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慶膤現身,孝宗身亡


    那人四十多歲,麵白無須,體態微胖,是一副養尊處優的富貴相。


    整個人連番帶滾的從高處摔下來,在滿地的屍首和鮮血中沾了一身的汙漬,幾乎瞬間就嚇傻了,試著掙紮了兩遍都沒能順利的爬起來。


    這人便是江南道大都督徐昌平。


    “這是——這是——”楊閣老在朝為官的年歲最為久遠,自是一眼就認出他來,嘴巴一下子張的老大。


    前段時間因為宋灝與此失蹤,流言滿天飛,當時孝宗信誓旦旦派了大理寺的人去查證,傳回來的消息卻是江南道大都督徐昌平整個衙門被人血洗,而他本人也不知所蹤。


    因為一直沒能拿住真凶,朝廷方麵為此曾經很是沸沸揚揚的鬧過一陣,最後就擱置在那裏,一直到了今天都沒能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來。


    “怎麽回事?不是說江南道的督撫衙門遭人襲擊了嗎?徐大人怎麽會在這裏?”朝臣們驚疑不定的嘀咕著,互相交頭接耳。


    而眾人之中最為震驚的卻還是孝宗。


    他一直以為徐昌平是被彭修帶人滅了口了,當時彭修秘密返京之後也曾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過,一定萬無一失。


    難道彭修是辦砸了差事,所以回來糊弄他的嗎?


    可是怎麽可能?


    彭修此人雖然有些桀驁,對他的忠心程度姑且不論,隻就他的能力來講——


    就不該連這麽點差事都辦不好的!


    現在徐昌平的出現於孝宗而言,無疑是天降驚雷,乍的頭腦裏嗡嗡的響成一片。


    “皇上!皇上!”徐昌平被宋灝關押了很久,好不容易見到了孝宗,立刻就將他作為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屁滾尿流的爬起來就朝他跑過去,“皇上救命!皇上救命啊!”


    然則他人還不曾跑出去幾步,宋灝身後跟著的梁旭幾人都紛紛拉弓,幾支冷箭精準無誤的擦著他的頭皮劃過去,死死的釘在前麵的地磚縫隙裏將他的去路堵死。


    徐昌平一個哆嗦,立刻就刹住腳步,麵上血色全無。


    “皇兄,今日我姑且還稱呼你一聲皇兄是再給你一次機會,凡事欺人都不可太甚,有些事可一不可二。你叫這個奴才設局刺殺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今天你也要適可而止,讓母後和樂兒過來吧,隻要她們平安,前事種種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宋灝說道,站在高處負手而立。


    新升的太陽灑下明亮的暖黃色光線,將他朝服上金絲雲紋的盤龍圖案點綴的越發醒目,灼灼生輝。


    這份光彩映射下來,反而將他那張本就極其俊美的臉龐上麵的顏色襯托的氣勢驚人,給人一種隻能仰望在上的壓迫感。


    孝宗一個機靈回過神來,逆光看去,就硬是被宋灝此時高高在上俊美無匹的風姿灼傷了雙眼。


    “放她們過去嗎?”孝宗冷冷說道,下一刻突然就快意的大笑出聲,眼神森冷而帶著無數的刀鋒冷箭遠遠的指著宋灝,“朕能動你一次,就能動你第二次,今時今日你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局麵?這裏是皇宮,是朕的皇宮,朕的十萬禦林軍都在這裏,就算你有本事活著回來又怎樣?有本事你就來帶她們走啊!”


    他說著就越發的有恃無恐起來,一揮手對身邊早就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厲聲喝道:“還等什麽?給朕放箭!殷王妃和殷王大逆不道,意圖篡權奪位,給朕射死他們,以正綱紀!”


