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高牆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微風吹起白色的襦裙,裙擺上的白蓮若隱若現,精致的側臉掩在陰影下,葉挽思看著遠去的馬車,躍上房簷,如一道光影掠過。


    很不巧,她也是去看燕紹的,自昨晚淩霄走後她小睡了兩個時辰,琢磨了許久,對燕紹的反常她有一個大膽的假設,必須要跟他求證一下她才能心安。


    精致的馬車在刑部大牢前停下,左清看著冷酷的衙差笑眯眯的上前,拱手道:“這位小哥,我家夫人想進去看一下我家老爺,麻煩你通融通融。”他從袖中掏出張銀票,“天冷,權當給小哥吃酒。”


    王寶卿由芳竹攙扶著,她抬起眸子打量著麵前這座陰森的大牢,黑漆漆的大門和牆壁上陳舊的印記,那顏色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血液還是汙漬,讓她的手不由緊了緊。


    守門的衙差餘光掃見那百兩的字樣,一下子就覺得手心都癢了起來,他咳嗽一聲,掩飾著眼中的貪婪,嗬斥道:“刑部大牢哪容得隨意探視!”


    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的衙差連忙上前,揮著手冷臉驅趕,“快走!這不是你們來的地方。”


    王寶卿一急,連忙給左清使了個眼色,左清笑笑,抽了兩張銀票就往他手裏塞,“這位小哥,麻煩你通融通融……”


    衙役張開手一瞧,頓時雙眼一亮,兩百兩可夠哥幾個花銷好一段日子了,這看牢門的就是這點好處,左右錢已到手,推脫一番做個樣子也就行了。


    “咳,這可是刑部大牢,可不能逗留太久……”


    左清點點頭,連忙到後邊的車上將給燕紹的東西取下來。


    衙差皺著眉看著那大包小包的東西,嗬斥道:“人進去就行,這些個東西不能拿進去。”


    王寶卿接過鶴氅的手一僵,這都是給燕紹準備的,一樣都不能少的,她轉過頭,正想塞多幾張銀票讓他們放行。


    身後的衙役走過來,罵罵咧咧的道:“你以為這是菜市場啊,要麽人進去要麽就都別進去了。”


    “好,好,官爺,我們不帶這些東西了,就一件披風,你看成麽?”王寶卿連忙上前,舉著手中的鶴氅道,如今天氣陰冷,在牢裏沒有件保暖的衣衫怎麽行夫君是個美男子。


    衙差看了一眼那價值不菲的鶴氅,嗤笑一聲,“進去吧。”


    燕雲祁攥著拳頭,憤恨的看著狗仗人勢的衙差,深吸幾口氣才壓下心頭的怒意。


    衙差站在邊上,眸中在侍婢身上上下打量著,隱隱透著不懷好意的光芒,看著左清等婢女也要跟著進牢裏,連忙開口道:“就前麵的兩人進去就好,你們留在這裏。”


    左清看著他手指的方向,正要開口卻被王寶卿攔下,“就我跟祁兒進去就好,你們在外等著吧。”說著便轉身進了牢門。


    左清輕聲一歎,搖搖頭走回到馬車邊上。


    葉挽思早就提前到了,隱在暗處趁著衙差沒注意時候一下閃進牢中。


    照著淩霄說的,她輕車熟路的拐進牢房,避過那罵罵咧咧的獄卒,直直朝關押燕紹的牢房走去。


    耳邊傳來輕微的響動,燕紹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看著麵前的女子無奈一笑,“就知道你會來。”


    葉挽思拿出細長的鑰匙,這還是淩霄昨晚趁機從打暈的衙差身上順下來的,隻有一支,想來他們暫時也不會起疑。


    輕輕開了鎖,將沉重的大鎖放在原處,大牢的惡劣環境她早就見怪不怪了,還好這獄卒還知道給燕紹尋個幹淨點的牢房,不然她少不了的要找他麻煩。


    踏過腳下幹枯的稻草,葉挽思閃進牢房內唯一的擺設,木床的後頭,麵對著盤膝坐在床上的燕紹,輕聲道:“你可是在計劃著什麽?”


    燕紹拍著她肩上因貼著牆壁沾染上的灰塵,這直接的話讓他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了然笑笑,“你無需擔憂,照著平日那般就好,一切都有我。”


    這模棱兩可的答案讓葉挽思微微蹙眉,心中的假設卻仿佛得到了證實,她看著他的眼睛,深邃的眼睛明亮清澈,帶著睿智的光芒,她眨眨眼睛,有些心安。


    燕紹揉揉她的發頂,輕身道:“回去吧,這裏不能多呆。”


    葉挽思輕點臻首,將身上背著的布包解下,遞給他,“你穿著這個,我更能放心些。”


    燕紹伸手輕撫那料子,薄如蟬翼質地堅韌,他抬眸有些訝異。


    “前陣子碰巧得來的,本想找個時間給你,不成想居然是這個時候。”葉挽思有些無奈,喬成打著明月古齋的名號滿天下收羅奇珍異寶,無意中碰上這軟蝟甲,一看它冬暖夏涼刀槍不入,就被他用高價買了下來,前幾日才交到她手上。


