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腳的漢子大都是騾馬背上馱著貨物,人步行著照看騾馬,很少有人騎著馬趕腳,就連二狼跟呼風雨這些掌櫃的也很少騎馬。可是李明秋卻不一樣,他給自己專門配了一匹走騾,騾子騎上比騎馬穩當。


    第一次出門趕腳,楞木跟李明秋商議在靖邊馱了些鹽巴,關建峰雖然是郭麻子的得力幹將,可是小夥子幹事還是比較穩當,在做生意方麵他是一個外行,所以一般不參加意見。俗話說做生意三分靠本領七分靠運氣,此話不假。三個人把食鹽馱到長安,正好那一陣子食鹽脫銷,幾十馱食鹽賣了個好價錢,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來長安,於是李明秋建議,給夥計們每人發了一筆紅利錢,大家拿上錢在長安街上走走看看,心裏癢癢地,不知道普天下還有這麽紅火的地方。


    隔幾天回頭貨購置齊備,一行人就趕著騾馬朝北走,這天正好在鳳棲歇腳,關建峰就被郭團長叫走。郭團長走了不久又返回羅馬大店,告訴李明秋,關建峰被劉副軍長留下來了,讓李明秋不要再等關建峰,收拾好了就上路。


    李明秋忘不了回家看望老婆滿香,突然間發現滿香已是滿頭白發。他有些感慨歲月無情,叮嚀自己的老伴,要滿香不要苦了自己,想吃什麽就吃。


    滿香粲然一笑,說:“明秋,你說了等於白說,咱吃喝不愁,就是兒女不在身邊,心裏空虛”。


    明秋安慰滿香:“這次上延安我就給咱留意打聽李妍的消息,你在家裏等我吧,最多二十天以後我就會把妍兒的消息帶給你”。


    滿香把頭扭向一邊,看樣子是在流淚。她哽咽著說:“明秋,你不要安慰我,出門在外,你要多關心你自己”。


    李明秋感覺有點對不住老婆,可是他又不得不出外趕腳,他擔心自己遲走一步會心裏崩潰,於是拍拍滿香的肩膀,借口馬上要趕路,快步離開家裏。


    鳳棲到延安隻有兩天的路程,李明秋來到延安時看見山山溝溝都駐滿了八路軍的隊伍,他向一個八路軍軍官打聽李妍的消息,那軍官反問李明秋:“你知不知道李妍所在部隊的番號”?李明秋一籌莫展,說他根本不知道“番號”是個什麽東西。八路軍軍官還是比較認真,他讓李明秋寫下地址,女兒李妍的特征,答應幫李明秋打聽。


    騾馬大隊離了延安一路朝北,越走越荒涼,有幾個楊九娃的弟兄曾經趕過腳,不至於迷路,大家曉行夜歸,吃了晚飯倒頭就睡。李明秋那天夜裏正睡覺時被楞木戳醒,李明秋揉揉眼睛坐起來,問楞木:“發生了啥事”?


    楞木說:從內蒙下來的一幫子馬隊在一起賭博,有兩個弟兄禁不住誘惑,賭博輸光了錢不說,還欠下一些賭債,現在被內蒙馬隊的漢子們綁起來,派人傳話,要咱們繳錢放人。


    李明秋問:“欠了人家多少賭債”?


    楞木答:“可能二十多塊”。


    李明秋說:“拿些錢還給人家,叫把人贖回來”。


    楞木不幹:“那樣豈不太窩囊”?!


    李明秋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錢買個平安”。


    楞木心裏不服:“那些人說不定搭夥坑騙咱們的弟兄”。


    李明秋說:“兄弟,不能怪人家,賭博賭‘剝’,自古以來就是連賭帶‘剝’,人家就是埋坑,怪你自己愛向裏邊跳,把錢給人家,出錢買個教訓”。


    楞木是個倔漢子,把頭扭向一邊:“我不去!要去你拿上錢贖人”。


    李明秋拿了一些錢把那兩個弟兄贖回來,楞木一見那兩個弟兄氣就上來了,不由分說給了那兩個弟兄一人一個耳光,還說要扣那兩個弟兄的工錢。


    挨了打的兩個弟兄當時沒有說啥,大家一路向北,這天來到包頭,在包頭把貨銷完,又購置了一些皮貨、以及土特產,把騾馬馱子打好,正準備上路時突然那兩個曾經賭博的弟兄不見了,接著管賬的又來匯報說,發覺短少了一些錢,估計是那兩個弟兄拿上錢偷跑了。


    第一次出門就遇到這種倒黴事,李明秋感覺窩囊,而楞木氣得直跳腳,大罵那兩個弟兄不仗義:“以後如果再遇見他倆時我就要把他們撕了”!


    李明秋拍拍楞木的肩膀,說:“兄弟,咱出門趕腳要多動腦子,要學會使用人。那兩個弟兄東渡黃河跟日本人打仗時都沒有逃跑,為什麽這陣子跑了?肯定是受不了你的氣。他賭博輸了錢,咱出錢把他贖回來,他肯定不會再賭了,你扇人家耳光幹啥”?


