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河東郡王顧玄,殿前聽命!”


    “宣,河東郡王顧玄,殿前聽命!”


    “宣,河東郡王顧玄,殿前聽命!”


    內侍們穿透性極強的聲音從大殿裏不停地往外傳出,一聲接著一聲,就仿若是山穀中傳來的回音,重重疊疊,在無形之中,給眼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籠罩上了一種神秘的威嚴感,若是一些新晉的京官,隻怕當場就要被其聲勢所攝,走進去那都得努力提起一口膽氣,尋常人更是會戰戰兢兢,難以思考。


    聽到裏麵突然響起的傳召聲後,原本並排站在殿外的眾人裏,就屬顧海一個人的表情最為精彩,其餘那兩人,顧淵是直接轉過頭,滿臉和善之色地看著顧玄,全都是真誠的善意,做不得假,而前十幾年一直都故意與顧玄作對的顧黎,此刻也不過隻是輕輕地輕歎了一聲,並沒有太多的其他情緒,唯獨顧海卻是忍不住嘀咕道:“為何偏偏要他先進去?”


    他有些不明白,哪怕這走了狗屎運的老五立下的功勞再大,但父皇也未必喜歡他不是,別的不說,就說這麽多年,父皇去永樂宮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他是什麽身份,憑什麽能夠第一個進去呢?


    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對此當然很是不滿,畢竟當年他就認為自己不輸於顧蒼,現在更是看不起顧玄這些所謂的功勞,都當他是走狗屎運罷了,憑什麽可以排他前麵進去呢?


    顧玄並沒有刻意地去疏離這三人,畢竟他現在的眼界已經不一樣了,很多時候,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確是存在的,有一天當你發達了,再回頭看那些曾經的苦難,也就能夠一笑了之,毫不在乎了,這很正常,更何況顧蒼和顧懿這兩個人,都特意跟他提過一嘴,大家是一家人,不要弄得刀兵相見是最好的,能夠親近一些,那就更好了,所以他趕緊先朝著三人旁邊揖禮,然後笑著道:“三位哥哥,那五弟便先去了。”


    顧淵亦是一絲不苟地回了禮,然後既有感慨,又有些欣慰地說道:“本就該是五弟先請。”


    顧黎的臉色有些苦澀,現在的他,早已沒了當年的囂張跋扈,氣勢淩人,咋一看,還以為是尋常百姓呢,哪怕有些不習慣,可他也還是朝著顧玄拱了拱手,努力張開嘴,勉強提起精神說道:“五弟先請。”


    這邊的顧海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在這種地方發作,再看顧玄那一臉笑意的樣子,隻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即冷哼了一聲,道:“老五啊,你可別得意的太早了!”


    顧玄沒搭理他,甚至看都沒去看他,因為他知道,老四這種人,跟他說什麽都沒用,跟他糾纏也是浪費時間,所以直接邁步跨過了朱紅色門檻,朝著殿內走了進去。


    遙想當初,他第一次正式來這裏,是他被封王遠派的時候,那時候的他,被這滿朝文武數百官員這樣注視著,心中還很是緊張,深怕自己說錯了話,或者是做錯了事,亦或是什麽姿勢不對,惹了笑話,但在經曆了這麽多事,如此多生離死別之後,現在的他,已經完全能夠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了。


    說句不好聽的,他一路走來,這衛晉兩國,見過了多少所謂的朱紫公卿,朝廷大員,那不一樣得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趴在他麵前討饒麽,這兩者說起來,其實也並沒有什麽高低之分,若把眼前這幫人繡著禽獸補子的皮扒了,和普通人又能有什麽區別呢?


    如此從容自然的氣度,如此矯健沉穩的步伐,這自然引得不少人在暗自點頭,顯然光這一下,就足以讓他們對顧玄產生一個良好的觀感以及部分認知了,但更多人還是禁不住眉頭微蹙,有些是純粹與他站在對立麵,利益使然,而有些顯然是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疤,表情有些奇怪。


    顧玄卻不管這些,外人風評,與他無關,他隻是一路安靜地走到了殿中,這才行那叩拜大禮,鼓足中氣,朗聲道:“兒臣顧玄,參見父皇!願父皇萬壽無疆,願我大涼,萬世不朽!”


    一身金絲龍袍,貴氣無二的皇帝顧懿端坐在龍椅高台之上,朝著下方輕輕一抬手,柔聲道:“好孩子,快起來吧。”


    “多謝父皇!”


    顧玄從地上不急不緩地站起身,然後下意識地看向了文武百官的最前列,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些記憶中的場景,可當他再眨巴了兩下眼睛,才發現那裏空蕩蕩的,已經永遠地少了一人,心下戚戚,暗生感慨,不過仍然保持著站定的姿勢不動,臉上也沒有太多憂傷的表情。


    沒說什麽多餘的廢話,也沒給其他人發難的機會,顧懿便朝著旁邊一招手,很是威嚴地道:“去,宣旨吧。”


    底下的人一聽,頓時神情一凜,眼珠子轉了幾轉,心中各有計較了起來。


    這位河東郡王在外的所有經曆,以及立下的功勞,他們大多都已經清楚了,畢竟在這裏站著的,放在外麵那都是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他們聯合起來的關係網甚至可以覆蓋整個南地,能量大的驚人,想要得到什麽情報還不容易麽,更何況這些本來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所以在對方真正從封地回來之前,他們其實就已經有了一些計較,太子爺莫名其妙死在了外麵,那按照眼下的情況來說,對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就是眼前這位了。


