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麻子從內心認定,是疙瘩害死了楊九娃!可是疙瘩在楊九娃的喪葬儀式上表現得無懈可擊,讓郭麻子抓不住把柄。郭麻子不肯就此認輸,他借眾人埋葬楊九娃忙亂之際,悄悄把楊勇抱走。郭麻子決心就像八義圖中的程嬰一樣,把楊九娃的遺孤楊勇撫養成人,然後對楊勇曉以利害,要楊勇為父報仇!


    信仰缺失的年代,人的心靈變得扭曲,大家全被一種虛擬的“仗義”蒙蔽,誰也辨不清是非。在郭麻子看來,那個香玉就是現代的潘金蓮,死有餘辜。郭麻子已經沒有能量對疙瘩發難,可是郭麻子不會這樣認輸!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楊勇七歲了,再過十年就是十七!楊勇肯定知道他的爹娘是怎麽死的,郭麻子決心把仇恨的種籽根植在小孩子的心田,讓它生根發芽,十年後楊勇就是疙瘩的死對頭!


    郭麻子原來不打算為自己再找老婆,已經有六七個女人死於郭麻子之手。郭麻子認定自己活該一輩子打光棍,兒子郭全中在鐵算盤的斡旋下已經逐漸轉變了對待郭麻子的態度,孫子郭濟已經四歲了,郭麻子每一次看見自己的孫子都感到激動。可是為了楊勇郭麻子不得不考慮為自己另外找一個女人,郭麻子不會料理家務,必須有一個女人來照顧楊勇的衣食住行。


    逍遙巷的掌櫃,找一個女人跟買一隻豬崽一樣容易,即使找一個女孩子也沒有什麽困難,鳳棲街商鋪的石頭台階上常常睡著無家可歸的餓殍,隻要給兩個燒餅就會有女人跟上你走。荒唐的歲月已經過去,郭麻子不會再迷戀炕上的那一點破事,郭麻子思之再三,權衡利弊,把目光瞅準了一個老*女。


    老女人來煙花巷已經幾十年,從十二歲就開始接客。閨名已經徹底忘記,年輕時叫荷花,可能也有那麽幾年當紅時期,隨著年齡的增大,老女人又有了一個綽號,叫做酸葡萄。單從名字來分析,這個女人可能還是有些能耐。畢竟韶華不再,老女人常常站在煙花巷口接客,有時等幾天也等不上一個客人,饑餓難耐,常常在泔水桶裏尋找別人倒掉的食物,偶然一個機會,老女人跟郭麻子不期相遇,正好蘿卜新亡,酸葡萄便頂替了蘿卜的角色。郭麻子一生玩弄女人無數,見了酸葡萄一點也提不起精神,可是他的屋子需要有人收拾,需要有人端飯送水,飯館的飯再好,吃的時間長了就會感覺膩味,特別是郭麻子每天早晨愛喝小米豇豆稀飯,屋子裏沒有女人確實不行。郭麻子對酸葡萄沒有任何表示,隻是有一天晚上逢場作戲,郭麻子過後就忘,煙花巷的女人任人耍弄任人騎。


    可是酸葡萄卻不一樣,可憐的女人憑感覺認為郭麻子對她有意,非常自覺地擔當了郭麻子屋子裏女仆的角色。緊接著楊九娃死了,那幾天煙花巷亂成一鍋粥,郭麻子每一次回到家裏,總有人為他端上一碗熱飯,郭麻子想都沒有想,端起碗就吃,吃完飯就為楊九娃守靈,郭麻子認定一個死理,對上司對朋友絕對忠誠。三日後楊九娃的靈柩回臥龍崗山寨安葬,郭麻子跟他的拜把子兄弟扶柩前行。


    郭麻子從臥龍崗山寨回到逍遙巷那幢獨家小院,手裏拉著楊九娃的遺孤楊勇,推開屋門,看屋子裏收拾得纖塵不染,酸葡萄認識楊勇,女人把孩子拉來抱在自己的懷裏,不由得掉下一串眼淚。那一刻郭麻子被酸葡萄熏染了,感覺中摯友楊九娃的遺孤就需要這樣的女人照顧。酸葡萄拿出一身幹淨的衣服讓郭麻子換上,然後替孩子拍打幹淨身上的積塵,郭麻子和侄子楊勇脫了鞋坐在炕上,酸葡萄用木盤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炕。郭麻子一邊吃飯一邊對酸葡萄說:“以後你就在這屋子裏住下來,你就是這個孩子的娘,咱們三口就是一家”。


    酸葡萄的臉上明顯顯得激動,她有點狼狽地點頭表示答應。酸葡萄沒有敢問孩子的親娘究竟怎麽了,那個可憐的女人可能已經不在人世。酸葡萄親眼見證了煙花巷無數女人被門板抬到和尚壕喂狗,煙花巷的女人能走到酸葡萄這一步確實不易。


    吃完飯郭麻子讓酸葡萄給楊勇洗個澡,然後他親自來到鐵算盤家裏,問鐵算盤,鳳棲城裏誰會畫像?


