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搜魂,很快便發現了其中一股極不尋常的氣息,那是天道的氣息。隨著金元歎元魂破碎,這縷氣息被鴻蒙祖氣卷將出來,帶入到了鴻蒙鼎中。


    鬼哥麵色驟變,他從這氣息中感覺到明顯的靈性和生機,這足以說明此氣來自於一個生活之靈,可它又是確實是天道氣息。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鬼哥目爍奇光,輪回之力立即從中開始回溯光陰。這縷氣息從金元歎的元魂回到了越無餘身上,又從越無餘口中回到了高大壯的雙眼。


    旋爾高大壯的眼中一陣迷亂,正在在塊大礁上仰首凝看夜幕中一顆怪異的星辰,這顆星光像是一個人的眼睛眨個不停。


    這縷氣息像是一息間穿越了千百萬裏,徑直回到了那星辰之中,然而鬼哥此時方才看清,這星辰確是一人之眼無疑。


    隻不過此人隱匿於夜空之內,隻有這一隻眼睛在巡視著下界,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但至此他回溯光陰突然變得困難,像是此人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生出壓迫。


    鬼哥即使傾盡最大的努力,也隻能勉強看到此人的身影一陣翻旋中沒入無盡的虛空。當其身影與一隻腳接觸的那一刹那,自己的腦中轟然一震如受重擊,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全身難以控製的劇烈顫抖。


    他的腦中生出一大片空白,以至於良久之後回醒過來,耳中卻隻回蕩著難以捉摸的兩個詞,明子!暗子!


    原本金碧輝煌的夜機宮一片狼籍,富麗堂皇的王座也已經徹底毀去,此時一片死寂般的平靜。金元歎的氣息徹底消失了,金雨軒又陷入了綿長的昏睡裏。


    越無餘的怪軀被劫火所焚,大部已經化為了灰燼,隻剩下了幾塊殘骨。所有的大妖盡數伏誅,僅餘的三大妖王雖有釋身雖然一力護持,但萬花狼尊卻突然自爆了元神,於是黑風老妖慘被魔刀大卸數十塊。


    至此進入仙宮的近百妖族之中,隻有黃魁一個活了下來,化為了匍匐在淨土明王蓮座下的一隻金毛獅子像。魔身與立地魔刀如魚得水,這一番殺戮倒非殺性大發,隻是一個人刀之意磨合的過程,不過生生化滅斬威力驚人,中者鮮有生還。


    即使有少數例外,卻也隻能讓魔身更加好奇此獠何以不死,免不了再來一刀。鬼仆仍舊沒有成功捕捉到鬼魂,因此情緒相當低落,杵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當鬼哥回過神來時,兩大替身的知覺才一齊回映本魂,讓他又找到了一些險死還生之感。但他心下不禁十分疑惑,高大壯身上那絲氣息真的是天道之力麽?


    若說未必,他繼承於梵天的知覺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是。若說確實,可剛剛回溯光陰時看到的情景便有些匪夷所思,這個天道是被人一腳從某處踢出來的?


    鬼哥暗自搖頭,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不過從這一點看來,即使此人就是天道,那麽他也遠遠不是最可怕的。而他既然是個人,那麽也絕不會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情況就要比原本估計樂觀的多。


    剛剛的這一戰獲益良多,但暴露出來的問題也著實不少。金元歎與越元餘這二者,真實實力皆在自己之上。雖然皆處強弩之末,施展出來的不過三分真本事,但其博大精深處卻足可見其一斑。越無餘的龍泉三劍一斬破冥棺,二斬傷及肉身,第三斬並沒能施展,但其威力……


    金元歎同樣是兩劍,隻差一點便斬下了自己的頭顱。他主動認輸絕不是膽怯,反而更說明其眼光非凡。他看得出自己與兩大替身匯合後,即使再有什麽後招也難如願,隻能白白搭上金雨軒的性命。坦然就死而將女兒安然無恙的保護下來,為金天氏留下一顆飽滿的種子,又何嚐不是一種大智大勇呢。


    鬼哥看了一眼無聲無息的金雨軒,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位半麵修羅。他略一沉吟間,轉過身來伸手一點鴻蒙鼎,丈大的鼎身立時縮小直到三兩寸許。


    收起寶鼎,給鬼仆下達了打掃戰場的命令,鬼哥已轉身走向了寸金門,他覺得是時候閉關潛修了。


    夜叉仙城的太陽已經許久不曾升起,似乎陷入了無盡的黑夜,但這黑夜也是不完整的,因為月亮也消失了。黑暗中的一個洞府內,幾團鬼火般的綠焰正在躍躍不熄,綠焰後的一個黑影驀然悶哼一聲,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來。而後他長身而起,於碧火側露出陰沉的臉麵來,正是萬花狼尊。


    而距此萬餘裏之外的一堆枯骨中,一條丈長的紫目蟒從中鑽出,化為了人形,卻是已應戰歿的紫都。他臉上露出一陣冷笑,自言自語道:“這個氣息……是萬花。他倒是個聰明人,知道將第二元神留在外麵。不過我的分身已亡,想來這次送進去的血食數目應該足夠了。師尊,您老人家還不願醒來麽?”


