞言不由的大驚,愕然道:“那麽那個人――他是――”


    柳揚說著就是不可思議的倒抽一口涼氣。


    “是大興的三皇子紀浩禹!”明樂明樂,冷蔑的扯了下嘴角,“說起來還得多虧了遇到他,否則這一路上我要掩人耳目來到這裏還真是不容易。”


    柳揚聞言卻是暗暗心驚――


    他心裏想到的便是十日之前在盛京之外那驛站門口和紀浩禹車隊的偶遇。


    當時雖然宋灝看穿了對方的身份,他卻不知,但如果那個時候明樂就和紀浩禹在一起的話,那就說明了她是故意和宋灝還有自己錯肩而過的?


    所以――


    她是從那一刻起就在盤算著今時今日南疆的這一場變故了嗎?


    這樣說來,這位九小姐對自家主子也不可謂不是用心良苦了。


    柳揚心神一晃,明樂已經有些焦急,自馬背上看向他道,“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是!”柳揚急忙收攝心神,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她道,“這裏麵的葉子,九小姐您取一片壓在舌下,可以抵禦沼澤之中的瘴毒。”


    柳揚是從軍大夫出身,又在南疆之地待了許多年,要配製出可以暫時抵禦沼澤之中瘴氣的藥物不在話下。


    那瓶中葉子形狀奇特,明樂是頭次見到,並且用特殊的藥物浸泡,打開瓶塞就散發出一股清涼舒爽的藥香味來。


    明樂依言取了一片葉子壓在舌下。


    柳揚見她準備好了也就不再耽擱,由他帶路,一行人匆匆消失於沼澤深處。


    這一夜,南疆的窮山惡水之間幾番風起雲湧卻又於無聲之中化解。


    夜,涼如水。


    大鄴的軍營之中,篝火嫋嫋,打散了夜之淒寒。


    大營正中的帥帳門前,上書“易”字的大黃旌旗迎風招展,風聲獵獵,將那麵旗幟舞出最張揚的姿態,於大地之上潑灑下一片巨大的陰影,如一場巨大而血腥的陰謀於黑暗中醞釀,噴薄欲出。


    帥帳之內,易明峰遣散了所有的士兵,獨自一人坐在寬大的幾案後頭翻閱一本兵書。


    那是一部傳承自前朝的古籍,書頁泛黃,有些地方甚至殘缺不全。


    他一手壓著書頁,目光鎖定於字裏行間卻是慢慢失了焦距,半晌沒有再翻一頁。


    冬日的夜顯得分外漫長,五更的更鼓想過,外麵還是漆黑蒼茫的一片。


    易明峰若有所思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就在這時正對麵的氈門被人掀開,鄭海裹件黑色的大氅從外麵行色匆匆的走進來。


    “侯爺!”鄭海單膝跪地,鄭重的拜下。


    “哦,回來了?”易明峰這才完全回過神來,起身從案後繞過去,瞬時扶了他一把將他拉起來,道;“如何了?”


    “屬下已經去和桑桀族長會過麵了,得他親口許諾,會助我們成事的。”鄭海說道,臉上的表情卻不見輕鬆。


    易明峰瞥一眼他的神色,挑眉道:“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是,侯爺!”鄭海道,頓了一下,又再繼續補充:“不過那老毒蟲獅子大開口,說是在這之前,要我們先把一半的酬勞交給他,還說――還說――”


    鄭海說著就有些憤恨,咬牙道:“他還妄圖自抬身價,要侯爺您親往見他。”


    “他要見我?”易明峰聞言卻是未見惱怒,仿佛早就有所準備一般的閑閑一笑。


    “是。他要求侯爺您親自過去把百萬兩銀錢,連帶著那半幅地圖交給他。還說,得要您親口給一個承諾才能放心。”鄭海道,“那老東西簡直不知死活!”


    “話別這麽說。”相較於鄭海的義憤填膺,易明峰反而十分的心平氣和,在帳子裏不緊不慢的踱著步:“怎麽說現在都是我們有求於人,他要借故自抬身價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過一個南蠻曹莽,奴才隻是氣不過罷了,什麽時候輪到他在您的麵前來討價還價了?”鄭海說道,滿臉的憤怒之色。


    易明峰的目光沒有落點的盯著帳中某處,卻是不受他的幹擾,隻就心平氣和的問道:“時間?地點?”