    鐵算盤把手放在腦瓜蓋上撓了幾下,他知道郭麻子要給楊九娃畫像,鐵算盤對郭麻子還是有點佩服,鐵算盤認定郭麻子是條漢子,可是給楊九娃畫像大可不必,在沒有照相機的年代,皇帝死了都不可能留下遺容。當年鳳棲已經有人開了照相館,可是照張相談何容易!隻有那些富戶人家才會照張全家福。楊九娃生前根本就沒有留下相片,你讓畫像的根據什麽去畫?鐵算盤說:“老賢侄,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得活著。別為楊九娃之死而耿耿於懷,擔心愁壞了自己的身體”。


    郭麻子在鐵算盤麵前無話不說,他說他老感覺楊九娃死得蹊蹺,他必須對侄子楊勇有個交待,殺父仇奪妻恨乃是人生兩大恥辱,楊勇長大後肯定不會饒恕疙瘩!


    鐵算盤隔窗子喊道:“文秀——”。


    文秀脆脆地答應了一聲:“嗨!爺爺,我馬上就來給爺爺泡茶”。


    停一會兒茶泡好了,鐵算盤讓郭麻子脫了鞋坐到炕上。然後叔侄倆一邊品茶一邊啦話。鐵算盤呷一口茶,打開話匣子:“賢侄,我比你大二十歲,多糟蹋了幾年五穀,有些話我不得不說。楊勇還小,你有責任把摯友的遺孤養大,但是你不該給孩子灌輸複仇思想。筆架山下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槍斃人,誰敢保證死者都罪有應得?像你們這些人一輩子闖蕩江湖,每個人的身上都沾著血腥,老叔說一句話你不要介意,你敢保證你的槍口下就沒有冤魂”?


    郭麻子把茶水端起來又放到木盤裏,跳下炕,穿起鞋,也不打招呼,揚長而去。郭麻子想起來五年前楊九娃奮不顧身協助他東渡黃河跟日本人決戰,才使得郭麻子九死一生,從死人堆裏撿回了一條生命。楊九娃死得冤枉,此仇不報,郭麻子死不瞑目!


    已經到了晚上,夜風生涼,郭麻子站在十字路口,看各家的商鋪門口掛起了馬燈。這也算鳳棲一景,這座小縣城的商鋪總是很晚才關門,隻有在晚上才能顯出鳳棲城的奢靡和溫馨。


    郭麻子走進一家商鋪,買了筆墨紙硯,買了香裱和冥錢,然後回到逍遙巷的小院內,看酸葡萄已經給楊勇洗完了澡,小孩子穿著郭麻子的上衣光屁股坐在炕上,顯得可憐兮兮。


    郭麻子坐在自家屋子內的桌子前,像一個老學究,鋪開黃裱紙,給硯台裏倒點水,慢慢地磨墨,然後拿起筆,飽蘸濃墨,想在黃裱紙上寫幾個字:楊九娃之靈位。可是手不聽指揮,寫了幾次都沒有寫成。正在詛喪之時,門開了,探進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


    鐵算盤不請自來,侃侃而談:“我猜賢侄這陣子還沒有睡覺,因此上來給賢侄寬心。剛才那幾句話有點言重,望賢侄不必在意”。


    郭麻子站起來,把鐵算盤摁在椅子上,說:“我想給楊九娃寫一個牌位,怎麽也寫不好。你給咱寫寫”。


    鐵算盤把黃裱紙折疊成牌位的模樣,然後一筆一劃地寫了:《楊九娃之靈位》幾個字,雖然也寫的七扭八歪,但是比郭麻子強許多。字寫好後鐵算盤仍然不想走,想跟郭麻子繼續諞閑。


    豈料郭麻子卻說:“老叔,侄子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的確很累,今晚想早點歇息,你明天再來吧”。


    鐵算盤討了個沒趣,悻悻而去。郭麻子把門關緊,在自家屋子裏設起了楊九娃的靈位,然後讓楊勇跪在靈堂前,一邊教訓侄子一邊流淚:“孩子,記著這一天,記著這深仇大恨!正是疙瘩強奪人妻,弑主纂位。你長大後,必須為你爹報仇雪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寡婦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支海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支海民並收藏寡婦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