    時光匆匆,距離上次人妖二族的大戰已經又過去了三載。這三年中二族的明爭暗鬥依舊,但形式上卻已經大為改觀。不擇手段的襲殺變成了堂堂正正的約戰,雖說死傷是在所難免,但雙方的原則風度無疑又上了一個台階。


    這一點讓不少人津津樂道,也讓不少人嗤之以鼻,但不以為然者往往會很快接到戰書,接戰者死傷慘重,不接者臭名遠揚。


    仙金原上又多了一種特殊的景致,就是擂台。大大小小的擂台數載中似雨後春筍的遍布仙金原,此風倒是易滋易長,很快向四麵八方蔓延。仙金原和妖雲山及金天蕩這山海三部,這一回倒是很有默契的興起了同一股風潮。


    而往日的平山也很湊巧的成為了一個‘擂山’,擂山上還順勢建了一座擂城。擂城離平城不過三百餘裏,已成了一處各方修士的匯聚之地。此時城中的大道小巷之內,卻一般充斥著不少措辭差不多的叫賣之聲。


    “各位路過的前輩聽真,今日平山生死擂,雲蒙山君決戰逍遙九盞。決戰午時開始,觀戰牌三千靈玉一個,欲購從速仙凡不忌!”


    這些叫聲的小廝多半十分年輕,修為大約煉氣三五重不等,個個身輕腿快嗓門大。當然也有一些年紀不輕的,他們的嗓門往往更大,畢竟賣掉一個觀戰牌就能得五十靈玉的好處,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


    一個大胡子壯漢瞪眼叫道:“真的假的?風山君要殺宋九盞這老雜毛?哈哈,這卻要非看不可,小子,給大爺來一個觀戰牌。”


    “是嘞!大爺您收好,千萬不要遺失了,入場可是認牌不認人的。”小廝飛快的跑到大胡子麵前,滿臉堆笑恭恭敬敬的奉上一個精致的玉牌。


    大胡子抓起玉牌看了看,隻見上麵寫著‘玄部二十五行丙八’,登時有些不滿道:“玄部?這他娘的弄到八千丈開外了,有沒有前排的位置,給老子換一個來。”


    小廝連忙解釋道:“大爺,這一場玄部就是最前麵了。擂上二位都是元神大高手,天地兩部的座席是不外售的,全部預留給那些元神境界的前輩了。若大爺是元神前輩,直接入場觀看即可。換位置這等事,小的確實無能為力,請大爺明察。”


    “倒也是這麽回事,這兩個家夥打起來,靠的太近了傷眼睛啊。算了,玄部就玄部!”大胡子抓了抓下巴,從懷中掏出一袋靈玉,看也不看就扔給小廝。


    這小廝卻不敢不仔細查一查,若是靈玉要是缺了,弄不好要用小命來填。但他隻略一打眼,臉上便溢滿了喜色,知道數目隻多不少,而且這隻儲物袋大胡子根本也沒有收回的意思,自然算是打賞他了。連忙大聲稱謝諛詞如潮,猛拍大胡子的馬屁。


    大胡子聽了幾句,搖頭晃腦的甚是滿意,這便揮了揮手讓小廝滾蛋。他握著玉牌剛一回身,卻突然聽到有人叫道:“這位賢兄請留步。”


    大胡子不耐煩的一回頭,隻見對麵是個英俊的年輕人,穿了一襲玄色直裰,雖無什麽貴重裝飾但舉手投足見卻自然瀟灑,尤其一雙眼睛光明清澈,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更重要的是,他看不透此人修為。這才站定了身子,開口問道:“小哥兒是叫童某來著?”


    這青年拱手道:“小可見賢兄豪爽豁達,故心生敬仰,想冒昧請教一事。”


    大胡子聽了奉承,臉上又見了些笑容,連忙道:“小哥兒是外來的吧,哈哈,你一定想問這擂台的事。這不奇怪,旦凡是外來修士,來請教俺老童的也不在少數。”


    “賢兄料事如神。小可確是來自海上,想不到初到貴寶地便遇貴人。不過貴鄉之俗似乎有些奇怪,想這擂台決勝原是凡人之舉,怎麽貴鄉修家也循此例。”青年執禮甚恭,言下將童大胡子抬得頗高,就此接話發問。


    童大胡子哈哈笑道:“兄弟,你若是五年前來這,絕對看不到這一出。那時候的金原,打他娘的什麽擂,照死裏弄就是。但近兩年嘛,這不是咱金原修士腦子有毛病,而是上麵有些大人物要求的。”


    “哦?竟然有這等事。”青年聞言更是一頭霧水,繼續問道:“小可聽聞金原四宗與妖雲一脈勢如水火,加上金天蕩則三足鼎立,難道如今已然一統而安了麽?”


    “看樣子小兄弟是不知道了。”童大胡子哼了一聲道:“一統而安?哪會有這等事,其中自然是大有緣故的。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大秘密,今日看你老弟投緣就跟你說說。”


    “三年前兩族大戰,其實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兩族仙士在餐霞頂就展開了一場大戰,嘖嘖,那眼見就是一場天崩地裂的大場麵。就這個時候,你猜怎麽著。從仙界來了一個美女,叫什麽九銀仙君的,聽說長得閉什麽落什麽那樣,文縐縐話咱老童記不清,總之是漂亮得很。”


    “這個九銀小美妞一露麵,馬上就把兩族的老祖給迷住了。好家夥,仙界的美女啊,要是咱老童……咳,不說這個。這些個老……前輩當時就動心思了,人家大概是覺得咱們是些沒開化的土著吧,因此瞧咱們不上。那個詞怎麽說的來著,對了,素質差!”


    “幾位老前輩一合計,要贏得這個小妞的芳心,多半是要照仙界的規矩來才行。所以呢,打那天起就不讓亂砍亂殺了,有仇有怨擂台上打。至於這個小妞呢,誰弄到誰算誰的唄,反正是輪不到你我嘍。”


    童大胡子口若懸河吐沫星子亂飛,臉上的表情也是十分投入,說得煞有其事,臨末那聲歎息充滿了惋惜。


    但他剛剛說完,就啪的挨了一個耳光。童大胡子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耳光打懵了,可眼前卻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半個人影。他站在當地發了半天的愣,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到了歪著嘴啐了一口口水,低聲喝道:“球!”這才拂袖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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