    “皇上不要不要啊!”孝宗的話音未落,被阻在兩方中間的徐昌平就驚慌失措的連連擺手,大叫起來,“皇上,殷王手上三十萬大軍昨夜已經秘密抵達二十裏外的集結了起來,此時正在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她走時留下了命令,今日但凡他在這裏不能平安回去和大軍會合,大軍就會直逼京城。”


    被看押在宋灝的隊伍裏這麽久,因為宋灝沒有刻意防著他,所以徐昌平能夠聽到的消息也不少。


    這個殷王絕對是個說到做到的,萬一今天他不能從這裏活著出去,三十萬大軍定會血洗皇城,叫他們這些人全部都不得好死去給他陪葬的。


    哪怕是孝宗再怎麽容不下宋灝,他們兄弟之間要玉石俱焚是他們的事,自己還不想給他們陪葬。


    徐昌平此言一出,百官之中頓時一片嘩然之聲。


    “徐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所言可是屬實?”


    “殷王手上真的有兵權在握嗎?這怎麽可能?”


    “是真的!皇上是真的!”徐昌平再顧不得許多,避開眼前的障礙撲過去,噗通一聲跪在了孝宗麵前,苦口婆心的勸道:“皇上,殷王不過是想要帶太後娘娘和殷王妃離京,犯不著為了這點事而起幹戈,您就網開一麵,放了太後娘娘和殷王妃離開吧!”


    “南疆的兵權果然是被你瞞天過海的私藏起來了!”孝宗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肯相信,宋灝手裏是真的有實打實的兵權做後盾。


    心裏惱恨交加的同時,他已經無暇顧及那部分兵權他到底是如何從南疆的深山之地神不知鬼不覺的移出去的了,隻就神色一厲,冷聲道:“就算你手上握著兵權又怎樣?今天還不是要死在這裏。至於你身後的那些烏合之眾,朕的虎威大營就足以叫他們有去無回!”


    說完就對身邊一個密衛使了個眼色。


    那密衛會意,立刻就抬手從袖子裏拋出紅藍兩色的信號箭。


    砰砰兩聲連響,信號箭離手,在空中轟然炸開,飄落一片彩色的煙霧。


    不用說,這就是他事先約定給城外虎威大營的暗號。


    明樂不動聲色的看著,最後卻是莫名的搖了搖頭。


    “你手上有多少可用的兵力我一清二楚,你真的以為我會毫無準備的就直接過來送死嗎?”宋灝冷冷一笑,卻是從容的踩著堆疊在腳下的縱橫交錯的屍體一步步走過來。


    宋灝居然沒死!


    當時他給徐昌平的命令是不惜一切,隻要殷王的命!


    可是這個死奴才,是不惜一切把事情鬧開了不說,最後卻沒能完成他的囑托,簡直可惡!


    孝宗眉頭緊皺。


    然則那密衛的暗號發出去之後卻如石沉大海,等了片刻都不見有城外虎威大營的回應。


    孝宗的心裏突然就焦躁了起來,一巴掌甩了那密衛一記耳光。


    那密衛的心一直提著,完全不用他多言就火速上馬飛奔出宮去看情況。


    宋灝也不急,在他麵前三丈之外站定了步子,麵無表情的與他對視。


    那密衛去了沒多久,應當是剛好遇到城外進來報信的就火速折返,幾乎是麵無血色的遠遠的就驚呼道:“皇上,不好了!”


    “城外虎威大營的探子來報,一個時辰之前軍營之內起了內訌,趙將軍等七位將領被謀逆的士兵所殺,現在整個虎威大營已經亂唱一團了!”那密衛翻下馬背,直接匍匐在地,悲慟說道,語氣淒然。


    孝宗聞言,身子一晃,猛地抬頭朝宋灝看去——


    什麽謀逆的士兵?趙將軍那些人又不是草包,是幾個土兵說殺就能殺的嗎?分明就是宋灝夫婦兩個提前做了手腳,安插了內應進去,借機生事。


    可是關於這一點他之前也有防備,也還派了心腹的侍衛帶著虎符潛藏在行伍之間,若是趙將軍會有什麽意外,依舊會有人替她調兵應急的。


    現在那方麵也沒動靜?


    這又是怎麽回事?


