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知道情勢危急,刻不容緩,這修羅王遲遲不肯斷氣,說不得還需自己送他一程。因此緊咬牙關,伸手一招時,七劫缽從山河萬獸圖中飛出,帶著煌煌神光七彩四耀落在他手中。


    但修羅王卻出奇的一擺手道:“且慢。”


    鬼哥登時一愣,心下不由大為奇怪,難道堂堂修羅王之尊,也要出言求饒,或者使緩兵之計麽?


    修羅王歎了口氣道:“我慕容元朔縱橫寰宇,為一方至尊,卻失國亡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是輸給了對頭敵手,而是敗於氣運。縱然我命在須臾,也能輕易置你這小輩於死地,可這又有何益。”


    鬼哥聽修羅王之言,心下不禁緊張起來。若論強弱,在修羅王眼裏他或者與一隻螻蟻無甚差別,禁不住人家嗬一口大氣。


    要說如此強者會誑騙一個開元小修,實在荒唐之極。所以此時雖是外憂內患,鬼哥還是不禁想聽聽,修羅王入滅之際,到底要對他說些什麽?


    修羅王左手一揮,在這遺骨空間內又布下一重無形屏障,可這麽一動,他的左臂也轟然崩潰,化為血砂散落在地。


    但他卻毫不在意,淡淡道:“下麵我要和你說的話,不但關係到你的生死,更關係到這個天下的氣運。所以你不但要一字字的牢記,更不可泄於第二人。”


    鬼哥不禁連忙道:“謹遵前輩之命。”


    修羅王道:“氣運之說,由來已久。有人信其有,有人稱其謬。不過今天我要告訴你,氣運絕非虛妄,而是確實存在。天下三十二洲強者輩出,才高智絕者比比皆是,相信氣運者卻寥寥無幾,能參悟者更是舉世無一。我慕容元朔之所以能傲立於世,其主因便是我乃掌運之人。”


    鬼哥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下卻暗自腹誹,若真像你說的這樣,修羅國不提,你自己便沒什麽好結果,這又怎麽說。


    但修羅王繼續道:“所謂氣運,其本質隻有一個字,那便是‘勢’。你不見天數循環,往複不休。總曉得舉世之水,盡數由高向低,方能匯小成大。世間萬物,皆有其勢,此勢混而一統,方可稱之為氣運。”


    這番見解鬼哥雖聞所未聞,卻沒來由得深信不疑,恍惚之間,仿佛看見了一片新天地。


    修羅道頓了一頓,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說道:“世間生靈,人族為尊,正是因為得了大勢。但這大勢究其根本,便是因為智慧靈變。可僅僅如此,卻又與真正的氣運相去甚遠。”


    鬼哥不禁問道:“這又是為何?”


    修羅王答道:“智慧靈變之利,在於其‘用’,但用的結果,卻不一定為己之利,稍有不慎便可成禍。世間修為高絕者,絕不在少數,能與我比肩甚至猶勝者,也不僅一二人。


    如這般人之間,一旦起了爭執,後果便多半不吉。我修羅國當年之戰,便幾乎令半個東辛生靈滅絕,西靈國化為一片荒漠,十萬年都不曾恢複。”


    鬼哥不由點頭道:“想來便是元神修士間的戰鬥,令十萬裏內寸草不留也不是難事。這般說來,修羅國之戰已是仁慈得很了。”


    修羅王略一搖頭,冷笑道:“亡國滅種在即,誰人還能有閑考慮仁慈與否。若非釋宗那幾個大和尚最終出手,此戰必將延綿萬載,那時休說東辛一洲,恐怕東八洲生靈都要有滅頂之災。若我修羅國最終取勝,其餘幾洲的強者又絕對不肯坐視,到那時……嘿嘿”


    鬼哥心下一凜,修羅王絕非危言聳聽,修羅族的強悍舉世無雙,戰爭相持時間越久,勝望反而極高。


    若是這麽沒完沒了的打下去,誰輸誰贏倒不打緊,可舉世生靈都不免有滅絕之患。這麽看來,釋宗諸位大德雖導致了修羅國的覆滅,其實卻是莫大的功德。


    修羅王道:“所以一直以來,世間大神通之士都極為克製,輕易不陷入是非,更不願參與爭鬥。即便如此,亡族滅種的危險仍舊存在,隻是不知何時會發生而已。不談舉世生靈,若有朝一日人族因此滅絕,其因卻是人族之勢過大,你能說勢大便有氣運麽?”