    “侯爺您真要去見他?”鄭海一驚,嘴巴張的老大。


    “怎麽?”易明峰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奴才是擔心有詐。”鄭海垂下頭去,猶豫著還是再度開口道:“侯爺,請恕奴才多嘴,那些南蠻人百年來一直與我們到戎相見,彼此之間是敵非友。而且他們天生狡詐陰毒,這些年死在我大鄴人手中的南蠻子不在少數,難免他們不會懷恨。他說是要見您,保不準背地裏打的是什麽主意。依奴才所見,您還是大可以不必理會。他們覬覦我大鄴的錢財土地,遲早會低頭退讓的。”


    “這些道理我如何不懂?”易明峰搖頭,苦笑一聲,“可是眼下的時間不容許我跟他們用這個拖字訣,前幾天殷王是自亂陣腳,一時分身乏術,顧不得這裏。可他那是個什麽人,你真以為皇上和我安排下這麽大的陣仗能夠完全的掩人耳目不被察覺嗎?”


    易明峰說著,又兀自自嘲的否認,目光微涼道:“保不準回頭他就想明白了,現在此刻,前來刺殺我的暗衛就已經在路上,直逼這裏來了。”


    “怎麽會?”鄭海聞言大駭,顯然是未曾想到這一點,“京城那邊皇上逼的緊,而且眾所周知,現在這裏軍中都是殷王的部屬,他們怎敢公然對您下手?”


    “皇上會不悅會追究,那都是後話了,可我的命若是先折在這裏,再說這麽寫廢話還有什麽用?”易明峰冷哼一聲,眼中突然漫上一抹厲色,繼而話鋒一轉道,“要不你以為我為何剛到這裏就讓你去見桑桀那老匹夫?實話告訴你,從我們踏進這軍營的第一步起,腦袋就已經懸在了別人的劍鋒之下。現在要搶的就是時間,一刻都不能耽擱。”


    南疆的軍隊從一開始就牢牢的被宋灝握在手裏,現在雖然易明峰以兵符入主,也不過是形勢上的接管罷了。


    這一點,沒有誰會比他自己更清楚。


    鄭海這才察覺事情的嚴重性,臉色不由的變了變,急忙道:“桑桀族長說是明日午時,在我們駐地東南,離營十裏外的樟樹林。”


    “明日午時?”易明峰玩味著這兩個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半晌涼涼一笑,揮手道,“你先去吧,吩咐我們的人,隨時做好準備,不可掉以輕心。”


    這一次前來南疆的任務萬分凶險,他會應承下來,一則是孝宗的指令,一旦他推脫,日後在朝中立足就難了,二則為了不被宋灝壓製被明樂威脅,他也必須得要拿自己的性命來博這一次前程富貴!


    他此行帶過來的三千欽差儀仗,為了以防萬一,還從彭修那裏借調了一部分得力人手,如有變故,至少可以保證他順利脫身。


    宋灝那人不好捉摸,雖然現在風平浪靜,但他依舊不能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一切,必須抓緊了!


    易明峰心裏想著,就不覺用力的攥了攥掌心。


    **


    次日軍中仍舊是一切太平。


    衛兵井然有序的巡邏在林立的帳篷中間,戰士們按部就班的操練演習。


    大早起來,易明峰象征性的由軍中的副將領著將整個軍營巡視了一圈。


    雙方言不由衷的寒暄,倒也還算其樂融融。


    不知不覺整個上午就過去了大半。


    從武器庫裏出來,易明峰便借由熟悉軍營周邊的情況,要了兩名年長的士兵做向導,帶著一小隊人馬出營往周邊巡查。


    兩名老兵走在前頭,不住的介紹周邊的環境。


    易明峰唇邊帶了抹淺淡的笑容,十分認真道聽著,不時也問上兩句。


    因為易明峰的態度陳懇,兩個老兵也不覺有異,也渾然不覺易明峰此行帶在身邊的兩百侍衛都是他自己從盛京帶來的人。


    一行人閑庭信步,慢悠悠的出營而去,在易明峰有意無意的安排下循著向南的一條山路漸行漸遠。


    眼見著太陽緩緩懸掛於中天,隨在隊伍裏的鄭海就悄無聲息的策馬湊近易明峰身邊和他打眼色:“侯爺?”