    仿佛是為了替他解惑一般,隨那密衛一起回回來的一個傳信兵已經進一步說道:“混亂中有人拿了之前先皇禦賜的虎威大營調度令牌入營,有許多從軍多年的老兵倒戈,現在營中混亂成了一片,有九萬餘人歸順,剩下的部分人馬逃走的逃走,被殺的被殺,損失慘重。群龍無首,整個場麵失控,屬下鬥膽,請皇上禦駕親臨予以震懾,否則——”


    那小兵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重重的一個響頭叩在地上:“整個虎威大營危矣!”


    “那麵令牌失蹤已久,怎麽會?”孝宗聞言又是一個踉蹌,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


    更何況那麵令牌的效力也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現在整個虎威大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怎麽會這樣?


    除非是有足夠分量的故人出現,才會引的一眾老兵紛紛倒戈。


    想通了這一重,孝宗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易家人。


    在他全麵清洗虎威大營的領袖階層之前,那裏便是老武安侯易和父子當家的。


    孝宗的神色一肅,霍的扭頭朝明樂看去。


    明樂莞爾,回他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道:“你真當你所有的臣子都是可靠的嗎?當初蕭澄告訴你那麵令牌遺失你就深信不疑,怎麽就不叫人去他的府上搜一搜?當年他和惠王早有勾結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實你也該慶幸他因故早死了幾個月,否則今天早就不是這個局麵了。”


    之前禦林軍是整個兒掌握在惠王宋澤的手裏的,後來是因為不放心宋灝,孝宗才將他們收歸到自己的手下親自握著。


    現在回想起來,若是蕭澄控製了虎威大營,再加上和宋澤指揮的禦林軍裏應外合的話——


    不僅僅是孝宗,就連在場的文武百官也都齊齊的黑了臉,後怕的冷汗直流。


    孝宗的臉色青白交加,變化的越發精彩起來,可現在卻不是追究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


    “皇上!請您出麵走一趟吧!現在也隻有您才能震住營中的場麵和那些亂黨了!”那小兵期期艾艾,涕淚橫流的大聲乞求。


    可是這個時候,分身乏術,孝宗根本就全然無暇他顧了。


    “滾!”他一腳將那小兵踹翻在地,瞪著宋灝半晌,卻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宋灝一動不動,隻就漠然的看著他。


    孝宗自己瘋魔了一樣,在原地連著轉了兩圈,最後那笑聲卻在一瞬間戛然而止,重新抬頭看向宋灝,一字一頓道:“老五,你果然是好手段,在朕的麵前演了這麽久的戲,也虧得你安耐得住,不過你若是真的以為你這樣就能從朕的手裏翻過一盤,那便錯了。你恨朕也不是一兩日的了,你為什麽會隱忍到今天,你跟我都心知肚明,即便是到了這會兒也是一樣。朕要你死,你敢反抗嗎?”


    孝宗說著,就又兀自快意的笑了起來。


    笑了兩聲之後就耐性耗盡了一般,突然神色一厲,命令道:“給朕殺了殷王!”


    侍衛們都把當前的形勢看的分明——


    今天到了這麽地步,孝宗和宋灝之間是一定要有一個人死去事情才能了結的。


    眾人得令,再不猶豫,馬上就有一批密衛撲了過去。


    “保護王爺!”梁旭怒喝一聲,帶著宋灝的暗衛就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雙方各為其主,誰都沒有容情,交戰在一起,戰況慘烈,幾乎可以稱之為驚心動魄。


    朝臣們看在眼裏,都暗暗心焦。


    唯有徐昌平最為明白其中利害——


    這一局,殷王勢在必得,孝宗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皇上不可!不可啊!”徐昌平急的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孝宗大腿,“殷王的軍隊正在趕過來,皇上,您不能殺他!不能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若是你爭氣,在江南道上把他順利的除掉,又何至於到了今天還要讓朕來動手?”孝宗已經聽不進去何人的一句話,反手一把抽出身邊一個侍衛腰間的佩劍直接將那徐昌平給抹了脖子了。