    楞木自知魯莽,不再說話。


    李明秋又說:“回去後賬上短缺的錢我來補上”。


    楞木忙說:“要補咱倆均攤,絕對不能讓老兄一個人賠償”。


    從山寨出發時一行九人,趕著八十匹騾馬,這陣子騾馬沒有減少,人卻少了三個,六個人趕八十匹騾馬就顯得吃力,吃力也沒有辦法,白天走一天長路,晚上還要輪班喂牲畜,驛站的掌櫃隻管草料,喂牲畜的活兒由趕腳的漢子們自己照料,據說這是幾百年來形成的規矩,誰也不會輕易改變。那些日子李明秋晚上極少睡覺,這些騾馬跟弟兄們再不能有失!為了讓弟兄們多睡一會兒,李明秋常常晚上一個人喂八十頭騾馬馬不吃夜草不肥,,必須不停地添草添料,一個晚上幹下來還能支撐,時間一久就幾乎把人累垮。


    這天騾馬販運隊又返回鳳棲,李明秋讓大家休整一天,他自己騎上馬回山寨向楊九娃匯報,想不到在山寨上遇見了那兩個偷跑的弟兄。土匪們的性格都有些奇怪,有時那種仗義讓人難以置信,兩個弟兄偷跑時隻是對楞木有氣,感覺到聚眾賭博連楊九娃大哥都不管,你楞木扇我們兩個人耳光有什麽道理?跑到半路上兩人又有些後悔,感覺到對不起在一起出生入死楊九娃大哥,他們決定回到山寨向楊大哥認錯,楊大哥將他們剝皮吃肉他們絕不會眨一下眼皮!


    楊九娃見李明秋來了,苦笑著問道:“明秋,你說將這兩個弟兄怎樣處置”?


    李明秋倆手一攤,有點哭笑不得,說:“你的弟兄你怎樣處置是你自己的事,何必要問我?不過我也是趕來向你請辭,好漢莫提當年勇,確實感覺到體力不支”。


    楊九娃嘿嘿一笑,開玩笑道:“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才幹了一次就想開溜,沒有那麽容易。是不是跟楞木幹不到一起”?


    李明秋正色道:“李某跟楞木相處融洽,決不可隨意猜測。隻是這一路走來人員不斷減少,到讓李某有點吃不消”。


    楊九娃拍拍李明秋的肩膀,說:“回頭我跟夥夫安頓,跟你做一碗羊肉,吃了以後美美地睡一覺,睡醒以後咱們再跟郭兄商量”。


    李明秋沿途勞苦,此刻早已渾身困乏,見楊九娃如此安排,也就不再言語,吃飽喝好之後,到頭便睡,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他醒來一看,不見楊九娃,隻有郭團長一人守在他的身旁。


    郭團長見李明秋醒來,問道:“睡好了沒有”?


    李明秋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反問道:“怎麽不見楊兄”?


    郭團長說:“楊九娃已經代替你去長安送貨,此刻可能正在路上。你先洗臉吃飯,吃完飯以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李明秋納悶,這兩個年兄不知道打得什麽鬼八卦。心想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老主意,出門趕腳是為了解悶,想把李某綁在你們的戰車上,沒門!


    轉瞬間夥夫已經端上來一桌子酒菜,郭麻子舉杯相邀:“年兄,一路辛苦”。


    李明秋也不推辭,端起酒杯吱一口喝幹,然後問道:“郭兄,咱倆不是外人,不要給兄弟打啞謎,能不能提前給咱透露一點口風,咱們要見的這個人是誰”?


    郭麻子實言相告:“不瞞年兄,劉副軍長要見你。究竟要幹什麽,郭某不得而知”。


    李明秋跟任何人都有交往,對於劉副軍長這個人也很熟悉,李明秋家的老管家去世時劉副軍長曾經親自前往祭拜,但是李明秋的心裏仍然多了一層疑慮,在目前這種犬牙交錯的時刻劉副軍長要親自接見他,該不會強人所難,讓他幹些他不願意幹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李明秋不可能推辭不見,吃了飯郭團長跟李明秋下了山,看簸箕掌的院子裏停著一輛吉普車。


    李明秋吃驚,該不是劉副軍長已經專程來到這裏?


    郭團長解釋:“這輛吉普車是劉副軍長專門配備給郭某的,我也實在鬧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團長竟能享受這番待遇”。


    李明秋見過吉普車,可是真正坐吉普車還是第一回,一路顛簸進入鳳棲城,小車停在劉副軍長官邸的門口,一行人下了汽車進入劉副軍長的辦公室,看見劉副軍長早已經設宴等候。


    李明秋心裏忐忑不安,這劉副軍長是不是在設鴻門宴?不管怎麽樣既來之則安之。酒過三巡,劉副軍長開口問道:“李兄,你這次北上趕腳可否順利?路過八路軍的地盤,八路軍有沒有給你為難”?


    李明秋心裏升起一團迷霧,不知道劉副軍長葫蘆裏賣的啥藥,他據實相告:“一路雖然盤查,但是非常鬆懈,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麽絆搭”。


    劉副軍長不再問啥,隻是說些無關要緊的閑話。越是這樣李明秋心裏的疑團越大,這劉副軍長專門為他設宴,該不是就為了問這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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