    易明峰唇角那一點淺淡的笑容不變,目不斜視的略一頷首。


    鄭海會意,眼中眼中閃過一抹冰冷的寒光,又回頭和他的兄長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各自不動聲色的往那兩名老兵身後潛去。


    “侯爺,過了前麵那片樟樹林就是南蠻人的領地了,未免徒生是非――”兩名老兵毫無所查,還在盡職盡責的為他指引周邊禁製,其中一人剛剛收住馬韁要回頭就覺得脖子一涼,還沒來及的叫出口,喉管已經被人從後麵抹斷。


    驚著就是砰砰兩聲,兩具屍體墜馬落地,激起大片的塵土。


    兩名老兵橫屍荒野,各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頸邊的傷口處大片大片的鮮血奔湧而出,沒入沿路的草叢中。


    “這位就是武安侯嗎?”屍體墜地的兩聲悶響過後,對麵的樟樹林中就有低沉沙啞的怪笑之聲連連響起。


    “什麽人?鬼鬼祟祟的在那裏?”侍衛們俱是心神一緊,往易明峰身邊聚攏。


    “侯爺,是桑桀!”鄭海低聲提醒道,語氣一半慎重一半警覺。


    易明峰的眼睛眯了眯,緩緩抬起握著馬鞭的一隻手。


    侍衛們得令,戒備著退回原位。


    易明峰這才悠然的打馬走到隊伍的最前方,語氣桀驁而冰冷的說道:“桑桀大族長不是點名要見本侯嗎?現在本侯人就在這裏,何不出來相見?”


    “哈哈,武安侯果然是好膽量,老頭子恭候多時,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沙啞的小聲再度傳來,伴著一個身高不足六尺的瘦小幹癟的老者從林子裏出來。


    南蠻各族現任的大族長桑桀,年方五十有三,也許是因為太過消瘦的緣故,他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看上去卻像是行將入木的耄耋老人,隻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異常,透著狡黠而詭異的光芒。


    他身上穿著一身陳舊的族長寬袍,衣服鬆鬆垮垮的搭在幹癟的軀體上,怎麽看都顯得格格不入。


    手裏拄著的是那根象征南蠻民族最高統治權的烏金權杖,權杖以蠻難之地特有的各種凶禽野獸紋路畫作圖騰,頂端雕刻有四種劇毒之物的頭像,每一個都張著血盆大口,麵目猙獰,讓人看一眼就覺吳偉翻騰,不願意再去多看第二眼。


    而彼時那權杖之上,竟還自上而下盤旋著一條奇異的五彩巨蛇,兒童的小臂粗細,身子奇長無比,沿著那權杖盤旋了無數圈,中間在桑桀手持之處還往他壁上繞了兩圈,最後蛇頭就倚在那權杖頂端四種雕刻的劇毒之物中間悠閑的吐著信子。


    雖然早知南蠻人慣於豢養毒物,但見他以這副造型出來,所有在場的侍衛還都是被唬了一跳,更有膽小的下意識的往後退去。


    桑桀見狀,就是洋洋自得的啞聲笑了起來,更有些自豪的用另一隻手撫了撫那巨蛇的身子。


    巨蛇在他手中倒是乖巧的很,一動不動的盤旋在那權杖之上。


    易明峰的目光定格於那五彩巨蛇頭頂看了看,心裏卻是了然――


    怪不得這老怪物敢單獨出來與自己相見,想必是仗著有這毒蛇傍身,有恃無恐了。


    “早就聽聞桑桀族長有一條愛寵天賦異稟,奇毒無比,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易明峰緩緩笑道,隨即揚了揚手裏馬鞭,指向伏在地上的兩句屍體道,“本侯聽聞此蛇素來喜好以人血為食,小小禮物,望請笑納。”


    “侯爺果然是出自世家大族,居然連這都知道。”桑桀嘿嘿一笑,心知易明峰這是要試他的底,卻也更樂於人前顯擺,探手從衣襟裏頭摸了個造型奇特的哨子出來,斷斷續續的吹了幾個音節。