    卻全然未覺,自己這是已經當著朝臣百官的麵親口承認了叫人謀殺殷王的事實。


    徐昌平的叫喊聲戛然而止,喉嚨裏咯咯的發出幾聲怪響,緊跟著就是脖子一歪斷了氣了。


    隻是眼睛卻還瞪得大大的,銅鈴一般不可置信的盯著孝宗。


    他這副模樣原是十分瘮人,可是此刻孝宗在這個狀態之下卻是無所畏懼的。


    “廢物!”又罵了一聲,孝宗強行拉開徐昌平還拽住他袍角的手,將他的屍首掀翻在一旁,抬頭看見自己的密衛居然沒能在宋灝那裏占得上風就是心裏一怒,大聲道:“老五,朕知道你的本事,難道你是真的不顧那老妖婦和殷王妃的性命了嗎?”


    說話間,那些侍衛一直對準明樂等人方向的弓箭就更是卯足了力氣拉成滿弓。


    雪雁和雪晴等人一陣警覺,紛紛又以那輦車為中心朝當中持續的聚攏。


    孝宗的臉色帶著勢在必得的冷酷。


    宋灝隻是透過刀光劍影的人群望定了他,眸子裏深若古井般看不透任何的情緒,卻是沒有叫停。


    梁旭等人越戰越勇,權力阻擋之下,竟硬是將孝宗的密衛給逼到了下風。


    孝宗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慌了神,怒不可遏的連連揮手:“給朕射箭!既然你不肯束手就擒,今天就大家一起死好了!你想要把朕從這個皇位上拉下來嗎?門都沒有,即使是死,朕也要拉著你一起!”


    孝宗暴跳如雷,兩眼猩紅的大吼大叫,再沒了半點為人君的威儀和排場。


    文武百官看著,額上青筋隱動,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


    孝宗的話音未落,一個手快的侍衛已經發了箭。


    宋灝的目光一凝,就在這一瞬間突然縱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了過去。


    他的身形極快,眾人就隻見眼前紫色的風聲呼嘯一閃,下一刻那支剛剛離弦的箭已經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裏。


    他的身形定住,這一刻已經衝破人群的阻礙到了孝宗跟前,箭頭所指就是孝宗的喉嚨。


    冰涼且銳利的觸感貼著皮膚迅速渲染到全身。


    孝宗全身的血液凝住,而同時他的密衛們也不覺的住了手,喚了聲“皇上”,想要上前救駕又不敢,生怕宋灝手一抖給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殿下!有話好好說!皇上是一國之君,你我為人臣子的,總是要守著本分的!”楊閣老倒抽一口涼氣,不得不站不來打圓場。


    忤逆不孝本身就是天理不容的大罪,更何況現在孝宗還是一國之君。


    若是叫宋灝當著眾人的麵把他給殺了,哪怕是孝宗本身不仁不義在先——


    到了宋灝這裏,也是洗不掉的汙點。


    而楊閣老最為擔心的還有邊境兩國的局勢——


    北疆之地的遊牧民族向來都不安分,連年來戰火不斷,而南邊大興也是態度不甚明了。


    若是宋灝殺了孝宗登位,身上背負著弑君和弑親的雙重枷鎖,受人詬病是一定的。


    若是再被有心人士的刻意渲染,必將社稷動蕩,天下不安。


    這樣的局勢,是每一個臣民都不想看到的。


    孝宗盯著宋灝,目光先從他手裏的箭頭上掠過,然後才移到他的臉上,卻是諷刺的冷笑了一聲,問道:“你真的敢於動朕嗎?”


