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2-03


    北京的皇宮,神聖而莊嚴,在春天略帶寒意的晨風中,反射著耀目的陽光。


    丁雲桐,帝國的最高決策者,至高無上的皇帝,此刻正坐在皇宮的深處,靜靜的審閱著從各地發來的秘密電報。


    宮殿的周圍,都被帷幔遮得嚴嚴實實,沉浸在似乎從曠古就開始的寂靜當中。但在這裏,丁雲桐通過密布在整個帝國各處的眼線,通過軍法處、內務部、宣傳部等幾個相互並不隸屬的係統,可以完整的掌握帝國所發生的一切事態。整個情報網絡仿佛碩大的蜘蛛網,而丁雲桐就位於網絡的正中央。


    他指揮著帝國,他掌握著命脈,他發布的每個命令都像數學公式一般,簡單、生硬、絕對、不容置疑。


    此時他發出了新的命令:剪辮子。


    這是他長久的夢想,但直到現在才真正付諸實施。


    在這個紛繁混亂,複雜迷惘的時代洪流裏,剪辮子已經隻是一塊小石頭,激不起多大的浪花,每個人都已經被折騰的精疲力盡或者精神煥發,要麽青雲直上,要麽死無葬身之地,沒有多少人願意為了一條豬尾巴,再去抗爭什麽了。


    在帝國的西北,在漫天的雪花中,在皮鞭和棍棒的"勸告"下,數以萬計的人正在瘋狂的勞動著,在他們的頭頂的天空中,飄揚著大幅的標語"勞動者最光榮!"。


    這些人,有的是富農、有的是中農、有的是地主、有的是知識分子、有的是失勢的官員家屬......,但在這裏,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稱"勞動者",他們正在勞動中接受"教育"。


    他們隻是縮影,他們代表著那數以百萬的建設者。


    在帝國的中原,到處是建設工地,到處是紅旗招展,到處是鑼鼓喧天,到處是人山人海。數以百萬計的工人們在不停的勞動著。


    丁雲桐已經明確告訴宣傳部:


    "一定要占領思想陣地,我們不占領,敵人就會去占領。"


    "反正幸福遲早會來臨,這已經是曆史的必然。"


    "人民已經沒有思考的必要了,他們隻是為了''曆史的必然''而活著。"


    "要用廣播、喇叭、鑼鼓、口號,所有的聲音,去占領工人們的業餘休息時間,讓他們真正體會生命的意義,排除一切多餘的無聊、煩躁、鬱悶、憂慮情緒。"


    在暴風雪中,在漂泊大雨中,在狂風中,在炎炎烈日下,在電閃雷鳴中,工人們在瘋狂的工作。巨大的鑼鼓聲,呐喊聲,呼號聲,充滿著他們的耳膜,也徹底剝奪了他們的思維。


    他們沒有思考,也無法思考,就像整群整群的牲口,步調一致,集體勞動,集體進食。不停的工作,瘋狂的工作,仿佛要在這一片片遼闊的荒原上,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工廠中得到永恒的救贖。


    他們同樣隻是縮影,他們代表著整個帝國數以億計的人民。


    人民,同樣無法思考,他們要靠別人來指明自己生活的意義,來擺脫時代大潮麵前的猶豫困惑。


    1883年4月19日,深夜,川陝邊界大巴山前的馬道上,譚嗣同,那位曾經豪情壯誌,熱血沸騰的青年,此時正半倚半靠在一輛牛車上,神情疲憊蕭索,兩眼無神的看著身邊的世界。


    時間雖然是初春,但整個原野卻仍是毫無生氣,寂靜得出奇,仿佛還未從冬眠中蘇醒過來。路邊成片的向日葵,被冷風打蔫了,無力的伏向了地麵,它們也如僵屍般毫無生氣。月光森冷,映照這片青灰色的世界,一時間仿佛時空凝滯。


    譚嗣同心頭的激情已經退潮,全身的熱血已經冷卻。過去的這半年多,他仿佛在噩夢中度過,所有的理想,所有的信仰,一切的美好期盼,都被殘酷的現實給擊得粉碎。


    饑餓,到處都是饑餓。


    死亡,到處都是死亡。


    他親眼看到無數被活活餓死的人,他們在死前都要浮腫,臉腫得像大南瓜,上眼泡和下眼泡如同碩大的膿包,裏邊包著一包水。活著的人,漫無目的走著,搖晃著身體,每邁一步需要停頓幾秒鍾。他們的嘴腫得往兩邊咧著,頭發都豎了起來。噪音變了,說話時發出尖尖的如同小狗叫的聲音。


    饑荒,事實上從臘月裏就開始了。所有的人,無論是曾經的富農,還是貧農,彼此鬥爭的雙方,最後都在忍受饑餓的折磨,因為所有的糧食,甚至種子都被搜走了。


    人們到草灘上挖野菜、捋草籽,煮著吃下。看到蜥蜴,抓來燒著吃或煮了吃,有人因此中毒而亡。有些人草籽吃得太多,無法排便,肚子鼓得像皮球,最後活活被鼓脹死了。


    甚至,死者的遺體被餓得發狂的人們從地裏扒出來,開腸破肚掏出內髒,割下大腿和屁股上的肉。有些人躲到沙堆後麵用幹草燒著吃,也有悄悄焙幹了存著慢慢吃的。


    ......。


    譚嗣同讀過史書中所說的"人相食","易子而食"等,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個恢宏的大時代親眼得見。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作孽,而作孽者也包括他自己。


