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在夢中,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文慧生命的小舟在生活的海洋裏搏擊,一會兒被推上浪尖,一會兒又被甩到穀底。女孩子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好似一具木偶,任人擺布任人玩弄。


    那天晚上文慧睡到自己跟郭文濤結婚時的新房內,原本等待自己的丈夫回歸。想不到鳩占鵲巢,讓那胡老二逮了個正著。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曆程,什麽時候想起來都痛不欲生。那胡老二比文慧大三十多歲,能給文慧當爺爺。老*棍像老鷹抓小雞那樣把文慧裹入懷中,然後恬不知恥地當眾宣布,他要把文慧納妾!


    所有的反抗和掙紮都是徒勞,胡老二的生命中沒有失敗的記錄,他想做什麽事就一定能夠做到,文慧成為胡老二餐桌上的一道佳肴。雖然所有的行為都被迫無奈,但是一個從未見過世麵的村姑卻享受了人世間所有的浮華。胡老二把文秀奉若掌上明珠,甚至信誓旦旦地表白要跟文秀白頭偕老。


    僅僅過了一年,胡老二又覓得新歡。文慧被毫不留情地打入冷宮。並不是文慧做錯了什麽,事實上文慧的所有行為不受自己支配,文慧隻是被胡老二當作寵物來隨意玩弄,一旦有了新的恩寵對象,文慧便被主人冷冷地拋棄。其實這不是什麽新鮮,古往今來幾乎所有的深宮怨婦都經曆了跟文慧相同的命運。發生過的往事不可以複製,文慧不可能再跟郭文濤一起去收購藥材,夜間睡在麥秸垛裏享受少男少女哪一種溫馨。文秀生不如死,不知道何日才能熬到頭。


    看似山窮水盡,豈料柳暗花明。胡老二遭受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打擊,差點為了一個女人而丟棄了性命。也許是良心發現,抑或是胡老二感覺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再去折騰,文秀做夢也不會想到,她又重新得到了胡老二的恩寵。沒有欣喜,沒有出了牢籠的輕鬆。文慧心如止水,感覺不到激動。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冷豔,所有的行為都編入程序。文慧不苟言笑,坐在胡老二身邊猶如一尊菩薩,讓人肅然起敬。


    這正是胡老二所需要的,胡老二厭倦了下人的阿諛奉承,感覺中所有的恭維都不真實,文慧是胡老二的招牌,胡老二帶著文慧好像自己也清雅了許多。


    胡老二帶著文慧重返鳳棲,這讓李明秋始料不及,事實上這個社會每天都在發生變化,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然而李明秋還是感覺突然,這證明文慧又重新確立了她在胡老二心目中的地位。福兮禍兮?李明秋一時還難以定論,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胡老二肯定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變故。不久,李明秋的猜測得到證實,胡老二毫不忌諱,竟然親口將那場家庭內亂公之於眾,這老家夥一點也不知道羞恥,死裏逃生還向人誇口,從沒有看見過文慧向胡老二有任何表示,文慧用一種冷豔為自己鍍上了一層釉色。


    參加完閆培春的婚禮,胡宗南司令長官回了長安,胡老二卻留了下來,要李明秋帶他到新修的別墅那裏轉轉。


    這可讓李明秋為難,楊九娃新亡,從外表看那幢別墅富麗堂皇,可是屋子裏已經讓土匪們糟蹋得亂七八糟,原來以為胡老二不會來了,貴人健忘,在長安時胡老二曾經說過他沒有給那幢別墅投資銀兩。這些大人物往往信口開河,讓人弄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李明秋不可能揭胡老二的老底,隻能說:“胡大哥,待我先去把那幢別墅收拾一下,你老兄過一兩天再來,咋像”?


    誰知那胡老二不由分說,拽住李明秋的胳膊把李明秋塞進自己的汽車內,容不得李明秋有絲毫回旋的餘地,李明秋索性把話說開,免得上山後難堪。汽車在山路上顛簸,李明秋哀歎一聲,叫聲:“胡大哥”。


    胡老二歪過頭,不懈地問道:“李賢弟,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婆婆媽媽”?


