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那板腦仍然是豹子的妻哥,何況兩人在一起趕腳,相互間知根知底,板腦被槍斃的當天豹子心想自己應當去筆架山下看看,必要時先找兩個人把板腦的屍體掩埋。來到筆架山下時豹子簡直驚呆了,隻見幾十條野狗爭食板腦的屍體,那場麵慘不忍睹,看一眼讓人觸目驚心!豹子轉身飛快地從筆架山下逃走,來到騾馬大店裏解下自己的坐騎,快馬一鞭,馬不停蹄地返回郭宇村。


    昨晚一夜承歡,板蘭根知道豹子已經饒恕了自己,女人就是這樣,一旦得到男人的恩寵就有點忘乎所以,早晨起來板蘭根看見天藍地寬,感覺到周圍所有的人都和藹可親,她不再邋遢,精心梳理自己,把屋子細心打掃一遍,重新覓回那份屬於自己的自信。然後擔上水桶,到山泉邊去挑水,郭宇村的男人大都不在家,挑水的全都是女人。春天,那眼山泉的水流速很慢,盛滿一擔水要等待好長時間,板蘭根不想久等,獨自一人挑著水桶來到老婆尿尿溝。


    已經到了初夏,老婆尿尿溝的草坪上開滿藍色的雞蛋花,太陽暖暖地照著,周圍的群山一片翠綠。突然,板蘭根簡直驚呆了,她看見了自己的親哥哥板胡脫得一絲不掛,正在老婆尿尿溝的水池裏洗澡。那板胡可能也看見了自己的親妹妹,竟然端直站起來,一點也不遮掩,光身子朝板蘭根招手,腿中間的棒棒子端直挺著,拉開了衝鋒陷陣的架勢。


    太陽肆無忌憚地笑著,譏笑這一對癡男傻女。那一刻,板蘭根的心在淌血,感覺中無地自容,她扭過頭,挑起水桶落荒而逃。發生過的往事不堪回首,板蘭根不想再跟親哥哥糾纏,她必須守護自己跟豹子那份失而複得的感情。踉蹌中,不小心摔倒,板胡從身後追上來,竟然把自己的親妹子壓在山坡上……千鈞一發的時刻,一個人從身後閃出來,雙手舉起一根山柴,瞅準板胡的後腦勺子,一下子打得板胡昏了過去。


    板蘭根渾身泥土爬起來,看見了自己的親爹——一張五官變形的臉,板蘭根驚呆了,腦袋出現了暫時的空白,瓦藍的天空中,幾隻鷹在盤旋,那鷹越飛越低,好像嗅到了什麽異味,板蘭根無意中麵朝板胡看去,突然間張大了嘴:“爹,你看,板胡他——”!


    板材隻朝板胡看了一眼,說出的話兒涼得透心:“板蘭根,沒有你的事了,我娃回去,跟豹子好好過。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板胡無論死活,爹都不會在意”。


    板蘭根不走,終究兄妹一場,板蘭根不想甩下板胡獨自離去,她跪下來,把板胡的頭扶起,發覺板胡深深地出了一口氣,緊接著頭一歪,悄然離世……


    板蘭根一聲驚呼:“哥!妹子膽小,你不要嚇唬妹妹”!


    板材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從地上拉起來,臉頰上顯出一絲痙攣:“娃呀,有些事爹本來就不想告訴你,就在前幾天,爹差一點死在板胡這個海獸的手心!我們父子倆有不共載天之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走吧,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跟豹子好好過,把今天發生的事徹底忘記”。


    板蘭根挑起水桶,混混沌沌回到家裏。


    大嫂子春花一見板蘭根挑一擔空桶回來,滿身泥土,驚恐地問道:“板蘭根,你怎麽了”?


    板蘭根麵對嫂子嘿嘿笑著,眼神顯得遊離:“大嫂,你是個好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板胡死了”!


