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獸的強大,絕不僅僅是來源於它們巨大的肉身,強健的體魄,以及蠻橫的力量,而更在於它們往往在十分激動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催動起體內無以量記的以太能量。


    八根粗壯得就像大殿砥柱似的魚叉被船隻強大的動力拉動得幾乎就要破肚而出,試想一下那該是什麽樣的一種痛苦。


    這種專門被研製出來針對巨型海獸的魚叉不但表麵布滿了尖銳的倒鉤,而且其內部還有額外的機關,一旦被後麵鏈接的鎖鏈扯動,就會釋放出裏麵蘊藏的毒液。


    任何外部的傷害其實相對於它們那龐大的身軀來說,都顯得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哪怕是顧玄一刀砍下去,對它們來說,無外乎就是平常人被螞蟻咬了一口而已,雖然的確有些疼痛感,但完全無礙。


    可這種特製地粗大魚叉從他最柔軟的腹部捅入不說,還藏有那麽多用心歹毒的機關,所以很快裏麵就已經被攪合得腸穿肚爛,哪怕是它,都痛得無法忍受。


    然而,它因為自己一時的決策失誤,或者說純憑本能行動,導致自己被卡在了船艙裏動彈不得,完全脫不開身,在劇烈的疼痛以及身陷絕境的雙重刺激下,一瞬間,一股黑藍相間的光波,以它為圓心,直接朝著兩邊橫掃了出去。


    “劈裏啪啦!”


    還在它肚子裏的八根魚叉後麵鏈接的鎖鏈瞬間全部斷開,寸寸碎裂,而更為恐怖的是,將它牢牢卡住的這艘鐵甲船,就像是被人用一把刀從中間橫切了一樣,一直卡著它的艙室已經直接消失了。


    此刻的它,就像是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而之所以這麽說,不是因為它本就算是一種特別的魚,而是因為這艘船現在從上麵看,的確像是一塊砧板。


    顧玄站在底艙,抬起頭,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頭頂那垂落的,帶著濃鬱海腥味,中間還裹挾著貝殼,海草海星等物的深色鬃毛,以及它的主人,那頭牛犢大小的雙眼中明顯可見疲倦之色的龐大海獸,以及不知為何突然消失的上半截船身,還有頭頂那碧藍如洗的天空,哪怕是心智成熟如他,依舊忍不住下意識地罵了一句髒話。


    “媽的。。。。。。”


    亞當曾經說過一件事,那就是以太能量這種東西在每個人體內的數量,的確是跟每個個體肉體的大小和強橫程度有關的。


    應該說,如果將每個人,無論是地族,還是靈族,亦或是可能具有這方麵天賦的人族看做一個容器,那容器本身的大小和堅硬程度,自然就決定了其內部物質的儲存量,這是合理的。


    而這也正是這些海獸們可怕的根源,試想下一塊大陸能夠儲存多少以太能量呢?


    不過剛才這恐怖的,華麗的,同時威力超絕的一擊,也已經耗盡了它身體裏所存儲的全部能量,所以它現在正安靜地躺在船上,大嘴一張一合,顯現出奄奄一息的樣子。


    突然間,顧玄就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臉色一變,正欲趕緊動身,可他馬上又止步了,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了下來。


    冬叔他們,還能活麽?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甚至於顧玄認為這整艘船,除了他所在的底艙的這些人以外,在剛才這突如其來的可怕一擊中最後能活下來的人,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哪怕冬叔他們也有以太能量護體,但依舊還是不夠。


    因為這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突然了,完全是天降橫禍,其實從最開始的兩下猛擊之後,上麵的人就已經死傷慘重了,更別說剛才這一下足以擊潰他們最後的防禦。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世界嗎?”


    顧玄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他現在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剛剛才離開了母親身邊的孩子,突然見識到了世界的殘酷一樣,或許對於整個人族而言,都還沒有做好麵對這樣一個世界的準備。


    正在這時,在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既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好像與之似曾相識,卻偏偏又有一種隔世之感。


    與此同時,在他的腦海之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無比稚嫩的,就好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似的聲音。


    “抱歉。”


    “嗯?”顧玄猛地驚了一下,他趕緊轉過頭,左右看了看,同時大聲喝問道,“是誰?”


    其實他完全無法判斷那是不是在他腦子裏響起的聲音,因為他暫時還無法接受這麽魔幻的現實,所以在剛才那一刹那,他隻覺得是有人悄悄地在他旁邊耳語,可他一轉頭,卻什麽也沒看到。


    在這天底下,有人能夠悄無聲息地潛伏到他身邊,同時還不被他發現麽?


