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梵殿雖然廣闊,但做為這麽多高手的戰場來說還是太小了。激戰之下殿中的任意一個角落都會被迸散的氣勁充盈,又何況是這場空前衝突的中心。


    瀾微散人就站在夜叉王座之前,身形一陣陣搖晃,臉色極其蒼白。隻有元嬰修為的她,在這等幾乎仙力角逐的戰場中實在微不足道,更難以在各方如此強大的的威壓下行動自如,即使有沐清波及譚四方等人全力護持,仍覺眼前一陣陣天旋地轉幾欲昏厥。


    但她仍然堅持著,以自己的指血在胎卵上劃下咒符。此咒名為十烏居天咒,能召喚遠祖十大天烏之力,將胎中雜魂全部煉滅。


    然後將她腹中孕成之子渡入此中,令其盡取十烏之力與夜梵元胎精華,待浴火而出時,他將成為太古預言中的那個大日梵天王,最終問鼎夜諦傳承。


    她左手輕撫著隆起的小腹,心中一片慈愛,眼中卻毅然決然,右手逼出大量的精血仍舊一寸寸劃動不止。在這短暫的平靜之中,十烏居天咒很快便要完成。但瀾微散人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似乎這一切太過順利了。她總覺得有一道隱伏的目光在盯著她,隻是察覺不到這目光來自何方。


    十烏居天圖完成的一瞬,瀾微散人全身猛顫,大量的精血從她指尖被咒印吸去。她隻能勉力維持著孕胎,但全身的血肉卻迅速的枯癟了下去。


    這是十烏天祖索取的血祭,她既然已經結好了咒印,便已然無力停止。雖然事先已經做了相當充足的準備,可這樣猛烈的精血流逝仍是始料未及的,她不過堅持了兩三息便到了極限。


    昏昏沉沉中,瀾微散人知道自己正在向後傾倒,她眼前一陣金光閃爍,像是一輪煌日破空而出,那煌日中心隱約還有一個人影。她已經分不清這是不是幻覺,便就此昏厥了過去。夜梵元胎之上已經處處龜裂,十大金烏於其上浮現而各放靈光,一隻隻似欲振翅而起。


    瀾微散人看到的不是幻覺,但她看到的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半空中的鬼哥。成就道心化演道域是一個仙士的必經之路,釋宗道心至此已應稱為禪心,而這片明王時輪淨土就是禪心道域。尋常的道域都是道心自行演化,但這時輪淨土的來曆形成就有些複雜了。


    釋身原主無稽本就是一代宗師,金原四宗的無稽宗就是他一手創立。這位一代仙宗本身的道域就是時輪淨土,這一點金元歎都是知曉的。


    按理說他道消身死,道域也該隨道心湮滅,然而在鬼哥入主其身之後,這片道域卻奇異的再次顯化,並且與鬼哥的道心交相輝映渾然一體,無論如何也分不開了。


    正因如此,在乍臨強敵之下,鬼哥沒有迅速找到那份應有的從容。畢竟這道域並非全部是他自行演化,熟悉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不過在高大壯這天道一斬的壓迫下,鬼哥被迫催發淨土之力,卻驀然發覺,一股非魂非念非仙非神神的絕強偉力從淨土寶光中紛湧而起,輕易便將這一斬接下了。


    這股偉力一釋宗念力一脈相承,卻比念力強大的多,與當年體悟過的那股信力仿佛。隻是信力雖強,卻如驚鴻一瞥,鬼哥始終未得要領,但這股偉力卻分明可以恃之彌久。


    他閉上雙眼似在仔細聆聽,這無量寶光像是無窮無盡的渺小之音,卻如涓涓細流匯聚成河,方能化做不滅的淨土光明。


    “願我明王,普渡四方。廣濟眾生,遍灑佛光。願我明王,降法傳章。降魔恕惡,正邪引茫。願我明王……”


    這是……願力!鬼哥很快便聽清了一個渺小的聲音,它是極其微小的一點光亮,但相應之聲如回音般茫茫蕩蕩無窮無盡,便匯成了這無量明光。


    正是無量明光之力,此時加持於明王法象,讓他穩穩的將那天道一斬參合掌中。而願力一生,無稽琴的抗拒也突然消失了。鬼哥若有明悟,但卻沒有再撥琴弦。


    高大壯本自負這一斬斬仙誅神皆不在話下,可見了對方這淨土明光,也登時嚇了一跳。那猛烈的反震之力滾卷回來,立時激得他腦中一陣針紮也似的劇痛。


    對方兩番將他的得意神通輕易化解,實是讓他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對方此時的氣息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竟似是一個真正的仙士,驚得他駭然疾退。


    道域之力被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這是一個仙士的最明顯特征。雖然鬼哥的威壓並沒有那麽強,但這一幕還是同樣將下方的幾大妖王嚇得不輕。