    李明秋不得不說:“大哥有所不知,山寨上的土匪頭目楊九娃新亡,是讓他的老婆害死的”。


    胡老二看文慧一眼,文慧坐在前排,好像沒有聽見那樣無動於衷。胡老二來了興趣,問道:“那個楊什麽我隱約記得,好像少了一條胳膊。女人怎麽害死男人?莫不是給碗裏下了毒藥”?


    李明秋答道:“正是。還讓大哥猜了個正著。實不相瞞,楊九娃的靈柩就停放在別墅的大殿內,剛埋了人不久,我懷疑那幢別墅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這不要緊”。胡老二顯得隨意。“當年胡某也當過山大王,土匪窩子比豬窩還髒。咱們想住就收拾一下,不想住就看看。賢弟有所不知,表麵上看起來胡某毫不在乎,實際上內心某(毛)亂!出來主要是散心。像咱們這些人早已經死有餘辜,這個世道我他*的算看透了”!


    李明秋側臉看胡老二,看見了胡老二的厚嘴唇在震顫。這是一種少有的現象,胡老二在人麵前一直表現得大大咧咧。誰都有難言之隱,不過是各人的表達方式不同,看樣子這一次家庭內亂對胡老二打擊不小,胡老二在人麵前表現得滿不在乎隻是一種表象。


    轉瞬間來到山門前,新修的牌樓上《臥龍崗》幾個描金大字格外醒目。胡老二下了汽車,站在牌樓前若有所思,這幾個字是興善寺主持的手筆,老主持雖然沒有來過這裏,但是那幾個字卻跟整個山寨渾然一色,遠看別墅好似一座廟宇,胡老二甚至動了削發為僧的念頭。


    山寨上的弟兄們根本想不到胡老二會來,大多數土匪連胡老二都沒見過。看見李明秋在前邊帶路,七八個保鏢簇擁著一個肥頭大耳的老頭,看樣子這老頭有些來頭,不然的話李明秋不會親自帶路。不過大家都不會向前歡迎,一個個雙手抱胸在別墅的台階上站著,眼神裏流露出明顯的挑釁。


    胡老二突然拔出手槍,一個回頭望月,打死了一隻從半空裏飛過的鳥雀。土匪們這才為之一振,感覺中善者不來。不過大家仍然沒有任何表示,他們的頭目疙瘩還在睡覺。


    這多日子疙瘩滿腔的憤懣無從發泄,每天晚上都去水上漂的屋子折騰,天亮時趕回山寨,成大字形仰躺在獨屋的炕上,一覺睡到天黑,匆匆吃一點什麽,又返回郭宇村,睡到水上漂的炕上顛鸞倒鳳。


    聽到槍響疙瘩一骨碌爬起,院子裏的強光刺得疙瘩睜不開眼睛,等到看清楚了,李明秋和胡老二已經站在他的麵前。


    疙瘩這一驚非同小可,看見弟兄們站在大殿外邊一臉茫然,由不得大聲喊道:“胡長輩、胡老大!疙瘩不知長輩今日到來,有失遠迎”。


    胡老二看麵前站著一個鐵塔似的壯漢,感覺中就像回到自己家裏那樣恬然,黑老大不喜歡那種繁文縟節,喜歡相互間赤裸裸地表露,他看一眼疙瘩,看一眼站在台階上的眾多弟兄,反問道:“怎麽樣,不歡迎”?


    “哪裏”。疙瘩麵對弟兄們喊道:“這就是長安城裏的老大,是我們的祖師爺”!


    弟兄們這才齊刷刷跪下,麵對胡老二叩首,口稱:“祖師爺萬福”!


    李明秋左右瞅瞅,怎麽不見了文慧?他趁著大家正在互相恭維的空檔,來到汽車前,隔著玻璃窗子李明秋看見,文慧在汽車裏睡著了,低垂著頭,窗外男人們的所有表演都跟她無關。


    一陣風刮過,揚起一片飛灰,看不遠處,兩塚孤墳默立,一隻死雀子躺在腳下,恍惚中好像若有所悟:這人一輩子爾虞我詐,究竟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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