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蘭花活了二十歲,從來沒有這一段時間心情舒暢!


    每天早晨天還未亮,驛站的院子就一派繁忙的景象,趕腳的漢子一般不吃早飯,他們要趁天涼趕路。牲畜的嘶鳴刺破夜空,官路上揚起一片塵土。張東倉、張東魁、金智清、王稼祥弟兄四個外加林秋妹和板蘭花兩個女人,六個人趕著一百多條騾馬上路,那陣勢非常壯觀!即使遇到野狼野豬也不用擔心,那些野獸們也是欺軟怕硬,看見這麽雄壯的隊伍遠遠地躲著,不會冒死襲擊。


    八路軍給這些腳夫們按件計酬,多勞多得,極大地提高了年輕人的積極性,幾年來沿途不斷有騾馬生老病死,年輕人當機立斷,把那些老病的騾馬順勢賣給驛站,碰見牙口好的牲畜議價買進,使得一百多條牲畜始終保持旺盛的精力。其實這些牲畜說到底屬於弟兄三個共有,也有狼家兄弟和呼風雨一部分,所以嘎拉和林秋妹入夥還是按照人頭分成,趕腳的漢子一般比較仗義。


    那天夜裏嘎拉跟大家一起在延安的一條山溝卸貨,來了一個內蒙老鄉,嘎拉跟那個老鄉一同順著山溝走老遠不知道商量什麽,大家也沒有介意,誰知道那嘎拉一去不複返,也可能做了其他生意,林秋妹隻能回郭宇村告訴呼風雨,嘎拉半路裏失蹤。


    其實這很正常,半路夫妻相互間沒有約束。林秋妹回到騾馬大隊告訴弟兄四人,呼風雨也想趕腳。


    這讓張東倉他們非常為難,他們知道呼風雨不是累贅,可是趕腳的隊伍過於龐大,容易遭遇不測。上一次王世勇隊長介紹豆瓜趕腳時弟兄幾個毫不猶豫地拒之門外,這一次呼風雨要來弟兄們不可能斷然拒絕。大家商量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由林秋妹勸說呼風雨別來,因為有呼風雨的騾馬,可以考慮給呼風雨分成。


    可是板蘭花從家裏出逃,在獅泉鎮等上了丈夫張東魁,誰也不會不讓板蘭花趕腳,趕腳的隊伍裏又多了一個女人。林秋妹擔心這個小妹妹吃不下苦,觀察了幾天發覺這小女子比小夥子不差上下。前邊兩條漢子領路,中間兩個人照應,還有兩個人斷後,那林秋妹主動走到騾馬大隊中間,把斷後的活路交給張東魁夫妻去幹,張東魁心疼媳婦,總問板蘭花:“你累不累?”


    板蘭花在半空裏甩了一個響鞭,猛然間盤上張東魁脖子,抱住張東魁親了一口,張東魁的耳朵邊響起一串銀鈴:“不累!跟你在一起累死累活都願意!”


    太陽落山時騾馬大隊進了驛站,那可確實要幾個小夥子出一身熱汗,一百多馱貨物全部從騾馬背上抬下,兩個女人的主要任務是遛馬,讓騾馬舒舒服服在地上打個滾,然後趕著騾馬去河邊飲水,精力充沛的公馬好像不知道什麽叫做累,總是瞅母馬不注意的當口爬上母馬的脊背,這時候有的母馬也顯得非常溫順,回頭看一眼公馬,毫不理會。動物界跟人一樣,也懂得愛情知道生兒育女。


    有時,半路上母馬臨產,這種現象經常發生。騾馬大隊隻得停下,把母馬身上的貨物分給其他騾馬去馱,然後,留兩個人照看母馬,其他人繼續前行,晚上人們睡下了,仍然惦記著路上照看母馬母子的腳夫。直到看見兩個人牽著馬抱著馬崽進入驛站,才算放心。


    日子安排得滿滿當當,沒有一點空隙。晚上那一頓飯相當重要,趕腳的腳夫一天隻吃一頓飯。幾十年形成的規矩不可更改,一頓飯至少吃一升小米,如果你吃不下一升小米就不要趕腳!那種老碗是瓦盆窯特製,腳夫的筷子也是一隻木鏟,一鏟米飯塞進口裏,不用細嚼慢咽,咕嚕一聲順著喉嚨下咽,吃飯的動作相當迅速,堪稱狼吞虎咽。


