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歲的李明秋終於決定重新出征,搞起了長途販運。第一次出遠門他們沒有走太遠,而是到靖邊馱了些食鹽,當年長安的食鹽幾乎全靠騾馬從陝北馱運,食鹽到長安後直接賣給鹽商,然後在長安置辦了一些日用百貨,打算去內蒙。


    這一天他們正好在鳳棲東城門外的騾馬大店歇腳,李明秋也想借此機會回一趟家。大家正把馱子從騾馬身上往下抬時,突然看見郭團長從門外進來。


    李明秋、楞木和關建峰見到郭團長心裏一愣,是不是他們不在鳳棲這一段時日,又發生了什麽變故?大家趕忙迎上前去,詢問郭團長:“郭團長——”?


    郭團長打斷大家的問話,說:“你們暫時先在鳳棲住一兩天,當真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緊接著就對關建峰說:“小關,你跟我先去見一下劉副軍長”。


    關建峰跟上郭團長走了,李明秋和楞木麵麵相覷,有點無所適從。騾馬身上的馱子卸完了,幾個老兵去遛馬,讓馬在地上打個滾,喝點水,然後給石槽裏拌上草料,看著馬吃了一會兒草料,這才放心離去。


    看著一切都收拾完畢,楞木對李明秋說:“李大哥,你回家去吧,這裏有我照管”。


    滿香看見李明秋回來,顧不上為李明秋洗塵,劈頭就問:“明秋,你知道不?郭團長抓住了一個日本特務,居然是個女的”。


    李明秋大驚,反問道:“這消息你聽誰說的”?


    滿香說:“全鳳棲的老百姓都看見了,那天早晨郭團長把一個女人綁在馬背上,送進劉副軍長的官邸,聽人說那女人長得蠻漂亮,據說已經跟郭團長的一個貼身警衛結婚”。


    李明秋不語,這個世界光怪陸離,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看樣子關建峰還不知情,李明秋跟那個小夥子初次交往,知道郭團長對關建峰非常器重,那個女人跟關建峰結婚時李明秋當時在場,怎麽也想象不來一個羸弱的女子竟然是日本特務。


    看來這個消息不會有假,不然的話郭團長不會帶關建峰去見劉副軍長。李明秋開始替關建峰擔心,那個小夥子會不會被牽扯進去?雖然在一起交往時間不長,李明秋還是非常器重關建峰,那個小夥子對人憨實敦厚,跟大家在一起相處和睦,雖然身懷絕技,但是從不在人前賣弄,感覺中這一次趕腳的人都經過精心挑選,正是大幹一場的好時機,想不到第一次生意還沒有做完,關建峰就出了問題。


    李明秋匆匆地洗了把臉,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扒拉了幾口飯,就來到劉副軍長的官邸。


    門衛進去通報,停一會兒出來說:“劉副軍長讓你進去”。


    李明秋進了劉副軍長的辦公室,看見劉副軍長正跟郭團長談話,郭團長一見李明秋就說:“明秋,關建峰可能不會跟你們一起去趕腳了,你們休息一兩天就自行動身”。


    但是李明秋關心關建峰的安危,著急地詢問劉副軍長:“關建峰不會出事吧?小夥子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劉副軍長客氣地說:“本來這屬於軍事機密,但是考慮到咱們之間的關係,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關建峰不會出問題”。


    日本女人叫櫻子,剛念完初中三年級就被應召入伍。那一年,櫻子剛滿十六歲。那是一個瘋狂的國度,整個國家都為戰爭服務,最高統帥告訴國民,日本國土麵積狹小,不侵略擴張就會亡國。學校的教科書裏寫滿了戰爭,國民必須對天皇無限忠誠,成年男子都被應征入伍,女人要做的事情就是為從軍的男人提供性服務,所以一個畸形的行業應運而生,那就是日本國的特產——軍妓。


    櫻子當年正是豆蔻年華,卻被強行穿上了軍裝,分配到前線,做了侵略者性發泄的工具,多少次死去活來的掙紮,多少回出生入死的博弈,櫻子在痛苦中分蘖,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要想擺脫目前的窘況,必須脫胎換骨。她開始變得無所顧忌,殘酷無情,終於被特務機關看中,銳變成為一名職業特務。


    可是櫻子終究涉世不深,骨子裏還殘留著女孩子那種脆弱和嬌柔。櫻子做夢都沒有想到她第一次執行任務就是被派往蔣管區,以自己的年輕和美貌打入國民黨在鳳棲的駐軍內部,獲取****的軍事情報。