    那五彩巨蛇原是伏在那權杖上休息的,聞訊便哧溜溜的將奇長無比的身子從那權杖上抽離,遊動著身體,動作無比靈活迅捷的朝著那兩具橫死在地的屍體滑去。


    待它離的近了眾人才可分辨,它那蛇頭上有一處突起,沒有蛇鱗,隱約可見皮下呈現出烏藍色,可見毒性必定迅猛。


    侍衛們見那物逼近,個個嚇得麵無人色,直覺的想要後退,但是礙著易明峰在場,想退又不敢,沒給人握著長槍都手心冒汗,兩股瑟瑟。


    那五彩巨蛇遊移過來,並沒有半刻遲疑,隔著衣服精準的以毒牙刺穿其中一具屍體的心髒位置,埋頭吸允起來。


    這毒物不僅真的以人血為食,沒想到還頗具靈性,能夠輕門熟路的尋到人的心髒處下口。


    易明峰略一沉吟,心裏不由的更多幾分戒備。


    所有人都汗毛倒豎,驚慌不已的盯著那巨蛇的一舉一動。


    那蛇倒也規矩,連著取了兩具屍體的心脈之血,就把身子懶洋洋的盤成一團,坐在大路當中,埋頭於蛇身中間打起盹來。


    一眾侍衛都被它嚇的臉色慘白,大氣不敢出,更是進退不得。


    易明峰斜睨它一眼,就再度把目光移給桑桀道:“大族長這是何意?是收了我的禮過意不去打算以您的愛寵相贈嗎?”


    “侯爺若是喜歡,取了就是。”桑桀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然後蹣跚著步子走過來,一邊出言不遜的諷刺道,“隻怕是老頭子我有意割愛,侯爺您也未必敢收呢。”


    那巨蛇是他一手喂養成的,從來隻聽他一人傳喚。


    這麽個劇毒無比的玩意兒,其他人避之而唯恐不及,哪敢近身?


    麵對他的挖苦,易明峰也不過一笑置之,不予置喙。


    桑桀走過來,卻並未跨過那巨蛇所占的位置,隻在它後麵一步之外站定,直言不諱的對易明峰伸出一隻手道:“也寒暄夠了,侯爺既然應邀而來,咱們還是直來直往的好。貴國皇帝陛下允諾老頭子的東西呢?給我吧!”


    他的語氣倨傲,完全是命令式的語氣。


    鄭海兄弟倆不悅的擰眉,不覺握緊手中兵刃,隨時做好把劍的準備。


    易明峰聞言,卻是不冷不熱的扯了下嘴角,垂眸把玩著手裏馬鞭慢慢說道:“桑桀大族長你這是坐地起價,咱們原先達成的協議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怎麽不是這個樣子?”桑桀脖子一梗,並無理虧的心虛感,冷哼道,“你們皇帝要借我南蠻族人之手幫他除去心腹大患,百萬兩白銀和此處山外的兩州一縣的酬勞並不算多。”


    “我天朝土地富庶,疆域廣闊,的確是不把此蠅頭小利看在眼裏。”易明峰道,高居馬上目光微涼的看著他,“可當初我們說好了,是事成之後兌現。現在桑桀大族長你尚未在此事之中為我朝陛下出一分力氣,就先來所要酬勞?這似乎說不過去吧?”


    “你也別怪我我小人之心,是你們大鄴人狡猾我信不過你們。”桑桀理直氣壯道,“這百餘年來,你們仗著人多勢眾將我南蠻人逼迫在這疆域一隅之地,又多番出兵打壓。所謂兵不厭詐一說,我的知道的。何況這一次你們要做的事太上不得台麵,如果不提前把好處拿到手,難保你們不會過河拆橋,為了遮掩醜事將我南蠻一族殺人滅口。老頭子不奸,卻也不傻。所以口說無憑,先把百萬兩白銀,連帶著那兩州一縣的地圖撕下來一半壓在我這裏,事成之後,你們若是翻臉,老頭子也好有個憑證,要找地方說理的。”


    “桑桀大族長,你未免小人之心了。我朝陛下堂堂天子,一國之君,既然答應了又豈會失信於你?”易明峰也跟著冷下臉來。


    “那可沒準!”桑桀卻不上當,賊溜溜的小眼睛裏跳躍著火焰一樣的幽光,嘲諷道:“他為了和自己的親兄弟較勁,都能把二十萬大鄴子民的屍首用作墊腳石,更何況是我區區一個南蠻?誰人不知,這麽多年,你們大鄴人都將我南蠻視為眼中釘的?說實話,我的確是信你們不著。”