    春花渾身一激靈,感覺中一股冷氣透遍全身,她知道板蘭根肯定又遇見了什麽,說不定中了邪氣。春花看看左右無人,顫聲勸道:“豹子媳婦,人命關天的事,你可不敢胡說”!


    板蘭根突然狂笑:“板胡死了!真的,板胡挨了我爹一悶棍,死在老婆尿尿溝的半坡上”……


    狼婆娘進來,看見板蘭根的神色色顯得張狂,知道這個小媳婦中了邪,一輩子風風雨雨過來之人,什麽樣的場麵沒有見過?狼婆娘一伸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扇了板蘭根一個耳光,狼婆娘不輕易打人,扇板蘭根耳光也是無奈之舉,她希望板蘭根靈性一些,神智恢複正常。


    板蘭根突然給婆婆跪下了,淚流滿麵:“娘,你不要打我,我害怕。這一次,板蘭根是清白的,那板胡根本就沒有沾身,就挨了我爹一悶棍”。


    狼婆娘將信將疑,看樣子板蘭根不像是說謊。漏鬥子慌裏慌張進來,把狼婆娘拉到院子裏,如此這般了一番,狼婆娘大張著沒牙的口,半天合不攏,老倆口一合計,這樣的事情瞞不了任何人,不管怎麽說板蘭根是自己的兒媳,首先顧活人要緊。浪婆娘坎坷一生,早已經學會了處事不驚,她重新回屋,簡要地跟大狼媳婦說清了板蘭根瘋癲的事由,要春花什麽事都不要做了,專門陪板蘭根說話,勸板蘭根想開一些,不要自己跟自己過意不去。然後走進二狼媳婦林秋妹的屋子,對秋妹說:“我給你照看一會兒孩子,你給咱挑一擔水”。


    秋妹擔起水桶出了院子,看場院那邊又聚集了一堆女人,大家在一起指指戳戳,不知道在議論著什麽,突然一陣哭聲傳來“我苦命的兒呀”……


    林秋妹平日裏也跟村裏人不怎麽往來,不知道那哭兒子的女人是誰,她旁若無人地從女人們身旁走過,看那眼山泉已經幹涸,於是信步向老婆尿尿溝走去,看見半山坡上躺著一個死人,一個老婆子跪在死人麵前哭哭啼啼。


    林秋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死人跟豹子媳婦板蘭根有一定的瓜葛。林秋妹本來不想搭理那個老婆子,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走到旁邊突然起了惻隱之心,感覺到這個老太婆確實淒惶,她把水桶放在路旁,想勸說老太婆幾句,林秋妹自幼生長在草原,見慣了死人死馬死羊,她好像沒有什麽忌諱,徑直朝那老婆子走過去。豈料那老婆子突然朝林秋妹爬過來,雙手把林秋妹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道:“你這個潑婦,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還我兒子的命來”!


    周圍空無一人,隻有幾隻鷹在半空盤旋,林秋妹隻消稍稍一動拳腳,就能擺脫那個老太婆的糾纏,可是林秋妹心底坦然,她不怕老婆子給她潑髒水,誰也不會相信林秋妹跟這個死人有染。山坡上下來幾個男人,那是駐紮在郭宇村的八路軍小分隊,他們聽說村裏死了人,來到事發地想看個究竟,正好碰見了那尷尬的一幕,八路軍小分隊不明就裏,一致朝林秋妹投過來責備的詰問,林秋妹哪裏受得了這等屈辱,三下五除二,將那幾個八路軍戰士打翻在地,然後挑起水桶,揚長而去。


    年貴元不服氣,舉起步槍朝林秋妹瞄準,被王世勇及時阻止,王世勇告誡大家:“這件事有些蹊蹺,沒有鬧清楚真相之前,誰也不要輕舉妄動”。


    狼婆娘看二兒子媳婦挑一擔空桶回來,頓感驚奇,順口問道:“你怎麽沒有擔水”?


