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的西城門外是一道不太寬的溝,溝坡兩邊排列著當年東北軍開挖的一排排窯洞,東北軍撤離後那些窯洞大都閑置,少量的窯洞駐紮著劉子房的軍隊。


    邢小蠻對年貴元非常了解,也知道年貴元曾經當過八路軍的背景,抗戰勝利前夕國民政府軍和八路軍的關係空前友好,好像沒有人在意誰參加什麽軍隊。


    那天早晨年貴元還在睡覺,叫驢子酒館一般中午過後客人才逐漸增多,對於昨天晚上邢小蠻跟年貴元所談之事年貴元沒有多想,隔行如隔山,年貴元認為邢小蠻不會讓他賺大錢,最多給他付一點工錢。有關邢小蠻的名聲年貴元多少有點知曉,年貴元對收購大煙心裏不熱。


    可是年貴元猛然間聽見有人站在瓦盆窯頂上喊著年貴元的名字,年貴元和妻子盧秀英都吃了一驚,夫妻倆起來抱在一起,這一年多來遇到的各種險情讓年貴元心有餘悸。


    年貴元穿上衣服,來到院子裏,抬頭看見瓦盆窯頂上站著幾名軍人。年貴元不害怕軍人,年貴元的兩個連襟都是軍人。早晨的太陽有點耀眼,年貴元看了半天終於看清,原來是邢小蠻帶領幾個士兵。


    嶽父盧師傅出來站在院子裏,看見年貴元跟上那幾個士兵下了西溝。盧師傅雖然對年貴元有看法,但是也害怕年貴元再弄出什麽大的動靜,心裏有些忐忑不安,站在瓦盆窯頂上向西溝瞭望,看見幾個人站在一排廢棄的土窯洞前指手畫腳。


    吃早飯時年貴元終於回來,年貴元不可能對嶽父說謊,年貴元實話實說:“邢小蠻副軍長也準備收購大煙,拉年貴元入夥,剛才下西溝是察看庫房,準備把收購的大煙存放在廢棄的土窯洞內。”


    盧師傅當然堅決反對年貴元再做什麽黑道生意,反問年貴元:“你有沒有堅決推辭,就說你姐姐的叫驢子酒館離不開?”


    年貴元顯得不以為然:“我並沒有找他,是邢副軍長主動找我,咱站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邢小蠻那個人關鍵時刻什麽事情也能做得出。”


    盧師傅想起來三個長安工匠死於非命,感覺中年貴元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這件事還就是不好推辭。不由得哀歎一聲:“這種年月誰也難以明哲保身,那你就見機行事,不圖掙錢,隻圖平安。”


    晚上邢小蠻在隆福樓酒館設宴,年貴元終於見到了那個後台,國民中央銀行鳳棲支行的行長,想不到年紀不大,可能三十歲左右,但是非常幹練,看來兩個老板沒有把年貴元當作外人,酒桌上就他們三人,三人研討的仍然是大煙收購的細節,由年貴元負責物色收購大煙的人選,邢小蠻負責跟外地來的交售大煙的客戶聯係,銀行行長不宜出頭露麵,負責提供資金。


    三個人商量結束已經半夜,年貴元肯定出不了城門,準備去姐姐的叫驢子酒館去住,那行長拍拍年貴元的肩膀:“小夥子你那裏都不要去了,我給你開房,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今晚就在這裏逍遙一夜。”


    年貴元有些猶豫,年貴元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年貴元知道自己的份量,擔心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邢小蠻可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魔王!


    正在為難時突然樓下院子裏有人大聲呐喊:“貴元,你在哪裏?你姐見你這麽晚還不回來,心慌,讓我來找你。”


    所謂樓房是那種兩層的小木樓,外邊雕飾著優美典雅的圖案,樓層和樓梯全部用木板鋪就,下麵一層開店,上麵被一些富人商賈用來逍遙,燭台上蠟燭流淚,手搖唱機裏傳出當年流行的靡靡之音,一桌酒席幾個商賈,旁邊有煙花女作陪。


    年貴元走出酒樓一看,原來是姐夫崔秀章。急急忙忙跟兩位大掌櫃告辭,跟著姐夫回到叫驢子酒館,原來嶽父盧師傅也在,盧師傅擔心年貴元出事,早早來到叫驢子酒館等待。


    看來這些人都擔心年貴元出事,年貴元不知道感激,反而認為這些人礙手礙腳,有點多餘。


    邢小蠻大煙收購的進展非常順利,邢小蠻不收鳳棲煙農的大煙,而是專門收購外地來的那些部落首領的大煙,邢小蠻按照往年煙款的百分之五十收購,說好盈虧自負,以後銷多銷少都給這些外地來的商賈們不補,部落首領和商賈們思之再三,感覺脖子伸出去是一刀,縮回來也是一刀,賣點現款心裏比較踏實,於是心一狠,賣!一家看一家的樣子,加之邢小蠻答應用汽車去部落首領們的家鄉去運輸大煙,省去一些運費。那些大煙全部按照往年大煙外銷的標準打包,年貴元隻是顧幾個人過秤入庫,這個老板當得輕鬆。