    南疆的二十萬人都對宋灝死心塌地,不要說眼下時間緊迫,就算是假以時日,要徹底收服這些人的希望也是不大。


    與其留下這麽大一個後患,倒不如一次處理幹淨。


    所以從一開始,孝宗意圖撤銷宋灝對南疆軍隊統帥權時候所打的算盤就不是要把這部分軍隊收歸朝廷所有,而是――


    斬草除根。


    徹底將這二十萬人從大鄴王朝的軍隊編製中抹去。


    所以那段時間,他搜集了有關南疆軍中所有的戰報以及編製有關的資料勒令易明峰研讀。


    為的也不是完全掌握軍中動態便於接手,而是――


    知己知彼,為日後替他操刀剿滅這支隊伍做準備。


    這二十萬人歸屬於大鄴,其實無怪乎宋灝和明樂一直都沒往這方麵想,作為一國之君,在這些人反義未明之前就能先計算出這麽多步來防患於未然的――


    孝宗也算是史無前例的第一人。


    當然了,要憑易明峰的一己之力來硬碰硬,雖然也不是全無勝算,但自己方麵的損失也很難估量。


    於是孝宗也就另辟蹊徑,和南蠻的大族長桑桀達成協議,允諾桑桀一大筆銀錢,同時願意將南疆境外毗鄰的兩州一縣劃歸南蠻所有,答應他事成之後,準許南蠻人遷徙到那片地方休養生息。


    因為是突發奇招,他這本就是個必勝之舉。


    可想而知,南疆的駐軍雖然在嚴防死守的防著他會派兵圍剿,卻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取道南蠻人,對他們下手。一旦讓易明峰得手,那二十萬的駐軍當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顯然桑桀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才敢獅子大開口的前來討價還價。


    易明峰在這件事上始終防備著宋灝,並不如孝宗那般樂觀。


    “本侯今日站在這裏來赴你之約,本身就是最大的誠意,桑桀大族長,你當真要鬧到不歡而散嗎?”所以他今日的耐性就很差,並不是很有心情和桑桀打太極。


    “試想對麵軍中那二十萬軍隊盤踞於此,又得益於那片沼澤的地勢做屏障,如果這一次不能徹底肅清,讓他們留有餘孽,到時候在此自立一國,就算你天朝再有百萬雄師,能抵得過那沼澤之地的瘴毒?”桑桀見他不肯就範,隱隱的也跟著失了耐性,有些暴跳如雷的遙遙指著他罵道:“你們皇帝要我與他裏應外合葬送這二十萬人於此,是你們有求於我。你說我坐地起價嗎?好!就算我老頭子坐地起價了又如何?就憑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撇了我,你以為你能從這南蠻荒山茫茫沼澤之中全身而退嗎?”


    說話間,他眼中突然凶光一閃,抓了那哨子在嘴裏連著吹出幾串古怪的音符。


    那條端坐在地的五彩巨蛇受到感召,易明峰心裏才是暗叫一聲“不妙”,它已經直立而起,動作尋如閃電的撲竄過來,一口刺透當前一個侍衛的胸口。


    那侍衛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出口,就渾身痙攣著抖了幾抖。


    不過須臾,那巨蛇拔出蛇牙的時候她就仰麵栽倒在地,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上盡是一片青紫色,眼珠外爆,唇齒發黑,整個人的死狀慘不忍睹,顯然蛇毒隻在瞬間已經侵襲全身,擴散速度叫人歎為觀止。


    “蛇――蛇――”一眾侍衛被嚇的屁滾尿流,驚懼的四下逃竄。


    桑桀滿是皺紋的臉孔上現出幾分猙獰的表情,不住的吹著口中哨子。


    侍衛們四下逃竄的速度雖然很快,卻怎麽也不及那巨蛇靈活,不過片刻功夫又有四人被它襲擊,慘死當場。


    易明峰沉著的策馬往退到旁邊避讓,警覺的盯著那巨蛇咬人,眼中現出濃厚的殺意。


    “哈哈哈!”桑桀得意的放聲大笑,幾欲伏地打滾,“武安侯,老頭子之前忘了告訴你,比起死人的血,我這寶貝兒更喜歡活人的心頭血。血腥味大了,我可就不一定製得住它了,為了侯爺您的安全起見――”


