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鄒誌剛、於勝利在台上宣讀教育局黨委的有關意見時,姚長青的心裏就開始打鼓;當翟新文在台上義正辭嚴地強調黨員幹部的作風時,姚長青仿佛看到了一場風暴正在東州教育係統的天空裏刮起。誰都知道,這一次開除劉明,就是為了殺雞給猴看,就是要讓那些有情人的校長們收斂收斂;這一次辭退了趙巧巧,其實也是在告誡那些年輕的女老師,做事要自尊自重,不能違背教師的職業道德。如果說,前天的公文下達,就已經起到了這樣的效果;那麽今天的大會,雖然是慶祝建黨86周年的大會,卻似乎意味著翟局長以黨委書記的身份,將在東州教育掀起一場來勢凶猛的整風運動。誰敢說自己是幹淨的?河南省省委常委、紀委書記在給全省的紀委幹部作培訓的時候,直言不諱地說,現在被雙規的黨政領導幹部,95%都有情婦。這說明了一個什麽問題?說明這已經不是個別現象,而是一個帶有普遍性的現象;說明了如果一個領導幹部沒有情婦,反而不正常了。誰又敢說東州教育係統的幹部們都是幹淨的?都是沒有情人的?不敢說啊!姚長青在為自己擔心的同時,也在暗暗為翟新文擔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基層的校長們都不支持翟局長,他這個局長能坐得住嗎?


    但擔心別人不如關心自己。姚長青憂心忡忡,擔心自己與劉媚之間的事情萬一被好事之人給捅出來,那可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而自己現在擔任東州市第二名校的校長這個崗位,不知道有多少人豔羨不已。這可絕對是炙手可熱的位子,以前的陳青雲在任幾年,真可謂發家致富了,隻不過沒守得住,一次嫖娼讓公安局抓了個正著,斷送了大好前程。以前在68中學就覺得相當不錯,到了3中,才知道社會上對高考的重視程度與對中考的重視程度,完全不是一個檔次。自己的前任楊芳又給自己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從68中到3中再到第一名校5中,自己現在也在3中,如果在3中幹得不錯,那麽楊芳過幾年退二線後,是不是自己也能夠進入5中這所東州教育的天堂學校?雖然自己還真是想幹一點事業,而不是像陳青雲那樣光顧著撈錢,但在這個崗位上,有的時候誘惑都是沒有辦法避免的。家長的心思隻有一個:不管用什麽辦法,要讓自己的孩子接受優質教育;在同等的條件下,能少花錢還是要少花錢。3中收一個學生的標準,差20分以內的,是8萬,差30分以內的,是12萬。這筆錢對於富翁們來說算不了什麽,但對於普通工薪階層來說,這簡直就是在要命啊!怎麽辦?家長就希望透過各方麵的關係,請校長出來吃頓飯,或者直接介紹與校長認識,與校長溝通好感情。給校長1萬,校長如果收的話,可能差20分隻收3萬納入學校帳戶,這裏外加起來,還是比原來的8萬少了一半。姚長青估摸著,這個被開除的劉明,恐怕會有很嚴重的經濟問題。這一次開除隻提生活作風問題,不提經濟問題,很顯然,翟局長有他的慎重考慮。姚長青揣摩,可能是翟局長也不敢把這個蓋子揭開吧,萬一拔出劉明這個地瓜穰帶出一串七八十來個地瓜出來,那恐怕是翟局長也無法掌控的局麵。至於翟局長,與劉明之間,姚長青揣摩倒不會有什麽瓜葛,畢竟劉明這個狂人,似乎一直就是韓素貞的人,除了對教研室、基礎教育科兩個科室還比較尊重外,並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姚長青到3中兩個月以來,還從來沒有這麽做過。原因很多,一方麵姚長青還真想做一點事情,並不想因為貪小利而害了大好前程;另一方麵,在剛到3中時,從副校長到教導主任,沒有人服氣,所以樹立威信才是第一位的;第三方麵,那是因為忙高考、忙中考,還沒有時間考慮其他事情,真正的轉學高峰是在中考與高考成績下來之後,廣大的家長會根據學校的排名情況進行選擇。從7月中下旬到9月1日開學前這個階段,才是轉學的高峰期。現在,開了黨風廉政建設的會,姚長青更沒有精力去應對這轉學的事了。先把劉媚的事情處理好,這比一切都重要!現在,雖然與妻子已經沒有了什麽感情,甚至姚長青已經不與妻子睡一張床,晚上即便是回家,也是睡在書房,但為了正在成長中的兒子,姚長青是真地不想給他的心靈上造成什麽陰影。但是這能避免嗎?妻子是好妻子,這十幾年相濡以沫,真是沒得說。可是嶽母一家人呢?那個大舅子,提起來簡直就讓姚長青倒胃口。說起來,從春節到現在,姚長青已經有5個多月沒去嶽母家了,期間雖然接過二舅哥的幾次電話,但姚長青都很冷淡。二舅哥也隻是友善地邀請姚長青一起吃個飯,或串個門,但都被姚長青拒絕了。有的時候,看到妻子灰暗的麵容,姚長青的心裏也很心疼這是十幾年來一直與自己互相支持、互相幫助的妻子啊!姚長青多麽想包容妻子,然後任妻子在自己的懷中哭泣,從此與妻子苦盡甘來,重新建設幸福美好家園。