    豺狗子當年是瓦溝鎮一個混混,為了躲避賭債逃亡山西,接受了日本鬼子的訓練,成為日本鬼子的走狗,他又被重新派回瓦溝鎮,日本鬼子分配給他的任務是,鼓勵老百姓種植鴉片,從精神上麻痹中國人民,擾亂當地秩序,並且負責把櫻子安插在****內部。豺狗子不敢進入瓦溝鎮,擔心人們把他認出來,他把從黃河東岸帶來的罌粟種籽全部交給貨郎騾駒子去散發給村民,可是他卻無法把櫻子安插在鳳棲劉副軍長的****內部。看著那個漂亮小妞的臉嫩得能擰得下水來,把個豺狗子眼饞得流下涎水,他曾經嚐試過對那個小妞欲行不軌,被櫻子抓住豺狗子的胳膊痛打了一頓。豺狗子開始知道那櫻子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隻能欣賞,卻觸摸不得。他在思考著怎樣能把櫻子送出去,完成鬼子交給他的任務。正好楊九娃撫恤陣亡的將士,豺狗子便順手推舟,把櫻子交給楊九娃處理。


    櫻子從日本來到中國這片陌生的國土,現在又被單獨派出來執行任務,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不習慣,內心裏開始扭曲,她有時感覺周圍全是陷阱,對每一個中國人都保持高度警惕,有時夜裏睡到半夜醒來,拉開架勢像要跟誰打鬥,有時也想一死了之,可是舍不得遠在日本的父母,她在痛苦中掙紮,總想跟誰拚命。


    跟關建峰結婚以前,櫻子已經做好了準備,她已經無法承受內心這種折磨,把為天皇效忠的使命置於腦後,她在尋找某種解脫,唯一的解脫就是利用新婚之夜了結自己。可是紅燭下看見高大偉岸的關建峰,又被關建峰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男人的魅力所折服,站在關建峰的麵前櫻子感覺眩暈,她不自覺地倒在關建峰的懷裏。


    自從參軍到現在,櫻子已經記不清她過手了多少男人,那些男人讓她感到惡心。惟有那天晚上,櫻子才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回女人,她從關建峰的身上感到了溫暖,不自覺地重新審視自己。


    那樣的日子沒有過多久,關建峰就甩下櫻子,出門趕腳。盡管兩人臨行前卿卿我我,相互間說了數不清的情話,盡管櫻子許諾等關建峰回來,可是關建峰一走,櫻子仍然感到了空虛。其實關建峰新婚燕爾,他也不願意走,可是這樣的話無法在郭團長麵前說得出口,郭團長是看得起關建峰才委派他擔當如此重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樣的機會絕無僅有。


    兩個人就那樣依依不舍地分離,櫻子每天扳著手指頭數日子,期盼著重逢的時期,那是一種枯澀的等待,櫻子在孤獨的生活中幾乎崩潰,她跟誰都不說話,對周圍所有的人都充滿敵意。楊九娃安排張東梅跟她同居一屋,本屬無意,可是櫻子卻杯弓蛇影,誤認為張東梅是來監視她自己。極度緊張的神經不可遏製,櫻子采取了極端行為……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充當間諜,小日本太高估了自己,他們總認為日本民族最優秀,殊不知一個人的承受能力有限,出師未捷,櫻子就過早地崩潰。


    關建峰聽得自己新婚的媳婦是一個日本特務時大吃一驚,他急切地問道:“櫻子現在在哪裏”?


    劉副軍長說:“我們擔心你的媳婦出啥意外,把她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裏,我們還派田中給她做工組,那女人現在精神極端恐懼,我們擔心她的精神出現崩潰。你回來就好,這一次不要去搞什麽長途販運了,我們打算給你們單獨安排一幢屋子,你們夫妻倆可以住在一起,盡量用溫情感化她,不要給那姑娘造成什麽負擔”。


    關建峰的心情稍微有點平穩,他又問道:“我現在可以見一見櫻子嗎”?


    劉副軍長說:“當然可以,如果櫻子願意,你們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你必須絕對保證她的安全,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


    盡管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關建峰見到櫻子時還是大吃一驚,隻見櫻子披頭散發,被單獨關在一個籠子裏,兩隻手被固定在籠子上方,完全是一副受了嚴刑的形象。關建峰回頭看看劉副軍長,眼神裏帶著疑問。


    劉副軍長解釋:“櫻子有自殘的傾向,我們這樣處置實屬迫不得已”。


    關建峰站在籠子旁邊,輕聲喊道:“櫻子,我回來了”。


    那櫻子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關建峰,搖搖頭,問道:“你是誰?我怎麽不認識你”?


    關建峰急了,大聲喊道:“我是關建峰”!


    櫻子在自己的大腦裏費力地搜索著,還是搖頭。她看看劉副軍長,突然有點癲狂地說:“我是日本特務!我是日本特務日本特務日本特務……”


    劉副軍長感覺到這個女人要向關建峰反映什麽信息,借機離開。櫻子看劉副軍長走遠了,突然恢複了常態,她急切地告訴關建峰:“你從現在起離我遠點,最好親手將我打死,那樣才能證明你自己的清白”。


    關建峰長舒一口氣,說:“櫻子,你想錯了,我們的領導跟你們的上級不一樣,你們接受的滅絕人性的法西斯教育,而我們中國是禮儀之邦,我們的領導對你目前的處境表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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