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貴明在李明秋家吃了一頓飯,看李叔叔一家對他客客氣氣熱情有加,李妍若即若離,像影子一樣伴隨著他,隱約感覺李妍對他有意,小夥子心裏暖融融地,把失去父母的悲痛一掃而光。


    可是年貴明使命在身,不能在李叔叔家久住,這一次回鳳棲的主要使命就是在家鄉潛伏下來,為八路軍搜集情報。年貴明打聽到弟弟年貴元住在姐姐家裏,於是告辭了李叔叔一家,步行六十裏山路,來到郭宇村姐姐年翠英家裏,姐弟三人相見,抱頭痛哭了一場,年貴明說他回來就不走了,想把爹爹的酒館重新開張,年翠英看見大兄弟已經長大成人,當然從心眼裏支持。女人家總愛嘮叨,年翠英勸說大弟弟辦事穩妥一點,做生意講究人氣,首先要像爹爹一樣,跟周圍的人搞好關係,年貴明說開辦酒館還需要姐夫多多幫忙,郭全發一直看著姐弟三個說話,沒有插嘴,見妻弟說要他幫忙,趕忙笑著答應,還說嶽父過世後他到鳳棲沒有地方落腳,這下子可好,幾個兒子又能在鳳棲上學。大家說笑了一陣子就開始吃飯,郭全發五個孩子,加上兩個妻弟,九口人可算一大家子,一大鍋幹燜米飯吃得見了鍋底,吃完飯睡覺就成了問題,年貴明沒有來姐姐家之前,弟弟年貴元年紀尚小,跟姐姐姐夫幾個外甥擠在一條炕上,貴明已經成了大小夥子,跟姐姐姐夫外甥擠在一條炕上已不可能,年翠英對全發說:“我看那個後娘已經被郭麻子帶走了,四合院裏隻剩下全中小兩口,你能否到咱家的老宅院去一下,安頓貴明睡到爺爺的書房裏”。


    郭全發一想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況且爺爺爹爹已經去世,那幢院子的房屋已經基本上閑置了大半,於是吃了飯他就來到老宅院門前,看見大門緊閉,他幾乎想都沒有想就去敲門,敲了半天不見有人回應,心想該不是全中跟媳婦也一起走了?郭全發猶豫著回到自己屋子裏,媳婦年翠英問他:“說好了沒有”?


    郭全發蔫蔫地回答:“我懷疑全中也不在家”。


    翠英問道:“門鎖了沒有”?


    全發說:“沒有看見門上掛鎖”。


    翠英立刻氣得大聲嚷嚷:“院子裏肯定有人!那個寡婦肯定給全中安頓好了,不讓給咱們開門。這還了得,正經子孫占不上祖上的遺產,倒受一個野雜種的欺負!不行,我得跟那全中野雜種論理去”!


    郭全發立刻把妻子抱住:“快過年了咱們都省點心行不?我想全中肯定沒有那麽多心眼,肯定是小兩口貪睡,沒有聽見我叫門,我再去叫一回門行不”?


    年翠英氣得把手指頭戳到全發的腦門上:“我說你呀,男人麵軟一世窮”!


    貴明說不用吵了,地上鋪些柴草,,隨便將就住一晚上就行。年翠英說不行,無論如何也得說清,我去找那個小雜種論理去!說著撩開腿來到老宅院,一邊擂門一邊大聲叫罵。


    年翠英的叫罵聲把郭全中小兩口從夢中驚醒,媳婦李娟顫栗著坐起來,聽聲音好像是嫂子在叫罵,那罵聲非常難聽,全中抖索著問李娟:“是不是嫂子趁媽媽不在家,要把咱們趕出門”?


    李娟到底大幾歲,三下兩下穿起衣服來到院子裏,給嫂子開了大門,嘴裏不住地道歉:“嫂子實在對不起,我們睡著了,當真沒有聽見你叫門”。


    年翠英正在氣頭上,根本就聽不進去兄弟媳婦的解釋,反而越罵越凶:“沒有聽見?鬼才相信!我看你兩口子日上裝睡!打底就不想給我開門,老實說這幢院子姓郭,想獨自占有,沒門”!


