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三月天,山上的夜裏也不太冷,張東梅見那女人不理她,她也不理那個女人。張東梅脫鞋上炕,看炕上有兩床嶄新的被褥,她沒有動人家的被子,而是不脫衣服睡在光席上。張東梅生性倔強,從來不願對任何人低三下四,她麵牆而睡,聽見院子裏的弟兄們大聲罵著渾話取笑,心裏開始有點茫然,她這樣不顧一切甩下剛過滿月的兒子跑出來替父報仇是否值得?


    這個念頭剛一閃現,她馬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張東梅從來不會走回頭路!她在心裏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後悔。


    身上有人蓋了一床被子,張東梅知道是那個新婚的女人替她蓋上的,她心裏沒有感激的情緒,甚至有點瞧不起那個女人:你囂張什麽,你男人充其量不過是個土匪小頭目。女人家要想出來在社會上闖出一條自己的路子,必須斬斷那些兒女私情!等著看吧,總有一天讓你認識張東梅絕對是一個爺們!


    夜深了,山寨終歸寂靜。張東梅從小野慣了,感覺不來什麽叫做害怕和孤獨,她聽見那個新媳婦也睡不著覺,翻來覆去不知道想著什麽?終於,那女人問話了:“姑娘,你睡著了沒有”?


    張東梅沒有說話,她還在耿耿於懷,感覺中這個媳婦把她看得低人一等。那女的以為張東梅睡著了,爬上炕,一下子騎在張東梅的身上,緊接著雙手像火鉗那樣,緊緊地扼住張東梅的脖子……


    張東梅運了一口氣,保持呼吸道暢通。她知道這個女人有些功夫,可是前世無怨今世無仇,這個女人為什麽要置她張東梅於死地?夜色中四隻眼睛對望著,眼神裏閃著凶光。那女人看見張東梅一直沒有動彈,估計張東梅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於是雙手從張東梅的脖子上移開,說時遲那時快,張東梅一個鯉魚打挺,一下子站立起來,接著腳尖一挑,一下子把那女人挑到地上。


    那女人也不甘示弱,就地打了一個滾,站立起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來兩把匕首,直朝張東梅的腦門飛來,張東梅就勢一躲,那匕首紮入張東梅身後的牆中,張東梅知道,今晚不把這個女人製服,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張東梅跳下炕,一個掃堂腿,把那女人踢得爬下,緊接著叭叭幾下,為那女人點了穴,那女人躺在地上不能動彈。


    張東梅厲聲問道:“咱倆無怨無仇,你為什麽要加害我的性命”?


    那女人眼神裏的凶光隱去,顯出絕望:“今晚敗在你的手心,要殺要剮你就來痛快點”!


    張東梅說:“我從不殺無名鼠輩,你先說說,你是什麽人?誰派你來的?來山寨的目的是幹什麽”?


    山寨上兩個女人夜間惡鬥驚動了大家,楊九娃連夜起來,鬧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腳踹開兩個女人住的屋門,看見關建峰新娶的媳婦躺在地上,渾身癱瘓成一攤肉泥,那張東梅反而雙手插腰站在一邊,滿臉凶氣。楊九娃誤認為是張東梅有意加害這個新媳婦,厲聲問張東梅:“你為什麽要對她下毒手”?


    張東梅指著那個新媳婦說:“你先問問她自己”。


    那新媳婦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楊九娃知道張東梅給那女人點了穴,上前為那個新媳婦解了穴位,誰知那女人一躍而起,一個鳳凰單閃翅,直取楊九娃的軟肋,楊九娃躲閃不及,被那女人擊倒在地。楊九娃順勢一個掃堂腿,那女人站立不穩,後退了幾步。張東梅上前啪啪兩下,那女人又僵直地站在那裏。


    楊九娃大驚,看來這女人有些來曆。可是她來山寨的目的是幹啥?為什麽要這麽早的暴露自己?假如不是張東梅武功了得,說不定成了這個女人的刀下之鬼,為什麽東渡兵敗之後刀光劍影,山寨處處充滿殺氣?


    王世勇他們幾個人聽得響動也全都起來了,屋內屋外站滿了人,王世勇撥開眾人走到那新媳婦麵前,突然問了那女人一句日語,那女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照樣回答了一句日語,眾人大驚,原來這是個日本女人!看樣子她受上級指派潛伏過來,一定帶有重要的任務和使命。


    山寨的弟兄們一個個摩拳擦掌,要把這個日本女人砸成肉泥。楊九娃揮揮手,讓大家先冷靜下來,囑咐張東梅認真看管這個女人,其他人先退下去,容他把這件事情理順。大家都來到院子裏,不願意退去,紛紛埋怨楊大哥做事有點太婆婆媽媽,上一次放走了張蠍子的女人,這一次又對這個日本女人格外施恩,讓人想不通楊大哥究竟想幹啥,難道對日本人也應當仁慈?