    一方麵是極致的饑餓,一方麵是極致的殘酷。


    隨著政策執行的深入,官民間的矛盾與對立越發的尖銳。工作組裏麵的學生和積極分子,在政府的武力支持下,頻繁的對那些沒能按他們要求賣糧的“釘子戶”采取強硬手段,“逐戶上門脅迫清理零尾”。他們喊出了口號"不賣糧就是要造反!"沒人會相信農民們宣稱的已無餘糧,每戶人家都被挖地三尺......


    在大量的人員死亡後,糧食最終掃蕩一空。


    3月19日,譚嗣同寫了一封信,信是寄給他崇敬的著名學者嚴複。在信裏他這樣說道:"在這裏,我目睹了人們在饑餓中死去。我看到婦女和孩子們肚子浮腫,皮膚發青,盡管目光已失神無彩,但他們還沒有咽氣。到處是屍體、屍體,裹著破羊皮的屍體,覆蓋著破毯子的屍體,農田裏的屍體,倒在雪地中的屍體……。而還活著的人,不管大人和孩子都得了浮腫病,逮著什麽吃什麽,像動物屍體、柞樹皮和沼澤植物的根等人不該吃的東西,他們都拿來吃了。"


    在描述那些被逐出家園,遣送去做苦力的農民,信中說道:“遣送時正值隆冬季節,其中有正在吃奶的嬰兒和懷有身孕的婦女,他們被塞到大車裏,人摞人,婦女就在這裏生下自己的孩子……虱子肆虐,又凍又餓,數以千計的人像狗一樣被棄之不顧,任由命運擺布,沒有人願意去關注他們……每天都有幾十個甚至更多的兒童死去。”


    譚嗣同在信中發出憤怒的質問,像在問嚴複,像在問自己,像在問蒼天,像在問莽原大地:


    "假如,一個個普通的個體,感受不到國家強大帶來的幸福,那這個國家再強大又有什麽意義?


    假如,一個個可憐的人,對未來都失去了希望,那這個國家又有什麽希望?"


    他萬萬沒想到,整個地區的信件都是被審查的,信發出的第二天,他就被內務部的人逮捕了。在當晚的審訊中,他被打斷了一根肋骨,一隻眼睛也瞎了。隨後,內務部裁定他為危險分子,要將他送往集中營。


    在漆黑的地牢裏,譚嗣同發下誓言,我要去北京!我要去見皇上!隻有偉大的皇帝能夠拯救苦難中的人民!隻有聖明的陛下才能改變這黑暗的一切!


    在押送的途中,譚嗣同趁看守不注意,在幾個犯人的掩護下逃了出來。他爬過沼澤,越過懸崖,遊過湍急的河流,穿過黑暗的森林。


    見皇帝,拯救人民,這一神聖的信念支撐著他的靈魂,讓他痛苦的堅持下去。在巫江的一艘輪船外,他看到了皇帝的畫像,他跪在江邊,流著淚水向上蒼祈禱:"讓我見到他吧!讓我見到偉大的君主吧!因為他最公正,他最熱愛人民,他會傾聽我的意見,隻有他能改變這一切,他也應該這麽做。"


    在巫江的口岸,一個善良的漁夫阻止他繼續前進。漁夫告訴他,前麵到處是密探,正在四處搜捕像他這樣的逃亡者,繼續前進隻有死路一條。


    漁夫還告訴他,曾經有一個像他這樣的逃亡者,也來過此地。那人甚至是個內務部官員,由於良心的折磨,而不肯動手殺人。到後來自己也不得不成為罪犯,為了能最後見到家人而越獄逃亡。


    據那個官員說,這一切都是"我們偉大的聖上親自下的旨意"。


    譚嗣同追問那個官員的下場,漁夫回答道:"誰知道呢,也許已經死了吧,有誰能夠幸免呢?看看江邊那些可憐的家夥吧!"


    江邊灘塗上堆著一些屍體,這是春汛漲潮時,從上遊衝下來的,大都殘缺不全,也不知道是人吃的,還是魚鳥野獸吃的。


    這一切,讓譚嗣同對自己的信念產生了懷疑,他喃喃自語著:"這個世界難道就沒有正義和公正嗎?"


    漁夫感傷的說道:"我在這裏已經看夠了正義,看夠了公正,再往前方去,無...路...可...走啊!"


    最終,在漁夫的勸告下,譚嗣同放棄了沿著巫江前往武漢的計劃,轉而向北,翻越大巴山,最終爬上了一輛送草的牛車。


    他不知道自己要向何處走,也不知道要為了什麽繼續活下去。


    整個大地一片死寂,遠方隱隱傳來野狗的嗚咽聲,天空似乎也被陰冷的月光凍僵了,三兩隻烏鴉在空中盤旋,發出一片陰沉的嚎叫......


    人間,或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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