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城。


    自南地大戰爆發以來,這裏就成為了衛晉兩國為前線軍隊運送糧草輜重的一個集結點,或者說是最後的中轉點,其實這就跟涼國版圖上,被各州夾在中間的涼州的地位差不多,而呼延實先前所掌管的,押運糧草的龐大隊伍,就是從這裏往燕州出發的。


    而當端木朔風,吳珩,謝厚胤,包括呼延實等一大幫聲望地位都足夠的人隨著大部隊離開之後,這裏從名義上來說,地位最高,權柄最大的人,已經變成了呼延實的親弟弟呼延灼。


    其實要說理由也很簡單,且不論呼延灼之前的官職就已經不低了,而且他又是前任祁連軍大將軍呼延實的親弟弟,有哥哥的餘蔭在,再者端木朔風為了能夠順利地保下尉遲惇,而向呼延家兄弟倆給出的一個補償或者說交代,也足夠將他提拔成位高權重,無論是象征意味還是實權都不低的祁連城城主了。


    可這一切,都於事無補,最起碼對於他這個受害的當事人來說,是這樣的,無論之後有再多的補償,哪怕有朝一日真的能處決了凶手,卻依然彌補不了他在那件事裏所丟失的東西,那是作為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而自從他丟掉了身為男人最要緊的那部分東西之後,便整日鬱鬱寡歡,發展到了後麵,甚至是咬牙切齒,歇斯底裏,在下麵的傷口才剛剛愈合,他勉強能自己下床的那些日子裏,便開始想盡了辦法,找各種理由去鞭打和折磨府上的侍女。


    這些可都是他曾經花了大把的銀子所買來的奴仆,有賣身契在手,對方想逃都逃不掉,真要是偷偷摸摸地跑了,衙門的人都有義務去幫他抓回來,更別說他可是呼延實的親弟弟,再加上府上的人手又不少,這些可憐的姑娘們,身嬌體弱,對自己的命運無能為力,不敢反抗,就隻能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每天去服飾他,都是心驚膽戰的,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是一鞭子抽過來。


    以至於到了後來,他都已經不需要再去找什麽理由了,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幾天不到,好幾個手笨的丫鬟身上,連塊好肉都沒了,如霜打嫩草,看著是可憐至極。


    更可怕的是,這絲毫沒有激起他的同情心,有時候明明都好好的,前一刻看他還在笑,後一刻就突然變了臉,拿刀子去割她們臉上的肉,然後瘋瘋癲癲地笑。


    這個可怕的消息從他府上不脛而走之後,其他人的反應暫且不提,就說那往日可謂是不夜城的章台街,卻是風聲鶴唳,皮肉生意做得戰戰兢兢,很多娼館更是幹脆就直接關了,把人也都暫時遣散了,反正城裏的男人們大多不是打仗去了,就是跟著押送糧草的隊伍一起走了,生意本來也冷清,這下子就當提早過年了。


    就這樣,被城裏的一幫女人們明裏暗裏地罵了幾十年,生意卻是愈加紅火的章台街,最後竟然會因為一位曾經的大恩客,凋零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唯有在這條曾經百花齊放的章台街那都算頭一等的絳雲樓,卻是依然生意火爆,隻不過當初那件事的罪魁禍首,在兩國戰事開啟後不久,就默默地消失不見蹤影了,同時與她一起離去的,還有一些姑娘,都算是在當年那場鬧得全城皆知的慘劇,或者說被全城百姓當做笑話和熱鬧看的事件中的參與者與旁觀者們。


    隻不過因此而懷疑這其中是否有陰謀存在的人,倒是不多,首先是平民百姓們幾乎都不會往那種方向去想,完全沒那個必要,畢竟這隻是一場意外導致的鬧劇,是他們茶餘飯後拿來解悶兒的笑話而已。