    畢竟其他幾位王爺,或者說皇子在之前的戰事裏,幾乎無所作為,甚至都被母族所牽連,不挨罵降爵都算好的了,反觀這位,非但沒有在敵軍大舉入侵的時候選擇最穩妥的方案撤退,反而是留在了封地上,拚勁了全力,先是招降了為禍邊關數十年之久的羅刹族,再派人成功地打爛了衛晉聯軍的補給線,斬殺了衛國大將軍呼延實,接著又召集幽州有識之士反抗有逆反之心的許錦棠,阻擋趁火打劫的蜀軍,最後還親自帶上人馬連破兩國京城,奪兩國玉璽,滅掉了兩國最後的希望,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麽,誰敢說自己能在同樣的情況下做的比他好?


    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嘛,那這麽一想,這眼睛估計也是那時候傷的,很多保持觀望狀態的官員,更是覺得顧玄順眼多了,畢竟作為皇子,天橫貴胄,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的確是太難得了。


    平心而論,這樣一位能力出眾,又非常有責任心的皇子,也的確是最有資格,並且對大涼來說,也是未來最好的選擇,隻是他們分別代表了不同的勢力,自然也不可能全部認可這回事。


    當然了,最關鍵的是,還是得看皇上的態度,還是那句話,功勞多大沒有用,還得看陛下喜不喜歡你,想這河東郡王在朝中交好的也就一個無朋無黨的夜知槐,雖然夜知槐是有些能量,但在這朝堂之上,誰還能幫他們說話不成,如果皇上不喜歡他,那自己也就沒必要想辦法跟他交好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幫自己搖旗呐喊的勢力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人家連堵悠悠眾口的必要都沒了。


    卻見穿著大紅色蟒袍的韓貂寺上前一步,伸手展開了手中明黃色綢緞麵,兩邊軸子皆是上品美玉的聖旨,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吾兒顧玄,本為河東郡王,掌黃沙縣,然其位卑不敢忘憂國,在國難當頭之時,挺身而出,定大漠,平兩國,斬敵軍大將,俘十萬之眾,立下不世奇功,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不負朝野之信任,朕心甚慰。”


    這些都是誇耀,當然也是事實,不過就前麵一開頭,其實很多嗅覺敏感的人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妙,因為這接下來的發展,明顯是偏著這位河東郡王的,陛下的心思,他們不得不暗自揣測了起來。


    果不其然,隻聽得韓貂寺繼續道:“朕得先皇垂青,得領大統,在位以來,不敢懈怠,事無巨細,必親自而為,二十餘載,自認未有辜負先皇與諸位愛卿,及天下百姓的信任,然近日朕深感力不從心,恐無法再行政事,料想是年老體衰,天道循環,本該如此,然祖宗家業不可辜負,大涼不可一日無太子,朕觀諸位皇子中,唯吾兒顧玄,德才兼備,文武雙全,可擔此大任,故,特賜吾兒顧玄,領東宮,封秦王,望吾兒知朕苦心,肩挑日月,不負蒼生,欽此!”


    這一下,底下的人差點要炸了鍋,因為聖旨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顯了,這是要直接把太子之位傳給他,甚至於,陛下竟然已生退意,刻意說自己年老體衰,不堪重任了,所以想要逐步放權,也就是說,在陛下的心裏,已經決定了,要讓這位河東郡王繼承大統!


    底下的人大多數都傻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皇上並不喜歡他麽,怎麽會這麽直接,感覺離著皇上直接撂挑子不幹去做太上皇就差臨門一腳了。


    下一刻,馬上便有人從隊列裏站了出來。


    這種時候,已經由不得他們再細細地去權衡利弊了,因為皇上的意思太明顯了,他們必須的在這時候阻止!


    雖然傳誰皇位是帝王家事,但皇族跟江山社稷是捆綁的,他們作為大涼子民,作為朝臣,自然也有資格諫言。


    “臣反對!”


    一人站出,之後馬上又有人緊跟著站出:“臣亦反對!”


    一連六人出列,皆是朝廷大員,全部都站在場中,與顧玄分列兩旁,遙遙對峙。


    顧懿似乎早就想到這些,所以麵色不悲不喜,聲音從冕旒後麵傳出,語氣倒是極其威嚴。


    “哦?諸位愛卿有何要指教於朕的呀,不妨直接說來聽聽。”


    這話說的很重,底下站出來的幾個人頓時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壓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他們既然選擇站出來,哪怕死也得死在這金鑾殿,絕沒有退縮的道理,所以還是低著腦袋,硬著頭皮道:“臣等非是對天子不敬,隻是心中有一番憂心江山社稷的肺腑之言,不得不說呀。”


    話音剛落,旁邊突然有人插嘴喊道:“嗬,幾位大人這話倒是說的好聽,可惜太沒道理了!什麽憂心江山社稷,陛下即是江山社稷,你等做官坐到連為臣的本分都忘了,又豈可容你等在這金鑾殿上再大放厥詞?陛下,臣請命,將這幾位居心叵測之輩送去國子監,先從頭補補禮數再來說什麽‘肺腑之言’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滄海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公子南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公子南伽並收藏滄海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