    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他離開西大陸之前,顧玄敢拍著胸脯保證,這絕無可能,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但在見識了這麽多奇幻的,猛烈衝擊他舊世界觀的事情之後,他也無法保證了。


    下一刻,那個像孩子一樣純真,卻帶著深深的疲倦感和不加掩飾的痛苦感的聲音,再度響起。


    “抱歉。”


    顧玄再度左右看了一圈,卻仍舊什麽也沒能發現,他心中罕見的有些發慌,可無能為力,隻得繼續大聲質問道:“為什麽道歉,你在向誰道歉?”


    而那個聲音依舊隻是含糊地發出那兩個同樣的音節,“抱歉”,純正的人族語,最起碼顧玄聽得懂。


    一時之間,他都有些發蒙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又該怎麽做,可正在這時,上方海獸那龐大的身體突然重重地一震,帶動得整艘船都抖了一下,顧玄的身子也跟著一歪,然後他便眼睜睜地看見一股至暗的,在陽光之下依舊無法被穿透,汙穢的,仿佛是天底下最為邪惡,最讓人惡心的東西,從它的後麵慢慢地流淌了出來。


    它帶有極強的腐蝕性,以及生靈才會具有的獨特靈性,一路所過,表麵的船體都在慢慢地消融,並且看著好像活物一樣,十分有目的性地朝著牢籠裏的奴隸們流淌了過去。


    顧玄原本隻是非常謹慎地在旁邊觀察著,可突然間,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以太能量,對,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了它的存在,就好像找到了破洞一樣,爭前恐後地湧了出去,以至於都讓他產生了一種體液在流失的真實錯覺。


    然後他便看到那一灘黑色的液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融,就像是烈火炙烤下的豬油,等到最後一點液體也消失之後,顧玄一下子癱倒在地,他麵朝上方,正非常急促而且努力地呼吸著,看著就像一條被人拋出了水中的遊魚,正暴露在灼熱的陽光底下,生命每分每秒都在急速地流逝著。


    難受,極度的難受!


    因為他其實早就發現了,以太能量被他利用的方式,好像跟亞當所說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的肉身,是真真切切地在吸收並且用以深層次地在強化自身,就像骨髓一樣,而不是外用,可以釋放出所謂的魔法。


    而現在他就相當於骨髓被人給一下子抽掉,一瞬之間,連站起來都很困難,雖然外界的確充斥著可以自由支配的以太能量,但他吸收的速度其實並不快,因為這涉及到一個提純的問題,包括亞當當初注入他體內的土屬性以太能量,也都是經過提純以及和金屬性以太能量部分同化融合之後的一種產物,而不是自然界裏這種粗糙的東西。


    這種區別,就好比一塊礦石和寶劍的差距。


    船上海獸的屍體已經不再動彈,而那個奇怪的聲音也沒有再響起過,但在經受了這麽大的損害之後,這艘船也已經來到了它壽命的盡頭,顧玄能夠感受到它正在緩慢,但無法阻擋地沉沒,尤其是在四周的海水開始從旁邊的缺口處直接灌入之後,這個過程隻會更加迅速。


    所以他費盡全力地翻了個身,然後將雙手成爪狀,摳住了地麵,一點一點地朝著亞當所在的位置挪了過去。


    如果任憑亞當被鎖在籠子裏,船隻沉沒之後,他也會隨著沉入海底,到時候絕無存活的理由,而如果現在能將他放出來,再將其扶上一塊船隻損毀後產生的,足夠大的木板,他還可以飄起來。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顧玄心中的道理,而之所以會產生如此強烈的報恩欲望,也或許是因為在他的人生中,從世界得到的善意實在是太少了一些。


    外界,另外幾艘在剛才這一波衝擊之中因為跑的遠,損傷並不大的船在感受到海獸掙紮的動靜已經停下後,便齊齊又靠攏了過來,往日他們也有過與海獸相鬥的經曆,一般來說,海獸雖然也會釋放諸如剛才這樣可怕的法術,但大多隻是拚死一搏,相當於正常人的回光返照,一招過後,自己也會元氣大傷,不足為懼。


    可因為謹慎,所以他們還是小心翼翼地緩慢靠了過來,因為魚叉被毀,又覺著海獸身下壓著的那艘船裏還有貨可以搶救一二,再加上海獸本身也一身是寶,所以不舍得用炮擊,而是放下了十幾艘小船,朝著這邊飛速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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