    再者說大家都知道,那位呼延大將軍的親弟弟因為這件事,已經徹底地瘋了,這小子自己對付不了,也沒那膽子去找尉遲家人的麻煩,可保不齊之後就要拿這些淪落風塵是非地的姑娘們來撒氣,所以這些小姑娘們為了保命,偷偷地跑了,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可唯有一位竟然一直沒走,而且還大大方方地開門做著生意,這就著實讓旁觀者非常的意外了,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那位在門口接客,其實別處風韻絕不會遜色那位新晉頭牌聽雪姑娘半分的美豔婦人。


    老是說人家婦人也不好,畢竟沒有嫁過人,也沒生過孩子,不過就是年歲長了些罷了,實際上人家也有一個名字,雖然肯定不是實名,但也算個稱呼,號之為“紅袖”,名字出自中庭幾百年前的一位大詩人所寫的那句“情發金石媚笙簧,羅袿徐轉紅袖揚”,取的也有那書生們最為向往的“紅袖添香”的一種意境。


    別看這名字不算多出眾,可以說這同名兒的天底下還不知道有多少呢,但耐不住人家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韻味兒確實足,不光是長得了一副能魅惑蒼生的美豔臉蛋,氣質更是宛如芙蓉花開,在那一種別致的端莊之中,又藏著那麽一絲誘惑的旖旎意味。


    就這模樣,說是老少鹹宜都不為過,那半大的孩子到六十的老風流們,就沒有不好這一口的,也無怪她能在群芳鬥豔的絳雲樓都闖出偌大的名頭來,的確非凡物也。


    她一直待在絳雲樓不走,就連怕惹麻煩的絳雲樓管事親自來催都沒用,而城裏的閑漢們也都一直憋著等這一天,就看這呼延灼,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想起來去找她的麻煩。


    人嘛,看熱鬧那是本能,就期待著別人出什麽事,能給他們平凡無聊的生活添一點樂趣,再加上自己得不到的,也都希望人家也得不到,看著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人受罪,就是他們生活最大的樂趣了。


    而這一天,也確實被他們給等來了,這一日,傷愈之後,在城主府好好地仗著自己的權柄作威作福了一段時間的呼延灼,終於是招上了一大幫手下,浩浩蕩蕩地從端木朔風曾經住過的城主府出來,往那位於章台街的絳雲樓趕。


    其實先前也不是他不去,或者說他還殘存著一點善念,而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尋找著當晚事情的誘因之一,也就是那位導致他挨了那該死的一刀的聽雪姑娘。


    隻是這小姑娘在前些日子,就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也不知道是藏哪兒去了,自己怎麽都搜尋不到蹤跡,再加上他是在絳雲樓出的事,所以心裏麵對這絳雲樓,多少還是生了一點忌諱。


    畢竟自己那晚可是差一點就死在那了,心中是本能地懼怕,所以不想再去一趟,也就是在今天,既想要從絳雲樓得到一些關於聽雪姑娘的消息,再加上聽說那位紅袖還在,所以才叫上一幫人,坐著轎子過去了。


    不過從他身邊隨行保護的這浩浩蕩蕩的大隊伍來看,便知道那件事給他留下的心裏陰影之深,畢竟帶上這麽大一幫子人跑去青樓妓館的,這還真是天底下的頭一出。


    還隔著老遠,路兩邊的人便已經一哄而散,直接退到了兩邊商家的屋子裏,雖說這些日子還留在祁連城的人本來也不多,可還是有很多人等著看熱鬧,都站在二樓視野開闊的位置,看著底下那支顯眼的隊伍,一邊指指點點,一邊低聲談笑著,不過神色間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都躲在人後麵,那是深怕被底下那轎子裏的人給不巧看見了。


    “嘿!有意思了嘿,這麽大的陣勢,這是呼延灼那小子出來了吧。”


    “噓!小點兒聲,哥們兒,你這是活膩味了,命不要了?不知道底下那位大爺的殺心重麽?”