    但是,這有可能性嗎?劉媚的肚子越來越大了,總有一天會生下她和他的孩子;而姚長青可以原諒妻子,可以與二舅哥家交往,但能夠再看那個可惡的大舅子一家人嗎?姚長青雖然在學校裏表現出了良好的精神狀態,但在內心,其實仍然飽受煎熬。在開完了大會後,姚長青開著他的本田雅閣18去了劉媚的家。劉媚現在已經請了一個小保姆,照料日常的生活,劉媚對於自己懷的小寶寶可是相當的精心,除是每天按照服用安利和倍健營養品外,更是把散步、光照等許多事項都考慮進來。更讓姚長青想不到的是,劉媚在懷孕的期間,竟然激發了強烈的母愛情懷,還給孩子親自做起了小衣服。與劉媚在一起的時候,姚長青也是笑容滿麵,雖然內心曾經那麽抗拒這個孩子,但現在姚長青的心裏也有一些期待了。但今天姚長青不準備在這裏吃晚飯了,姚長青對劉媚說:“媚,今天我要回那個家。我一定要爭取給你一個說法,但我不忍受傷害我的兒子,他已經16歲了,正是成長的關鍵時刻。我準備今天跟我的兒子,好好談一談。”


    劉媚已經習慣了姚長青在這裏吃晚飯,心裏有些依依不舍。劉媚越來越覺得,自己選擇了姚長青,那絕對是一個百分之八百正確的選擇。孩子,是留住姚長青的心的重要手段,但不是唯一。要想真正留住姚長青的心,還要表現出善解人意,讓姚長青覺得自己知書達理、賢淑溫柔。所以劉媚溫婉地說:“其實我是很想留你,與你一起吃晚飯的。既然長青有事,就去辦吧。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也希望姚軒能夠成才呢!”姚長青心裏歡喜:“是的呢!這孩子,智商很好,學習也不錯,我估摸著考上5中高中部問題不大。即便是考不上,也沒有關係,我直接在3中給找一個好班。”劉媚說:“還是到3中比較好,老師能格外關照,對姚軒的學習肯定有幫助。”姚長青說:“是的呢!這件事先不著急。我得問問兒子,如果我和他媽媽離婚,他想跟著誰?他準備怎樣生活?”劉媚心裏竊喜,啊,盼了這麽長的時間,終於快等到這一天了,萬裏長征,走到了最後的一步了。劉媚雖然不希望姚軒與自己生活,但還是大度地說:“隻要姚軒願意,我隨時都會歡迎他加入我們的新家庭,我會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姚長青輕輕地握住劉媚的手:“劉媚,你是一個好女人。我現在就回家,先跟兒子聊聊,然後就與我的老婆聊一聊,看看是怎樣的情況。”劉媚說:“長青,心平氣和地說,無論怎樣,我都不希望傷了和氣。”姚長青說:“我知道。”


    姚長青回到了家裏,看到苗芊芊和兒子都在家,正坐在沙發裏,似乎在說著什麽。姚長青推門進來,苗芊芊看到姚長青,立刻站了起來:“長青,你回來了呀!”姚長青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已經打過招呼了。苗芊芊說:“長青,晚上在家吃飯嗎?”姚長青說:“吃。”苗芊芊似乎有些歡天喜地地:“好,長青,我出去買點菜,晚上炒幾個你愛吃的菜。”姚長青正準備找兒子說話,巴不得苗芊芊走,於是平和地說:“也不用嘛,家裏有什麽,隨便做一點吃就行。”苗芊芊說:“那怎麽能行?我換換衣服,馬上出去啊!”