    說著就別有深意的扭頭看了眼給薑太後代步的那輛輦車,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裏擠出來:“如果朕死了,薑氏就得給朕陪葬,雙生蠱的厲害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朝臣們一頭的霧水,麵麵相覷,不知所謂。


    宋灝的目光沉了沉,唇角亦是牽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冷淡說道:“就是為了這個皇位,從十六年前你就開始苦心孤詣的在算計,當年母後她已經讓步了,這個皇位已經給了你了,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非要將我逼迫到不得不出手來逆轉局勢的境地?這個皇位我遠是不想和你爭的,可是隻憑你對我母後所做的事,你覺得我還有什麽理由可以叫你繼續安枕無憂的坐在這個位置上?”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波瀾不驚而不帶任何的情緒,但是咬字清晰,每一個字的尾音都斷的十分利落,聽在眾人的耳朵裏就自是有那麽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既然明知道朕一心一意為的就是這個皇位,就不該動了這樣的心思來搶。”孝宗挑高了眉頭,臉上帶著冷硬的笑容,目光卻是陰鷙而惡毒的。


    “沒錯!”他說,“當初這個皇位就是從你手裏硬搶過來的,就算你才是皇朝嫡嗣,可是那又怎樣?你還不是要臣服在朕的腳下,叩首跪拜的嗎?曾經是這樣,將來也不會改變,在朕的麵前,你麵對的就是一個天生的敗局。曾經有父皇站在朕的身後支持朕,而現在——隻要有薑氏這個妖婦在朕的手上,你能奈何的了朕嗎?你想要這個皇位是嗎?那你就動手殺了朕試試!踩著自己生身母親的屍骨登上去的皇帝寶座,想必你坐上去才會更有一番別的滋味!”


    因為料定了雙生蠱無解,孝宗說著就越發的得意起來。


    宋灝看著他,無喜無悲,神態之間半分的情緒都無。


    看著他穩穩握著那支箭的手,常嬤嬤等人都是暗暗心焦。


    “殿下!太後娘娘這兩日的情形很不好,那雙生蠱的牽製作用怕是真的,您要想想辦法啊!”翡翠忍不住道,聲音裏都帶了哭腔。


    孝宗聽著,就越發的快意起來。


    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了心思去考慮生死的問題,隻是記得這麽多年因為薑太後和宋灝的存在而叫他夜不能寐所受的威脅,一心就隻想著若是能拉了薑太後同他一起去死倒也不失為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那樣的話,宋灝就會成為為了奪位不顧生母死活的罪人。


    他會受千夫所指,還要受自己良心的譴責。


    這種夜不能寐的滋味,的確也是該叫他嚐嚐看的。


    這樣想著,孝宗的眼裏突然閃過一抹狠色,毫無征兆的一閉眼,就狠狠的向著宋灝逼近他喉嚨的箭頭上撞去。


    宋灝的眉心一跳,反應卻是極為迅捷的一個側身就避開了。


    孝宗撲了個空,身子踉蹌的往前連著走了數步,唇角卻是牽起一抹更顯自得的冷笑——


    宋灝還是要受他的牽製,不會隨便動他的!


    他這連著數步撲出去,之前被宋灝暗衛隔開的那些密衛已經瞅準了時機迅速聚攏過去,將他擋在身後護住。


    “朕說過,隻要那個老妖婦還在朕的手裏,哦不,是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奈何不得朕哪怕是一分一毫!”孝宗聲音嘶啞的笑了笑,目光定格在宋灝的臉上,裏麵裝載的卻全部都是滿滿的不可化解的恨意,“如何?你還要和朕鬥下去嗎?哪怕是你的人圍困了京城,哪怕是整座皇宮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還不是事事都要聽朕的擺布?老五,你這一生,注定了逃不脫朕的手掌心,你該認命的!”


    “是麽?你就這麽有信心?”宋灝歎息一聲,語氣卻是冰冷的。


    “雙生蠱無解!你想要叫那老妖婦活命,就必須得要求著我的不是嗎?”孝宗反問,轉而看了稍遠處的明樂一眼道:“其實今天即使你不動手,朕的大限之期也近了,這一點殷王妃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們打的什麽主意,可哪怕是想要軟禁朕來替她續命,你們卻也得要聽聽朕的意思不是嗎?”