    郭全中年紀尚小,躲在李娟媳婦身後連一句話也不敢說,李娟雖然年長幾歲,終究還是孩子,看見嫂子這樣罵她也由不得傷心流淚,她一邊哭一邊申辯:“我們當真沒有聽見”。


    年翠英想起來那一年臘月天被公爹趕出門,一家人睡在場院裏的情景,已經管不住自己,把滿腔的怒氣灑向兩個孩子:“你兩個小雜種摟在一起日上袩合,我們一家七口住在茅屋裏受盡淒惶,今夜裏你到要給老娘說清,是不是那個賣**戲子不讓你們開門”?


    郭全發站在媳婦身後,見媳婦撒野,起初不想理睬,誰知年翠英越罵越不像話,郭全發隻得插嘴,剛說了一句:“那個後娘又不在家你跟兩個小孩子鬧騰什麽”?


    年翠英已經瘋了,狠狠地扇了郭全發一個耳光:“人家的狗朝外咬,咱家的狗朝裏咬,你不幫我說話倒罷了,還替人家編派我,這十幾年老娘把氣受夠了,現如今到了出氣的時候”!


    李娟到底大幾歲,一邊流淚一邊申辯:“我剛來這家不久,誰欺負你你就找誰出氣,我們兩個又沒有招你惹你”。


    郭全中哭著哀求哥哥:“哥,這黑燈瞎火的,我們也沒有地方去,容我們住一個晚上,天一亮我們就去找娘”。


    這時,年貴明跟貴元兄弟倆一起出來把姐姐勸回家。年翠英回到家裏仍然不解氣,罵郭全發一輩子活得窩囊,關鍵時刻連一個屁都不敢放。


    郭全發知道無法跟媳婦論理,從炕上拉了一條被子,夾在胳肢窩裏,出門找地方去睡。路過老宅院看見大門仍然開著,弟弟跟弟媳婦站在院子裏冷得發抖,心裏湧上一絲憐憫,心想無論他跟爹爹後娘有什麽矛盾,全中是不是他的親弟弟並不重要,這個小孩子跟自己的大兒子同歲,小兩口是無辜的,不能把一肚子怨氣灑在孩子的身上,於是走進院子打算勸勸兩個孩子,豈料一對小夫妻看見全發進來,胳肢窩裏還夾著一床被子,以為哥哥來趕他倆出門,兩個小孩子一起給全發跪下:哀求哥哥讓他們住到天亮,天亮後他們就會去瓦溝鎮找娘。


    郭全發趕忙將兩個孩子扶起來,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今天的事情肯定是一場誤會,你們不要介意,你嫂子叫不開門才生氣”。


    想不到年翠英就在郭全發後邊跟著,張嘴問道:“什麽誤會?根本就沒有誤會!十幾年前爹爹趕我們出門,那是不是誤會”?


    郭全發生氣了,大聲嚷道:“年翠英,你有完沒有?還要鬧騰到什麽時候?爹爹趕我們出門跟全中有什麽關係?兩個孩子已經向你討饒了,你還不依不饒,想幹什麽你就說清”!


    年翠英傻眼了,記憶中郭全發一直對她百依百順,從來沒有大聲嗬斥過她一句,今晚這是怎麽了?連郭全發都敢大聲訓斥她,年翠英氣急了,也就開始混罵:“郭全發我早都知道你腸子黑了,你跟你哪個後媽一直眉來眼去,給人家擔水劈柴,把你爺氣跑了,把你爹氣死了,權當我不知道?這陣子還惦記著你那個碎媽,有本事跟他們過到一起”!


    郭全發被徹底激怒了,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吼聲:“年翠英,你真真是一條瘋狗!人在做、天在看,我郭全發一生活得堂堂正正,你抹黑我等於抹黑你自己,你爹爹昧良心把咱家一馱子銀元藏匿,結果老天有眼,一把天火把叫驢子活活燒死,到今天你還有臉說人”?


    村子裏靜得出奇,兩口子的叫罵聲傳遍每家每戶,人們多年來心中的謎團終於解開了,原來是這麽回事,看來這些有錢人家男盜女娼,照樣活得窩囊。


    但是,話一出口郭全發跟年翠英兩口子同時驚呆了,這等於授人口實,讓兩口子以後在郭宇村都無法做人,夫妻倆都後悔了,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也無法收回。村裏人躺在被窩裏期待著,期待著從兩口子的叫罵聲中獲取更多的信息,但是他們失望了,再也沒有聽到兩口子互罵一句,隻是過了好長時間,才聽到年翠英的大弟弟年貴明大聲埋怨姐姐跟姐夫:“我說你倆都少一根弦,什麽話都能罵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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