    “嘻嘻,那能不重麽?連那玩意兒都沒了,這擱我身上,我隻怕早就跳河了!”


    “是啊,誰說不是呢,孩子都沒生呢,就沒了那玩意兒,祖宗家業這就算保不住了,我可聽說他大哥呀,也是個不能用的貨色,這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祖宗做什麽孽了。。。。。。”


    “哥兒幾個趕緊打住啊!為尊者諱,罵底下那孫子就夠了,大將軍咱們就別提了,嘴下積點德。”


    有人突然出來破壞氣氛,可旁邊的人也沒去接茬,畢竟呼延實的人品,祁連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你調侃調侃呼延灼這不成器,隻知道仗著親哥的權勢橫行鄉裏的混賬兩句還行,真要逮著呼延實再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保不齊有人揍你呢。


    “哎,你們說,他連那玩意兒都沒了,怎麽還跑去青樓呢?怎麽,幹喝酒,不碰人兒?”


    “說不定給接上了呢?”


    “拉倒吧,那玩意兒能接上麽?我可給你們說啊,哥幾個聽了別傳出去,那晚我就在外麵看著的,當時就被丟到不知道哪兒去了,根本沒人撿!怎麽接?”


    “真的假的,那他是去幹嘛的?”


    “嘿,我看呐,就是去報複人家絳雲樓的,都怪當時沒人攔著,他呼延灼又沒那膽子對尉遲家的人下手報複,就隻能找那幫小娘們兒泄憤了!”


    “孬種!就他那膽氣,有把兒沒把兒的有什麽區別麽?都說冤有頭,債有主,不敢去找真凶的麻煩,就去欺負一幫弱女子?”


    其他人聽到這話,忍不住一起看向了旁邊,發現是個年歲不大的書生,正一臉憤怒地看著下麵,頓時有些理解了,書生意氣嘛。


    可同時他們也很是嗤之以鼻,畢竟他們都是被歲月和社會磨去了棱角的,早就已經選擇融入到了那種不合理之中,成為了這所謂世俗規矩中的一員,同時也是那種歪道理的守護者,說白了,就是成了他們年輕的時候最討厭的那種人,又見不到當初的自己站在旁邊,顯得他們像一幫壞人似得,所以當下自然就調侃起了那書生。


    “怎地,裏麵有你老相好啊,那你可別光在這說呀,你咋不進去幫幫她們呢?”


    “是呀,你看,那呼延灼的轎子馬上就過來了,你現在下去,別說把他宰了,哪怕站路口質問他兩句,我保管哥幾個都給你叫好!”


    “光說不練,你比底下那王八蛋又能強上多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很有默契地一起擠兌著這書生,後者臉上被懟得青一陣白一陣的,看樣子似乎真打算轉身就下去找呼延灼理論了,可正在這時,底下的呼延灼掀起邊上的簾子,探出頭來,朝著上麵一聲怒吼。


    “看什麽看?都他媽的給老子滾回去!今天這條街就算禁了,給你們三十息,全部給我滾回家!誰再敢廢話一句,老子把他舌頭扯出來,誰再敢亂瞧,老子今兒拿他眼珠子下酒!”


    其實他當然沒那個本事把邊上這看熱鬧的幾百人全都抓來砍了,但是殺一兩個作為警告,殺雞儆猴,他還是有這個權利的,所以這麽一嚇,這幫人立馬就做鳥獸散了,兩邊街上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全部清空了,可也沒跑遠,都躲在暗處,還在偷偷摸摸地看。


    呼延灼也管不著這些,總不至於因為看熱鬧把人殺了,他倒是想這麽做,可一是手下的人未必聽命令,而且這祁連城其實也不是他一家言的地方,再說了,等端木朔風回來,發現他這麽做了,那才是要出大事,所以他隻是放下了簾子,陰沉著臉,尖著嗓子喊了一聲,讓抬著轎子的人繼續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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