    對付一個金元歎便已經讓他們死傷慘重,若再加上一個來路不明的仙士,今日多半是要喪命於此,故而群妖的士氣登時大落。


    然而就在此際,沐清波一聲淒厲的吼叫響徹了仙宮。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那王座上的丈大胎卵幾乎碎裂,一隻手臂從中伸出,又從瀾微散人的胸膛穿入,正將她的心髒緩緩拉將出來。這隻手看似人肢,其實卻又大不相同,骨骼細長骨節卻粗大,隻有三指並尖生利爪。瀾微散人睜大了眼睛,顯是死不瞑目。


    十烏居天咒確實非同凡響,在接受了她的祭血後不過數息便幾乎徹底解去了胎卵上的封印。但讓人始料未及的是,胎卵之中卻另有不測,在十烏神力就要將她腹內胎氣轉嫁入元胎之內時,也正是她身死嬰滅之時。緊接著小半個胎殼被抓得稀爛,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從中爬了出來。


    這東西長著一對大翅脈,上麵還沾著不少粘乎首的胎液。但這翅膀卻並無羽毛,根本就是一層皮包著骨枝。雖然大略如人身,頭顱卻似禽鳥。


    更加讓人吃驚的是,這怪物鳥頭側翼竟然還生著另外兩張麵孔。它踉嗆著站穩了身體,隨即便發出一陣尖銳的鳴叫,像是在瘋狂的笑。


    此怪凶威濤天,就連幾大妖王在這股怪叫聲中都不禁有些發抖。它一口將瀾微散人之心吞下仍舊意猶未足,雙眸向周圍一掃,群妖立時一陣騷動。


    恐怖之心蔓延起來,就連幾大妖王的威勢都鎮伏不住,有幾個狼妖與蛇妖驚叫著脫群而出,竟然慌不擇路的往通向夜諦階的仙門逃去。


    這怪物再發一陣怪笑,本來被沐清波以烏光鎖住的金劍猛然一翻,頓時時掙脫了封鎖。並且一陣扭曲之下褪去金色,化為了一隻蝠翼蛇尾怪鳥,瞬間便消失在原地。


    從戰場到殿門不過七八千丈,也就是七八百裏,憑妖神的速度這點距離眨眼即至。可這幾個奔逃中的妖神身尚在半途,便猛然濺出大片鮮血栽倒在地寂然不動。


    怪鳥再出現時,已經回到了怪物肩頭,將爪住的幾顆獸心放入怪物掌中。這幾隻妖神的元神剛想掙紮著從心庭中鑽出,怪物的尖喙便已如利劍般落了下來。


    一陣極其瘮人的慘叫之中,怪物將這幾顆獸心一一吞下,腹部隨即便開始一陣蕩動,骨骼中也是一陣吱嘎做響。


    “仙……仙器化形!”沐清波的聲音也開始發顫了,但他的眼中卻是黑氣大盛,此刻竟然連一點眼白也看不見了。


    “各族同道,這怪物凶焰無倫。絕不可再落單!”紫都幹脆直接現出妖身,化為一條足有數丈粗細的紫目龍冠神蟒,那條吞吐不止的分叉長舌竟足有十丈長。


    紫都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各族妖神迅速回過神來,紛紛更加緊密的聚集在一處。這種聲音其實已具有了些許道念,隻是他的道心還未成就,不過偶爾能發出這樣的道念而已。


    可眾妖雖然重新凝聚,卻實是已被此怪震懾,一時誰都不敢貿然上前,幾大妖王也在紛紛迅速的傳念交涉應變之法。


    而這個時候,這怪物也並沒有正視他們,仿佛這些人都不存在一般。它的目光隻是直勾勾的盯著半空那輪金陽,似是若有所思,又似是有些迷茫。


    高大壯也有些驚恐,原本他還想重整旗鼓再與鬼哥分個勝負,此刻卻已經遠遠避開,生怕一不小心受了池魚之殃。


    鬼哥心下暗歎世事無常,他也在盯著這個怪物。他很清楚,這怪物的遭遇與他當初頗為相似。梵天之血夜叉之胎加上金元歎與越無餘的元神,最後產出這麽個怪物來順理成章。


    也許金元歎最終的底牌,就是破胎而出的這具身軀。可現在在此怪體內,金元歎似乎不是最後的勝利者。


    “道友,可還認得我麽?”鬼哥隻能問上一聲,這關係到他們的盟約還是否做數,否則的話,麵前這一位便是生死大敵。


    “你是……無稽……不,不是……是那個梵……”這怪物苦苦思索,卻是一臉痛苦之狀。


    鬼哥當然不願聽到他繼續說下去,連忙喝問道:“你又是誰!”


    “我……我是金……我是稷山……越無餘……”怪物麵目一陣扭曲,片刻之後才從茫蕩中找到了一點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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