    四個小夥子對兩個女人相當照顧。驛站的飯食常分兩種,一種麵條一種米飯,麵條也是筷子粗的那種,四季菜蔬老是蘿卜白菜洋芋老三樣,偶爾能看見幾片豆腐。想吃肉那很方便,驛站賣的是蒸碗肉,一碗肉足有二斤,腳夫們一般不敢吃,吃完後就要提上褲子上茅房,說不定一夜都睡不成好覺。大家習慣於去長安東大街去吃老孫家的羊肉,小夥子一頓吃二斤羊肉。還有那張家兄弟的籠籠肉也堪稱一絕,一頓飯能吃五六籠肉還嫌不夠。


    在驛站隻要填飽肚子就行。可是那板蘭花總嫌驛站做的飯沒什麽吃頭,量幾升麥麵,把麵和好,那種扯麵的動作讓人看起來眼花繚亂,用筷子撈麵需要站上鍋台,調上油鹽辣子醬醋,調上蒜泥韭菜,吃起來就像過年!


    晚上小夥子們睡通鋪,安排林秋妹睡單間。可是來了板蘭花,就得安排兩個單間。一個單間也不貴,一晚上隻有三毛錢,一晚兩晚還可以,時間長了就不合算。張東魁主動提出睡通鋪,通鋪隻有五分錢。林秋妹不可能拆散人家小夫妻,搬到草料房去睡,可是半夜其他騾馬隊的腳夫起來給牲畜添草料,發覺草料房睡一個人,還以為是賊,大呼小叫,鬧了一場誤會。


    不管怎麽樣大家都很高興、都很知足,尤其板蘭花來了以後,張東魁再不需要回郭宇村看望媳婦,往往騾馬大隊下了驢尾巴梁,張東倉金智清和王稼祥一起趕著幾匹牲畜,馱著幾家人的生活日用品回郭宇村跟媳婦團聚,張東魁和林秋妹板蘭花一起在鳳棲驛站歇一夜,第二天趕著騾馬到獅泉鎮,正好碰見三個小夥子走小路從郭宇村來到獅泉鎮跟張東魁他們相會。


    說起來也真奇怪,騾馬大隊每一次到達獅泉鎮都能碰見張三,張三負責槍械運輸,管理的對象是那些身背槍械走小路的單身腳夫,那些腳夫的人員組成很不穩定,有的人一幹就是十多年,有的人幹了一兩回就不見蹤影。聽說張三的陝北女人新亡,張三和林秋妹有意。


    這沒有什麽稀罕,戰爭年代夫妻之間的重新組合非常頻繁,林秋妹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同樣,張三也需要一個女人,騾馬大隊的幾個小夥子都期盼兩個人的關係有新的進展。張東倉在弟兄們幾個裏邊年齡最大,每次到獅泉鎮都要為秋妹姐姐安排一個單間,大家不希望孔雀單飛,期盼著兩個人住在一起。可是每一次都令人失望,兩個人總是非常友好地在河邊坐坐,非常友好地分開。


    終於有一天林秋妹主動告訴大家,陝北有個風俗,前妻亡故以後若要續弦必須過了周年。林秋妹告訴張三:我都不怕你還怕啥?張三屬於正式的八路軍,正式八路軍結婚必須經過組織審查。王世勇也想促成兩人的婚姻,說等審查要等到牛年馬月,幹脆來個先斬後奏,結婚以後再給組織匯報。


    騾馬大隊到了獅泉鎮以後林秋妹說她再不走了,張三已經把房子租下,林秋妹要在獅泉鎮布置新房。原來打算在郭宇村結婚,擔心對狼婆娘刺激太大,結了婚以後再慢慢地跟婆婆溝通,人心都是肉長的,相互間過得去就行。


    張東倉想起來幾年前,二狼新亡,林秋妹不顧一切地追求東倉的情節,心裏頭還是有點內疚,說了一聲:“秋妹姐姐保重。”然後趕著騾馬,帶領眾弟兄,踏上南下長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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