    桑桀得意的小聲一聲高過一聲,正在狂放之際,卻像是被誰堵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就在前一刻,易明峰手裏的長劍驟然離手,於空中擲下,生生將那條正在人群中肆虐的珍奇五彩巨蛇的舌頭斬下。


    蛇頭落地,身子還在不住的滿地翻滾。


    暗紅色的毒血汩汩外湧,漸到旁邊兩個侍衛的身上,兩人立刻全身奇癢,慘叫著栽到在地,打了幾個滾也跟著咽了氣。


    “我的蛇!我的蛇!”桑桀愣了一瞬,頓時嚎啕大哭,但那蛇血太毒,他也不敢近身,隻就在遠處暴跳如雷,心疼的幾乎昏厥過去。


    它這條蛇到底是個畜生,即使身法再怎麽靈活,也比不過一個武功高手。


    隻是在他們南蠻人的法則裏,這條五彩巨蟒屬於舉世罕見的新奇寶物,南蠻人敬畏毒物,這蛇在他們的世界裏是近乎於的存在,無論是誰都秉承著敬畏之心,不敢有殘害的念頭。


    千算萬算,他卻算露了,易明峰不是南蠻人,他不信這些,更有甚者,這個年輕人的心腸亦是冷硬狠毒,絲毫不輸他的這條毒蛇。


    養了許多年的寶貝突然被人斬殺在劍下,桑桀痛的幾欲發狂,瘋了一般在原地不住的轉圈,捶胸頓足,痛哭不已。


    他轉了許多圈,一直到那巨蛇的身子被十多個侍衛湧上去展成無數條才像是驟然蘇醒,發了瘋似的朝著易明峰撲過去,口中嘶聲嚷道,“你還我的蛇,還我的蛇!”


    彼時易明峰已經下馬,隨手把韁繩扔給鄭海。


    桑桀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撕扯,癲狂之餘幾欲張嘴去咬他。


    然則他一個年過半百的幹癟老者哪裏會是易明峰的對手,易明峰不過單手一甩,就將他輕巧的甩開,推了個踉蹌。


    桑桀穩住身形,不管不顧再度撲過來。


    易明峰卻是目色一寒,反手抽出鄭海的佩劍橫劍一指,生生將他的腳步定住。


    “你――你――”桑桀的胸口被劍尖刺穿,猛地一驚,這才稍稍冷靜下來,結結巴巴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牙齒打顫,“你要做什麽?你敢動我?我是南蠻的大族長,你敢對我無禮――”


    “就因為你是南蠻人!”易明峰冷澀一笑,又再一步上前。


    桑桀被他逼迫著步步後退,惶恐不安的盯著他。


    易明峰沒走一步,口中吐出來的音符就更冷幾分的慢慢說道,“大鄴和南蠻是同死敵,你說的對,即使你聽話,乖乖幫我做好了這次的事,事成之後,我也一樣會殺你滅口以絕後患的。本來你乖乖聽話的話,我還能叫你多活兩日,可是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別――別殺我!”到了這個份上,桑桀當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惶恐的擺手哀求道,“我聽你的,我什麽都聽你的。武安侯!侯爺!你們還需要我,我會替你做事,你們需要我啊!”


    “晚了!”易明峰惋惜一歎,卻是搖頭。


    他這一歎恍若是壓垮了桑桀心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桑桀眼神一亂,有些慌不擇路的扭頭就跑。


    然而剛一轉身,胸口就被人從後到前穿了個透心涼。


    易明峰穩穩的抽劍。


    桑桀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全身抽搐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胸口刺開的血窟窿,似乎是想不明白自己這麽瘦弱的一具軀體裏如何能流出這麽多的血液來。


    易明峰款步上前,將劍上殘血在他的袍子上擦了擦,收劍入鞘的時候才深有感觸的慢慢說道:“如果你南蠻的族人知道你和你們族中的聖物都是慘死在大鄴人手中,那麽你說――結果會怎麽樣呢?”


    桑桀本來已經毫無生氣的眼珠子突然回光返照般的亮了一瞬,隨即頭一歪就咽了氣。


    ------題外話------


    於是,在催更票的壓榨下,某嵐今天大爆發了~


    狗皇帝迎來拉出去鞭屍啊有木有~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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