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蓮花(下)


    雲妃抬起頭,看到蘇謐跪在殿下,便笑道,“人來了,正好,把你叫過來是為了問問你家主子是從哪裏得到的這幅瑤池仙品圖?除了這幅之外,可還有其它幾幅的消息?”


    “瑤池仙品圖?請皇上和娘娘明鑒,我家主子為娘娘送上的並不是董乾源的真跡啊,是她自己閑暇時臨摹董大家之作,我家娘娘微寒之人,如何會有這麽名貴的真跡啊。”蘇謐驚慌道。


    “什麽?!你說這幅圖不是……”雲妃頓時變了臉色,那她豈不犯了欺君之罪,縱然皇上不會追究她,她才女的名聲也……


    “大膽奴才,你說這畫是假的有什麽證據,這畫中印章簽名皆是董大家,難不成衛才人是存心用假畫來糊弄我不成?”雲妃怒喝道。隻有把罪責先推倒那個倒黴的衛才人身上了。


    “請娘娘明鑒,關於畫的真偽,我們才人在送過來的那副字上已經說明了啊。”蘇謐連忙分辯道。


    字?!同這幅畫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副字,雲妃還記得那副字似乎是一首宮怨詩詞,可是雲妃見到了這幅畫,那裏還有心情看什麽字,略略掃過一眼就扔在了一邊。


    身邊早有伶俐的宮人去翻找了出來。


    “哼,雲妃不是名震乾州的才女嘛,竟然連一幅畫的真偽也分辨不出來,”皇帝不悅道。


    雲妃連忙跪下請罪。她偷眼看了皇帝一眼,他眉頭緊皺,神色之間鬱鬱,顯然很是失望,不禁心裏一沉,想不到這次弄巧成拙了。


    這時宮人遞上了找到的詩詞,齊瀧翻開一看,是一首自傷詩


    初入承明殿,深深報未央。


    長門空勞掛,無複見君王。


    春寒入骨清,獨臥愁空房。


    颯履步庭下,幽懷空感傷。


    平日新愛惜,自待聊非常。


    色美反成棄,命薄何可量?


    君恩實疏遠,妾意徒彷徨。


    家豈無骨肉?偏親老北堂。


    此方無羽翼,何計出高牆。


    性命誠所重,棄割良可傷。


    毅然就死地,從此歸冥鄉。


    看完之後,齊瀧禁不住有幾分動容,他平時在宮裏見多了妃嬪的歌功頌德,諂媚邀寵,這種纏綿哀怨,悲切淒涼的詩詞隻是在古書中看到,自然不會有人送到他麵前,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邊也有這樣的薄命女子。


    “這詩畫都是衛才人親手所作?這位衛才人現在何處?”他不禁抬頭問道。


    “衛才人已經在昨天仙逝了。”蘇謐抬頭道。


    一時之間忍不住悵然若失,想不到這樣綿心繡口的女子竟然沒有早遇上。再抬頭看眼前的丫頭,姿色竟不在前幾天新封的劉氏之下,不知道奴才尚且生成這樣,主子會怎麽樣?


    “衛才人的遺體怎麽……”


    “已經由內務府的人火化了”


    “可惜可惜,如此佳人,朕竟然無緣一見。”他歎道。


    “皇上若想見衛才人一麵也不難,奴婢那兒還收著衛才人的自畫像呢。”蘇謐小心翼翼地道。


    “嗯,”齊瀧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須臾,又問道,“你家主子既然臨摹了的畫,必然是見過真跡的,你可知是在哪裏?”


    “這個……平時才人作畫頗多,奴婢也分不清楚……”蘇謐遲疑道。


    “既然如此,朕就過去一見,高升諾,擺駕!”說罷,也不再理會身邊的雲妃,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雲妃惶恐地跪下恭送,待人走的遠了,她站起來,看著著禦輦遠去的背影,臉色忽紅忽白,又羞又惱,這次真是失算了,傳到西福宮那邊兒,不知道倪曄琳又會得意成什麽樣子。


    雲妃拿起詩來,她先前看這首詩,一見開頭就以為必然又是不得寵的妃子訴苦,來哀求她在皇上麵前說好話的,所以隨手就擱在一邊了,此時再仔細看去,詩後的題記上果然寫著,“月下感懷,成詩與畫,聊表心意”等數語。


    雲妃恨恨地把詩軸一摔,半響,又轉而笑道,“哼,幸虧是個已經死了的短命鬼。”


    “這些都是衛才人生前所作?”齊瀧打開一幅卷軸,不期然畫中是一個美人,麗質天生,旁邊附了一首小詞:香清寒豔好,誰惜是天真。玉梅謝後陽和至,散與群芳自在春。


    “這是衛才人原本的自畫像。”蘇謐道。


    齊瀧忍不住悠然神往。半響又問道,“你還記得衛才人是何時臨摹的那幅‘瑤池仙品’?”