    林秋妹也不搭話,把那水桶重重地摔在地上,回到屋子照顧她的兒女。狼婆娘不再問啥,把那水桶挑上肩膀,要去自己挑水。這時,三媳婦張東梅走出自己屋子,從婆婆的肩上要過水桶,說:“娘,我去挑水”。


    狼婆娘稍感詫異,這個三媳婦自從三狼走後,跟凡人不說話,也不做家務,整天悶在家裏生悶氣,狼婆娘也不指望三媳婦做家務,隻要三媳婦不鬧騰著要去打日本就好。今天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三媳婦竟然要自己去挑水。狼婆娘有點喜出望外,把水桶交給三媳婦,特意叮嚀:“小水泉的水幹了,到老婆尿尿溝去挑,少挑一點,不要累著”。


    三狼媳婦挑著水桶,腳底生風,走得飛快,一眨眼來到老婆尿尿溝,看那幾個八路戰士還都在,村子裏全都是一些女人,大家商量著怎樣處理板胡的屍體,板胡娘哽咽著說,她的兒子死得不明不白。


    王世勇看見張東梅挑一擔水桶下山來,指示年貴元為張東梅挑水,年貴元巴不得為東梅做點什麽,這個小夥子對東梅有點那個,年貴元知道東梅的心裏根本沒有他,他也不會從東梅哪裏得到什麽。可是年輕人就是那樣,常常在暗中對自己仰慕的女人投過來熱辣辣的目光。


    年貴元挑起水桶去為東梅家挑水,一直把狼婆娘家的水甕挑滿才肯停歇,當然年貴元也得到了獎勵,在漏鬥子家吃了一頓飯。


    八路軍小分隊在郭宇村駐紮,埋葬板胡成為八路軍小分隊義不容辭的責任,窮鄉僻壤的山村,誰也不會在意板胡之死,惟有板胡娘哭得傷心。可是板材不在現場八路軍小分隊不敢貿然行動,不管怎麽說板材仍然是板胡的親爹。


    王世勇派張三去跟板材商議,板材來了,竟然大罵板胡是個忤逆,他說板胡做下傷天害理的事了,死有餘辜,一點也不可惜。板材甚至還說,順便挖個坑把板胡埋掉,不要讓村子沾上板胡的晦氣……一塚新墳在老婆尿尿溝的半山坡上出現,板胡娘跟三個還未成年的子女一起,抱來一堆幹柴,在板胡的新墳前點燃,為亡魂送上一絲安慰。


    天黑時分豹子騎著馬回村,走到老婆尿尿溝突然感覺有一股冷颼颼的陰晦之氣,豹子脊背發涼,打了一個寒噤,自己給自己壯膽,一個大老爺們還怕什麽鬼魅!豹子扯起嗓門,吼了一句秦腔:“手執鋼鞭將你打”……一個打字還未出口,四麵的山溝全是“打”的回聲。暮靄中看見半山坡閃爍著粼粼鬼火,讓豹子感到頭皮發麻,上得半坡,一塚新墳躍然入目,初時,豹子認為那是幻覺,一整天腦子裏全是板腦的身影……可是身下的坐騎好像理解主人的心意,竟然把豹子帶到新墳前默默站立,豹子看清了,的確是一塚新墳,他鬧不清墳墓裏邊究竟埋的是誰,反正早晨從村子裏走時還沒有聽說村子裏死人,看樣子村子裏又發生了什麽不測,這年月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來到村口的歪脖子樹下,影影綽綽看見一個人影,豹子有點心虛,鬧不清是人是鬼,他騎在馬上大吼一聲:“是誰”?


    那人像風一樣飄到豹子的馬前,豹子看清了,原來是自己的嶽父板材。


    不等豹子說話,板材聲音顫顫地,好像是哀求:“豹子,我估摸你今天會回來,因此上在這裏將你久等,我今天將板胡那個海獸除卻(方言,相當於弄死)了,從今後你跟板蘭根好好過,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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