    苗芊芊走了。姚長青坐在沙發裏,看著兒子。姚軒也看著父親。兩個人都有了一種陌生感。姚長青說:“軒軒,初三畢業了,暑假準備怎麽安排呀?”姚軒說:“我沒什麽打算。看看書,預習預習高一的課程,剩下的時間,我就準備在家陪陪媽。”姚長青說:“姚軒,有一個單位搞了一個青少年夏令營,挺不錯的,是有關拓展訓練的。這個單位的負責人已經找了我好幾次,說如果能夠在3中發動發動一部分學生參加夏令營,可以給學校一些收益。同時,如果我的孩子要參加,完全免費。你如果感興趣,爸安排你參加這個夏令營吧。”姚軒似乎並不感興趣:“爸,我就想呆在家裏。要是去年你安排這樣的活動,我一定去;今年,我不去了。”姚長青說:“為什麽?今年按說最好的時間了,初三畢業了,高中學習還沒有開始,許多家長都把孩子送到這樣的夏令營裏增長知識,增長閱曆,開闊視野。你為什麽不參加呢?”姚軒看了姚長青一眼,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出來:“爸,我覺得媽挺可憐的,我想陪陪她。”


    姚長青頓時愣住了。職業的習慣讓姚長青沒有把內心的劇烈情感表現出來,而是平靜地問:“兒子,咱家的生活多平靜幸福啊,怎麽說你媽可憐呢?”姚軒站了起來,似乎有些氣憤:“我媽當然可憐了,我媽當然可憐了。一個不被丈夫疼愛的女人,難道她不可憐嗎?一個看到丈夫還要裝出笑臉,但實際上是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裏的女人,難道她不可憐嗎?一個丈夫都不願意和她一起吃飯不願意睡一張床的女人,難道她不可憐嗎?”


    姚長青感到極度震驚,他沒有想到,一個16歲的孩子,竟然也清楚地感到了父母在感情上的變化。姚長青的心情沉重起來,忽然感覺到今天的談話肯定不輕鬆。既然兒子都已經看出夫妻感情不好了,那還不如直言不諱。姚長青說:“姚軒,我和你媽媽已經沒有感情了。如果我要和你媽媽離婚了,你是跟我還是跟你媽媽?”姚軒大聲地喊道:“不!我不要你們離婚!爸,媽是愛你的,媽還像以前那樣愛著你,她愛得很深!我知道,如果沒有大舅,你和媽的感情肯定像過去17年一樣地好。我也知道,外公的去世跟你沒有關係,是大舅不對,外婆也有不對的地方,但媽有什麽錯嗎?媽是外婆的女兒,是大舅的妹妹,一頭是丈夫,是親人,另一頭是媽媽,是哥哥,也是親人,如果你是我媽,你能怎樣選擇?爸,你恨大舅,但是你不應該把對大舅的恨轉嫁給媽媽,媽媽什麽都沒做錯,她受到這樣的待遇,不公平啊!”


    姚長青簡直啞口無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兒子說錯了嗎?沒有!可不是嗎?自己就是把對大舅子的恨轉嫁給了妻子,正好有劉媚這一回事,所以更是希望通過與妻子的離婚,來應對當前東州教育係統複雜的政治局麵。姚長青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將這一次談話進行下去。一想到翟新文那嚴肅的神情、鏗鏘的話語,姚長青還是硬起心腸:“兒子,如果我跟你媽要離婚的話,你是跟我還是跟你媽!”


    姚軒大聲地說:“不,我什麽時候都不要你和媽媽離婚!爸,你和媽之間還有感情,你可以不理我大舅,但媽那麽愛你,這十多年來為咱這個家,做了多少,奉獻了多少?我知道爸你的貢獻也很大,你讓咱的家豐衣足食,可是媽的貢獻同樣不小,沒有媽,我們這個家就會亂得跟狗窩一樣;沒有媽,我們這個家誰給做飯誰給洗衣誰來把我照顧長大?爸,你不要和媽離婚!我不希望我生活在單親家庭,我既不希望我沒有爸爸,也不希望沒有媽媽,我要一個完整的家!”


    姚軒淚流滿麵,失聲痛哭。姚長青看著傷心欲絕的兒子,內心也如刀割一般,真地硬不起這條心哪!這一頭是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的劉媚,現在看對自己也是一片愛意,又年輕有知識又善解人意體貼入微;這一頭是賢惠持家的好妻子,多少年來任勞任怨地操持著這個家,是一個男人難得的賢內助。現在,兒子的態度這麽堅決,姚長青的心動搖了本來決定回家與兒子談完後,晚上就把這件事與妻子挑明了,看現在的情形,還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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