    “奴婢記得是在才人十四歲的時候,才人的生母柔妃娘娘得到了這樣一副畫,之後才人看著喜歡便去討要,可惜柔妃娘娘不給,隻好自己臨摹了一副。”


    “你可記得清楚?”


    “奴婢記性雖然不好,卻也記得,是在衛國宮廷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才人一直常說這幅畫臨摹的最像,頗為引以為傲,所以後來進了齊宮也一直帶在身邊。”


    “朕竟然不知道這幅畫一直是收藏在衛宮之中。不知這畫現在在哪兒?”齊瀧的語氣忍不住有幾分急切。


    “當年侯爺歸順大齊的時候,所有宮中收藏盡數封存由倪大將軍命人看守點數,一起押送入京,必然是帶進了齊宮之中了。難道皇上沒有見到?”


    倪大將軍就是倪貴妃的生父倪源,當年就是他帶兵滅了衛國,衛王歸降齊國之後,被封為南歸候。


    齊瀧沒有說話,倪源班師回京之後,把衛國所擄獲的婦女財物盡皆上繳,但這幅畫並沒有被繳入宮中。


    出征的將士劫掠敵國財貨女子都是不成文的規矩,隻要不是太過分,一般沒有人會去追究,可這幅畫卻是先帝想要的,朝中上下人盡皆知。


    “哼,也不知道他還私自留下了什麽……”


    他思慮了片刻,回過神來,抬頭眼見蘇謐靜靜望著自己,一雙眼睛宛如一弘清泉,滿是靈動之氣,令人不飲而醉。


    “你叫什麽名字?”他看著眼前的女子,饒有興致地問。


    “奴婢名喚蘇謐。”蘇謐含羞低頭道。


    燭光下,肌膚潤澤,宛如珠玉,他忍不住有幾分動情,將手中的畫軸一卷,走近蘇謐道:“你入宮多久了?”


    “奴婢入宮已經快有一年了。”蘇謐含羞道。


    齊瀧忍不住走進將蘇謐扶起,隻覺得觸手溫潤,異香撲鼻,道,“難怪人常說衛女多嫵媚,今日朕才信了。”一邊輕輕攬蘇謐入懷。


    “皇上,”蘇謐低頭微微一掙,從齊瀧懷中掙脫出來,“衛主子剛剛去,身為奴婢豈能……”


    “那又如何,朕封你為更衣,為衛才人也算全你這一份忠心了。”


    “還望皇上恕罪,衛才人與蘇謐有大恩,又待奴婢情同姐妹,蘇謐不敢為此不忠之人。”蘇謐後退了幾步,抬起頭直視著皇帝,一雙神采嫵然的清水妙目之中全是堅持。


    齊瀧看著眼前那雙眼睛,即像是冷若冰霜,又像是含情脈脈,恍惚之間,隻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一般,醉人心弦。鼻端又縈繞著一絲清幽動人的香氣,若有還無,撩人心魄,讓人越**難自禁起來。


    齊瀧抬手拂去蘇謐眼前的劉海兒,讚道,“好一雙秋水為神,為什麽要遮起來呢?”


    “皇上……”蘇謐婉然低下頭,不勝嬌羞。


    “高升諾!”


    “奴才在!”高升諾連忙跑到門外高聲應道。


    “傳朕的詔,才人衛氏純惠良佳,才德錦繡,追封為嬪,著內務府以正二品六妃之禮厚葬入皇陵,”頓了頓,又道:“宮人蘇氏忠孝為主,貞順賢淑,冊為從八品更衣。”


    蘇謐翩然跪下謝恩,“臣妾替衛嬪娘娘謝恩。”


    “難道隻謝衛嬪之恩,不謝自己的恩嗎?”齊瀧笑著問道。


    “恩有先後,請皇上恕罪”蘇謐靜靜地直視著皇帝,“衛嬪對臣妾的大恩,臣妾已經以難以回報,而皇上的恩德……日後……”


    蘇謐臉色忽然變得嬌紅,不自在地撫弄著衣角,羞怯動人。


    齊瀧頓時心情大好,“地上太冷,不要動不動就跪了。”他笑道。


    “臣妾謝皇上不罪之恩。”


    齊瀧溫言道:“朕豈會怪罪於你,你不負衛嬪恩,將來自然也不會負朕恩。”


    他抬手扶蘇謐起來,一觸之下,隻覺得蘇謐的手指如玉一般的顏色,隻是,卻也像玉一般清冷。


    蘇謐把手從他手裏不易察覺地抽了出來。


    “你既然已經還了衛嬪的恩德,不如現在就還朕的恩德了吧。”他伸手抬起蘇謐的下頜。


    “皇上……”蘇謐的聲音微微顫抖,半羞半怯,珠淚盈盈於睫,嫵媚清麗,難以言喻,“還請皇上憐惜……”


    齊瀧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吻住眼前的嫣紅……


    銀紅的帷帳落下,花鈿委地……


    房裏的燈火忽明忽暗,搖曳不止,燈芯“啪”地爆了一聲,聲音細微清脆,似乎驚不起一絲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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