    楊九娃跟王世勇一起來到大堂,囑咐弟兄把大堂的燈點亮,那幾天疙瘩回到郭宇村,楊九娃命令一個弟兄趕快去請疙瘩回來,然後派人請郭團長上山。


    天漸漸地亮了,一縷晨曦在山寨散開,鳥雀子毫不理會人類相互間的廝殺,照舊站在樹梢上爭先恐後地歌唱。張東梅借著屋子裏透進來的亮光,看清了這是一個漂亮的日本女人,年紀並不大,好像二十歲不到,假如不是戰爭,這女人可能正在花前月下,跟自己傾心相愛的情人約會……可是戰爭把人訓練成了魔鬼,女人也不例外,骨子裏輸入了一種愚忠、一股殺氣,為了天皇,為了大日本帝國,為了那一點近乎瘋狂的信仰,早已把生死存亡置之度外。張東梅起了一點惻隱之心,為女人解了穴,誰知道那女人瞅張東梅不備,將頭狠狠地向炕沿上撞去。張東梅手疾眼快,攔腰將那女人抱住。


    緊接著幾個男人破門而入,欲將這個日本女人拉到院子裏欺辱,張東梅不由分說,把那些弟兄一個個打得趴下,弟兄們這才領教了張東梅的厲害,不由得對這個女子表現出由衷的佩服。


    郭團長聽得這個消息很快地上山,他自己也驚出了一身冷汗,看來日本人對他郭麻子還不放手,派來這個日本女特務肯定是把目標對準郭麻子自己。


    幾個人來到大堂,天亮了,大堂內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大家討論的主題隻有一個,怎樣處置這個日本女特務?


    王世勇有點迫不及待,要將這個女特務帶回延安審訊,郭團長跟楊九娃相視一笑,未置可否。張三拽拽王世勇的衣角,悄聲說:“人家能讓咱們參加會議已經不錯,這個問題不該咱們插手”。


    隻見郭團長帶著商量的語氣說:我的意見還是把這個女特務交給劉副軍長處置。楊九娃表示讚同。於是大家在山上吃了早飯,決定由郭團長和疙瘩把這個女人押送到鳳棲縣城。郭團長主張把張東梅一起帶上,他感覺張東梅住在他這裏多有不便,希望劉副軍長能將張東梅留下。


    吃完飯幾個人上路,那個日本女人被捆在一匹馬上,郭團長騎一匹馬走在前邊,疙瘩和張東梅押著那個日本女人隨後,葛有信向王世勇請示,說他也想回一次家,王世勇點頭同意,於是五個人一路前行,進得鳳棲城一街兩行站滿了看熱鬧的人,鬧不清郭麻子為什麽要綁一個年輕女人進城。來到劉副軍長的官邸前下馬,門衛進去通報,劉副軍長親自迎出門外,郭團長下馬行禮,劉副軍長上前拉住郭團長的手,兩人攜手走進劉副軍長的辦公大堂,勤務兵上來獻茶,郭團長喝了一口水,然後才講述了這兩個女人的身份。


    劉副軍長下令為那個日本女人鬆綁,並且派人火速叫來了田中,讓田中跟這個日本老鄉拉拉家常。


    田中一見這個日本女人大吃一驚,他順手扒下了女人衣服上的第二個紐扣,並且告訴劉副軍長說:“這個紐扣有毒,這是特務為自己留下的最後一手,看來這個女人還不想死,不然的話她隨時都可以了結自己”。


    劉副軍長沉思良久,感覺中這個日本女人還太顯年輕,行為出事還不老到,有點像學校裏剛畢業的學生,雖然鬧不清日本的特務機關派這個日本女人來鳳棲的真實用意,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日本的特務機關用錯了人,派這樣的女人出來執行任務真有點不可思議。


    劉副軍長下令把那個日本女人關進一個單間,為了防止女人自殘,必須采取一定的限製措施,感覺中審訊沒有必要,首要的工作是先從思想上解除這個女人的武裝,他問郭團長:“聽說這個女人已經跟你的一個貼身警衛結了婚”?


    郭團長麵有難色地說:“可是關建峰目前不在部隊”。


    劉副軍長釋然,他說:“郭團長,你跟楊九娃組織的長途販運隊從山寨出發的那一天,我已經知道了此事,我理解你目前的處境,盡量替你掖著藏著,可是那樣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做得太久,時間一久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是軍人,軍人不可以經商,這一點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下一次關建峰回來時你就不要讓他再走了,我想讓關建峰跟這個女人住在一起,靠關建峰的魅力軟化、瓦解這個女人,這個女人說不定以後對我們還有用,就像田中一樣”。


    郭團長不得不由衷地點頭稱是,看來劉副軍長比他棋高一著。郭團長又說:“那個張東梅是張大山的女兒,我想讓劉副軍長把她留在你的身邊幹事,張東梅住在我那裏多有不便”。


    劉副軍長沉思著說:“上一次還有一個郭宇村的女人說過要從軍,後來聽說又搞了長途販運”?


    郭團長說:“那個女人我不了解,問問張東梅就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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