    那一天年貴元回到家裏,看見家裏坐著一個客人,原來是張三。相互間沒有過多的客氣,張三是受組織委托來跟年貴元談話。張三約年貴元來到一處偏僻的地方,話也說得直截了當:“年貴元同誌,雖然你脫離了組織一年多,我們仍然把你當作八路軍戰士對待。最近聽說你幫助黑幫老大收購大煙,組織委托我來做你的工作,目前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立刻回來,組織可以考慮把你調往延安,徹底跟這些人脫離關係。另外一條路就是由你簽名,申請退出八路軍隊伍。”


    張三說著拿出一張紙,要年貴元寫上自己的決定。正好年貴元身上帶著筆,嘴張了幾張,終於什麽都沒有說,手顫著,歪歪斜斜地寫上:我申請退出……張三低頭看了那幾個字,還想說,你要認真考慮。可是抬起頭來一看,隻看見年貴元的背影。


    可是沒有過多久,鳳棲銀行突然被軍隊查封。上級銀行來了許多督察,聽說專門查賬。年貴元下到西溝存放大煙的窯洞一看,庫房的大門貼著封條。


    嶽父盧師傅擔心年貴元出事,專門去詢問二女婿閆培春,閆培春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態,說他根本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那幾日真正提心吊膽的是邢小蠻,雖然說邢小蠻有過人的武功,可是熱兵器時代武功再高隻能嚇唬別人,沒有人的肉體刀槍不入。對付張虎娃和長安工匠還可以,真正跟軍人對峙邢小蠻隻有束手就擒。


    好像沒有人限製邢小蠻的行為,邢小蠻基本上行動自由。那一日邢小蠻來找姐夫李明秋,希望李明秋能為他出點主意,幫他度過目前危險的處境。可是李明秋家鐵將軍把門,邢小蠻知道滿香在十二能家裏,來到二嶽父十二能家裏見到滿香,滿香告訴邢小蠻,李明秋已經出門許多天。


    鳳棲城人心惶惶,銀行有存款的富戶擔心銀行倒閉。那些商賈們也把身邊的銀錢存進銀行,弄不清楚銀行再開不開門。


    終於有一天早晨,一輛警車把銀行行長和幾個作案的職員五花大綁帶走,這已經是第二次,鳳棲銀行開業三年來換了兩任行長,銀行行長是個高風險職業。銀行終於開門了,但是暫時還無法提取大額款項。


    用公款收購的大煙被軍人全部沒收,不知道銀行的缺額款項怎樣彌補。年貴元顫顫栗栗在家裏呆了一段日子,根本沒有人來尋年貴元的麻煩,連一次問話都沒有。


    天氣越來越冷,鳳棲城的上空好像扣一隻大鍋,霧霾整日不散。那一日,邢小蠻正在自己家裏枯坐,想象不來自己當副軍長兩年來一直出錯,關鍵問題還是想發財的欲望在作怪,讓邢小蠻屢屢受挫,沒有掙到多少錢,反而落了一身騷。邢小蠻好像一隻困獸,把自己剛剛一歲的兒子高高地摔上屋梁,又輕輕地接住,嚇得孩子哇哇大哭。


    突然守門的衛兵高喊:“劉軍長到!”


    邢小蠻來不及細想,趕緊迎出屋子,隻見劉軍長隻身一人,把貼身保鏢擋在大門口。劉軍長進屋後習慣地脫掉大衣,把手套和帽子取下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在椅子上坐下,說:“讓滿盈弄幾個菜,咱倆喝幾口。”


    邢小蠻腦子一片渾沌,劉軍長這陣子跑來喝得哪門子酒?!可是邢小蠻不敢怠慢,讓滿盈去叫驢子酒館弄來幾個現成的下酒菜。


    劉軍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吃菜,說話似乎非常慎重,好像經過深思熟慮:“我說兄弟,你腦子裏有水!咱這種身份想弄錢非常容易,何必要赤膊上陣?這一次是胡老二給胡司令告禦狀,胡老二當然不允許你們攪合他的生意!這生意有胡宗南司令的一半,你想想,胡司令能不管?那個銀行行長用雞蛋碰碌碡,肯定一到長安就槍斃!”


    邢小蠻嚇出一身冷汗,不知道劉軍長說這話什麽意思,他把一杯酒灌進肚子,猛一下把酒杯捏碎,說話的聲調有點恐怖:“你們打算怎樣處置邢小蠻?”


    劉軍長輕蔑地一笑:“要處置你非常容易,劉某根本不會來你這裏。過兩天你存在西溝的那些大煙就讓胡老二拉走,名義上是沒收,隻有胡老二才能彌補銀行的空缺。胡老二還說打算給你和那個土八路年什麽(年貴元)一點報酬,他讓你開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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