    換而言之,若是他不肯,隨時隨地都可以拉著薑太後一起死。


    所以,隻要宋灝還想讓薑太後活命,就是萬萬不能為難他的。


    正是篤定了這一點,孝宗就更有恃無恐起來。


    宋灝對薑太後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他為了確保薑太後的安全,可以一直隱忍到了今天,所以就算是到了今天這一步,哪怕是他已經兵臨城下勝券在握,也隻需要自己的一句話,他就還是要自動退讓,一敗塗地。


    這一點,方才他已經親自印證過了。


    宋灝不敢真的殺了他。


    宋灝一直麵無波瀾的看著他,是直到了這一刻才忍不住的哂笑一聲,道:“除了這些下三濫的伎倆,你還會做什麽?我大鄴堂堂的一國之君,就隻會這些勾心鬥角暗花算計的把戲了嗎?”


    “成王敗寇,不在乎怎樣的手段!”孝宗卻不在意,用下巴點了點他握在手裏的那支箭道:“朕現在已經不高興再見到你了,你知道該怎麽做!”


    宋灝垂眸看一眼手裏握著的那支箭,苦澀的搖了搖頭。


    梁旭一急,張了張嘴,最後卻忍住了,沒有吭聲。


    “你的意思是,隻要我今天當著你的麵自裁,你就會放過母後和樂兒,不再為難?”宋灝不徐不緩道,語氣裏卻都是深刻的嘲諷。


    這樣的話,別說他不信,孝宗自己都不會信!


    孝宗抿抿唇,沒有吭聲,目光之中陰冷而狠厲的身份愈發鮮明了起來。


    “既然橫豎你都是要下殺手的,我又憑什麽受你的威脅?”宋灝的目色突然一寒,將手裏的箭一折,扔在了腳下。


    “敬酒不吃!”孝宗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緊跟著就是廣袖一揮直指明樂等人的方向道:“給朕放箭,所有和殷王府有關的人都給朕亂箭射死,隻留殷王妃一口氣就可以了!”


    易明樂說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雖然曾經有一瞬間他動了魚死網破的心,但是這一刻卻又改了主意——


    他這樣的人,從來都惜命的很,為什麽要和那老妖婦去同歸於盡?


    孝宗的神情狠厲,隻看表情就似乎是能吃人的。


    然則這一次他話音未落,斜對麵的城門樓上卻已經先他一步有鳴箭之聲響起。


    因為整個皇宮都還在禦林軍的掌控之中,所以他們防備的隻是宋灝和明樂帶來的小部分暗衛,卻是不曾想城門口上居然還有埋伏。


    這一箭來的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孝宗的胸口中了一箭,一個趔趄被身邊的侍衛扶住。


    “有刺客,有人要刺殺皇上,快護駕!”侍衛們驚呼,齊齊調轉矛頭就要朝著城門樓上突然出現的人影還擊。


    居然是真的有人當眾對孝宗下了手,滿朝文武也是七魂八魄都飛了,下意識的逆光看去。


    那城門樓上一人獨立,一身七彩流光的百鳥朝鳳的朝服赫然立於清晨升起的日光裏,不長的情絲像是剛剛蓄起來的,梳了一個簡單的髻,用一隻九尾鳳釵固定,日光中璀璨的一點紅光閃爍,奪目而輝煌。


    曆來九尾鳳釵都是隻有皇後太後才能佩戴的飾物,這人公然以這身裝扮出現,頓時就叫眾人吃驚不小。


    而楊閣老最是眼尖,被那鳳釵上的紅光刺的眼花的同時,心口的血液突然一陣沸騰,提著袍子就跑了出去,橫臂擋在弓箭手前麵,焦急的大聲道:“不能放箭!全都住手!是慶膤長公主!是長公主殿下!”