    “拿回去吧,這東西你應該留著防身才是。”燕紹笑著搖頭,即便他不知道這東西的作用,但隻消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將那布包塞回她懷裏。


    察覺到腳步聲靠近,葉挽思將懷中的東西放下,道:“我在家等父親回來。”說著便打開鐵門,朝他一笑便轉身離開。


    燕紹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身影,手中不住的摩挲那輕薄的軟蝟甲,雙眸滿滿的都是笑意。


    陰暗的大牢陰森詭譎,王寶卿一踏進那黑漆漆的大門便被那鋪天蓋地的腥臭味熏得作嘔,燕雲祁忍著胃裏湧上的酸氣,關心道:“娘,沒事吧?”


    王寶卿捂著嘴,雙眸泛著淚花,搖搖頭,就著他攙扶的手繼續往前走。


    耳邊傳來的聲響越來越大,那哭嚎和叫喊的聲音淒厲尖銳,讓王寶卿有些微的顫抖,暗無天日的牢裏火把明明滅滅,繡鞋踩在地上,有不知名的異物突起和濕黏絕色誘惑。


    關在牢房內癲狂亂竄的囚犯瘋狂的拍著鐵欄,惹來獄卒惡狠狠的一鞭子,厲吼道:“給老子安靜!”他回過頭,凶狠的神情仿若厲鬼,盯著錦衣華服的王寶卿,“看什麽看!也想吃老子的鞭子麽!”


    王寶卿驚慌的退後了一步,燕雲祁氣不過,就要上前理論,那高高舉起的鞭子讓王寶卿膽寒,她死死揪著他的衣袖,含著淚搖頭,“祁兒,見你爹要緊。”


    燕雲祁冷哼一聲,攙著王寶卿繼續往前走,路過那壯碩的獄卒時憤恨的瞪了他一眼,衙差走到一間相對幹淨的牢房停下,敲了敲鐵欄,還算有禮的開口:“燕太傅,有人來看你了。”


    王寶卿小跑著過來,待看到那牢中坐著的人時忍不住落下來淚,衙差睨了一眼,囑咐著不能太久,便退到角落裏。


    她此時哪裏還管得了其它,滿心滿眼的都是燕紹,握著相隔的鐵欄,顫抖的聲音有些哽咽,道:“你可還好?”


    燕雲祁看著相隔的鐵欄,朝一邊站在的衙差道:“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


    衙差冷冷的看一眼,嗤笑一聲,“這可不是你府上的後花園,容不得你在這指手畫腳,不想在這呆的就出去。”


    一向眾星捧月的燕雲祁何曾受到這樣的對待,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衙差居然敢這樣跟他叫板,他漲紅了臉,揚起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揍。


    “夠了!祁兒你這是做什麽!”王寶卿厲聲嗬斥,第一次對燕雲祁驕縱的脾氣感到十分失望,“你爹還關在牢裏,多為他想想……”


    俗話都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刑部大獄一個不起眼的衙差都能給人難堪,看著那趾高氣揚的態度就知道,偏偏燕雲祁硬要跟人對著幹,若是日後算到燕紹頭上可如何是好。


    燕雲祁似有所察的回頭,放下了高舉的手,看著王寶卿淚眼朦朧的模樣微微低下了頭。


    燕紹看了一眼二人,淡淡道:“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王寶卿蹲下身子,也不在乎他冷淡的態度,將懷中一直緊抱著的鶴氅透過鐵欄遞過去,道:“我來看看就走,這鶴氅你拿著,牢裏冷這個多少能禦寒。”


    燕紹看著那緊攥著鶴氅的手青筋突起,起身走到鐵欄前,伸手接過。


    王寶卿緊緊攥住他伸過來的手,仿佛是溺水之人在漂浮的海中尋到的浮木一般,她抬頭看他,搖晃著頭泣不成聲,“……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好不好?”


    抬起的臉滿是淚痕,盈滿水光的眸子全是祈求,燕紹靜靜的看著,隻覺得喉嚨有些幹澀,艱難的點點頭。


    見著他保證,王寶卿破涕一笑,不住的點頭,那滾燙的眼淚隨著她的動作不斷的落下,一滴兩滴濺上燕紹的手背,讓他微微一顫,掙脫開了她的手。


    “回去吧。”


    燕雲祁看著隔著鐵欄相望的二人,隻覺得眼眶酸澀,下意識的伸手掩住那燦如星辰的眸子,定了定,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有些幹啞,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衙差在一旁撇著嘴,嚷著道:“好了,好了,時間到了。”


    王寶卿抹了把眼角的淚,抿抿唇,方緩緩起身,朝他微微一笑,“那我跟祁兒就先回去了,你……要保重。”


    燕紹沉著點頭,看了一眼沉默的燕雲祁,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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