    鬼哥隻覺口幹舌燥,仿佛這些與自己根本風馬牛不及之事突然已成了頭懸之刃,亦不禁對修羅王的目光與胸懷佩服得五體投地。


    隻聽修羅王說道:“所以說氣運絕非一人一族之事,要參悟其中玄妙,非得將天地萬物囊括於胸不可。”


    鬼哥不由露出欽服之色道:“前輩如此遠見卓識,無怪乎能創下如此驚世駭俗的拳法。”


    修羅王聞聽卻神色黯然道:“我自忖功參造化,四百年窮思苦詣方創下此拳,又曆千百戰才將其修煉完熟。本以為當世再無抗手,可惜事實卻並非如此。此拳之法其實並不完備,根本當不得森羅萬象這四字,至多隻是一半而已,所以我今日才會敗在元殤之手。”


    此等絕世拳法,世間誰人能不動心。饒是鬼哥此際身處危亡,卻仍是不禁問道:“這是為何?前輩可否詳加指教。”


    卻不料修羅王搖頭道:“此拳之理博大精深,是我一生修為之精髓,遠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森羅石已在你手,日後可自行參悟。而且憑你現在的修為,知道也沒有好處。你身具諸般功法,已是太過貪婪,若不盡早調理,早晚大禍臨頭。”


    “恭聆前輩教誨。”鬼哥早便隱隱覺得自己的修煉出了岔子,可一來際遇所致,二來也的確有些貪心。此刻放著這般絕世高人,焉能不問個究竟。於是乎一派恭敬之極的表情,全然忘了剛才還想送人家歸西。


    修羅王目中閃過一絲精光,沉聲道:“我修羅一道功法,不說當世第一,卻也不肯認作第二。多少天姿橫溢之輩窮盡畢生心血,也未能臻致其巔極。


    可你雖成就了修陀羅之魂,卻還同時修煉了釋宗與魔道之功,陰陽化煉之體。尤其釋魔兩門,同是浸淫念力的絕頂功法,又是天生之敵。


    你現下功力尚淺,其間衝突尚可強行壓製,或是再發展下去,終究難逃一死。你修為終歸低劣,卻敢妄動魂力,好比孩童舞錘,縱逞一時之能,此後必有大患。


    負上永難治愈的魂傷還是輕的,若是生出魂障,修為終生再難寸進,豈不愚蠢之極?”


    鬼哥聽得一陣汗顏,修羅王目光如炬,將他功法的諸般衝突不足一一指出,到後來聲已轉厲。隻得低頭拱手應了聲‘是’。修羅王冷哼一聲,鬼哥不禁一震。


    修羅王說道:“元殤太子與本王都將重望寄予你身,你若這般不爭氣,我就算魂歸祖玉,也不得安息。你脫困之後,首要便是務必打穩根基,達到元嬰境界之前,絕不可再用魂力。”


    鬼哥自是俯首受教,怯聲問道:“是否隻要打穩根基,便可化解功法之中的衝突?”


    修羅王沉吟道:“若是三甲之內能達到玄華境界……極英境界或者也可以平安散功,但你體內那血脈之力……”說到這裏不禁搖了搖頭,可這麽一動,頸下至胸前喀喇一聲,裂開一條縫隙,其中隱隱有玄光透出。


    鬼哥看得驚心動魄,生怕他突然煙消雲散,可修羅王卻恍若未覺,仍是凝眉苦思。


    “前輩,前輩……”鬼哥見他良久不語,等得有些不耐,又心焦身外戰況,這才開聲呼喚。


    “這血脈之力如此詭異,大得異乎尋常,此世從所未聞。可偏偏又被仙靈抑製,仙靈、仙靈……哈哈哈哈”修羅王喃喃自語,將仙靈二字連念了十餘回,眼中驀然一亮,忽然大笑起來。


    鬼哥聽著這等豪邁的笑聲,不知為何隻覺全身發麻,連忙道:“前輩可是想到了辦法?”


    修羅王大笑道:“既然散不去,那便統統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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