    慶膤公主應該是早在十六年前的那場宮變之後就香消玉殞了,雖然楊閣老也不信她會死而複生。


    可是十六年前的那場變故他記憶猶新。


    當時百官都被叛軍困在朝天殿,也是如今天這般血流成河束手無策的時候,當時便是慶膤公主突然出現,帶著她宮裏的侍衛殺了過來,一劍穿喉殺了圍困朝天殿的叛軍將領,解了他們的危機。


    那個時候,那青蔥年紀的少女便是這樣一身光彩亮麗的裝束,眉目清冷絕代風華,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現,化解了整個朝廷的危機。


    當初那一場大的變故之內,是慶膤公主力挽狂瀾逆轉了一切。


    從一定程度上講,慶膤公主其實已經成為一種半趨近於神話的存在。


    這個女子的一生雖然短暫卻無比絢爛,曇花一現之間留給了這座王朝太多的傳奇和回憶。


    對於她,滿朝的老臣們都感恩戴德,又十分欽佩她的魄力和勇氣。


    所以在這一瞬間,很多人都產生一種未免的錯覺——


    仿佛是當年朝天殿裏的舊事重演。


    又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這個果敢而驕傲的女子從天而降,再次化解了這場腥風血雨的巨大風暴!


    孝宗捂著胸口倒了下去,侍衛們一陣的慌亂。


    楊閣老激動的幾乎是老淚縱橫,仰頭看著高處那女子倔強不屈的身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其他的老臣也被勾起了往事的回憶,也跟著跪了下去,頂禮膜拜。


    宋灝卻是未曾理會任何人,終於找到機會直接越過他們,朝著被困在宮門之內的明樂等人走過去。


    “還好吧!”宋灝抬手,以指尖輕輕的擦掉她眉尾不知何時濺上去的一點血跡,一張臉孔上麵依舊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流露,素來深邃而不見情緒的眸子裏卻在那一瞬間有瀲灩的光影閃過,帶起一線溫柔的眼波。


    這一眼的目光,與他此時的這副表情極不相稱,但是不知怎的,看上去又那般的和諧,仿佛是十分自然的表現一般。


    “沒事!”明樂牽起嘴角回他一個笑容。


    她的表情也是極為淺淡,甚至於沒有任何久別重逢或是劫後餘生之後的欣喜,隻是眉眼彎起,有很深的一抹笑容到達眼底。


    這兩個人,都冷靜自製,這樣隨意的控製自己的舉止動作乃至於感情,竟是到了這樣驚人的地步。


    隻就和宋灝匆匆的對望一眼,明樂突然就覺出了幾分不自在,下意識的錯開視線往他身後看去,掃了眼他身後幾個隨從裏麵一個眼生的小個子。


    宋灝貼身的幾個侍衛她都見過,唯有這人是個生麵孔。


    身材不能說是嬌小,還算高挑,也是和其他人一樣的深藍色袍子,但顯然那身份就不會是個暗衛,而更為明顯的——


    分明就是個樣貌清秀的女子裝扮起來的。


    這女子看向明樂的目光很隨和,她的眉目生的好,不很豔麗,卻有很強的親和力。


    見到明樂的目光移過去,就大大方方的與她略一頷首示意,並不怯場。


    王爺身邊怎麽會有了這麽個女人?


    雪晴和雪雁互相對望一眼,然後各自不動聲色的搖頭——


    有時候為了行事方便,宋灝不得已也叫柳揚訓練了一批女暗衛出來,她們兩人都是出自其中,卻是從不曾見過何時殷王府的按為i隊伍裏會有這麽一個人。


    而明樂一眼料定她並非暗衛,卻是因為她那體格纖弱,若是她沒有看走眼,這女子也萬不是個練武的材料。


    她的視線從女子臉上一掠而過,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就和宋灝相視一笑,重新關注起來當前的形勢。


    孝宗被侍衛扶著,半仰躺在地上,看著從高處一步一步走下來的慶膤公主,神色複雜而迷茫,顫聲道:“你——怎麽會是你?”


    那次他派人去廣月庵暗殺慶膤公主卻撲了個空,之後上天入地的找都不見她的蹤影,現在眼見著事情淡了,他也不那麽在意了,不曾想這個女人卻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突然出現,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正——


    一如許多年前的那一次一樣!


    “你覺得本宮是早就該死了的是嗎?”慶膤公主說道,語氣卻是極為平靜而祥和的。


    楊閣老聽在耳朵裏,心裏百味陳雜,再抬眼看去的時候,入目卻是她已然蒼白且曆盡風霜的容顏。


    當年的慶膤公主,是皇室的掌上明珠,輕狂明媚,是那樣的不可一世。


    那個少女,曾經擁有的是那樣叫人驚心動魄的笑容,雷厲風行,尊貴而驕傲。


    若隻是時間的緣故,容顏蒼老是一定的,可又是什麽,將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氣也一並打磨的幹淨,仿佛經過歲月洗禮之後的月光,再不見一絲一毫的棱角。


    她一路走來,在孝宗跟前三不之遙的地方站定。


    護著孝宗的侍衛們都不覺的往後退去,這個女子的身上雖然毫無殺氣可言,但是於無形之中,就是那種淡泊的神情和語氣也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慶膤公主一步步走過來,卻是隻看著孝宗,而未曾理會任何人,依舊是語氣平靜的開口:“宋沐,你跟灝兒都是本宮的侄兒,本宮並沒有厚此薄彼一說,可你實在是太過分了!當年你自導自演的那場戲,死了多少無辜,毀了多少人原本應該平和安定的生活?本宮壓下不提,是不想讓皇室的蒙羞,這麽多年了,難道你就沒有一丁點兒的悔過之意嗎?為了奪權繼位,為了鏟除異己,你用了那樣卑劣的手段,殺了多少與你證件不合的朝臣,還硬是給灝兒母子栽上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讓他們母子背負著你所造的罪孽過了這麽多年已經夠了,何必還要咄咄逼人,非要將他們母子置於死地?父皇傾盡一生心血治理出來的太平盛世,可不是給你這樣來糟蹋的。”


    當年的那件往事,說出來到底也是皇室的恥辱。


    薑太後的本意是叫她壓下不提的,隻用她自己和孝宗同歸於盡的方式來了結這一切。


    可是到底,慶膤公主還是沒能依照她的意思去辦。


    有些人做下的錯事,並不是掩飾住就可以相安無事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世上總有些人是得寸進尺,不知悔過的。


    更何況——


    經過了這麽多年她也已經想的很清楚,當初那件事的罪責不應該一直壓在宋灝和薑太後的身上叫他們一直承擔下去。


    所有的事,或是對,或是錯,是非功過都不該掩藏起來,要還大鄴王朝一個清明盛世,就不能一味的藏汙納垢,隻有把一切都澄清了出來,腐朽的一切才會被光明掩埋和洗禮。


    朝臣們聽的雲裏霧裏,各自心驚不已。


    當年的那件事,因為發生的時候宋灝的年紀尚小,也沒有他直接參與謀逆的罪證,所以後來孝宗網開一麵沒有將他入罪的時候朝臣們也都覺得君上寬容。


    此時聽了慶膤公主的一番話,無異於晴天霹靂。


    當年死了多少人?整個虎威大營滅掉一半,宮裏的十萬禦林軍也折損了半數以上,被累及才朝臣百官更是不計其數。


    如果真的是一場政變,誰都無話可說,可如果真如慶膤公主所言——


    一切都隻是孝宗自導自演鏟除異己安排的一場戲,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皇姑你說什麽?朕——知道你一直偏疼宋灝,就這樣出來汙蔑於朕嗎?”孝宗咬牙說道,唇角帶著一點硬擠出來的笑意。


    當初他是要殺了慶膤公主永絕後患的,可偏偏薑太後那老妖婦從中作梗,硬是把人救了下來。


    不曾想果然到了今天,給他惹出了事端。


    若是叫他死在慶膤公主手上,他是萬不能甘心的!


    所以,這件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認的!


    哪怕是死,也不能叫宋灝母子洗清了出去!


    ------題外話------


    這一章我有點淩亂,回頭再來順一下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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