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仆役彭實還以為鬼哥對園子有所不滿,連忙道:“先生明鑒,此園原是老閣主的內宅,已經是本閣最好的居所。你看此園占地十六畝,大小房舍二十間,到主樓之上便能一覽月灣美景了。”


    其實鬼哥一來不爽這沒來由的招人鄙視,二來煩惱自己手中的陣幡已經盡數毀去。這小宅雖然僻靜幽雅,卻實是一處毫不設防的空地,在這裏掾符一旦弄出什麽大動靜,怕是立即就會引來許多人的靈覺。如此不但太過張揚,還有可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如此,那就此園吧。告訴你們閣主,叫她準備一套阻隔靈息的陣法。”鬼哥勉為其難的點了頭,便獨自進了園中主樓。


    此時已然日暮,正值陰陽輪轉之機,鬼哥常於此時感應天道法則,以照應梵天之息於鴻蒙祖氣,不多時便進入了物我兩忘之間。


    月起於東,明浮於波,天道法則如時奔流不息,而鬼哥身魂之內恰似一間別有乾坤的茅舍。雖然簡陋偏僻,卻也足以隔風擋寒。


    這般的坐定頗具休憩良效,鬼哥如一夢方醒,隻覺神清氣足,立即感應到門外已有二人等候。便開口喚道:“二位請進來。”


    “彭月靈、彭月秀,拜見古先生。”兩個女子並肩應聲而入,恭立於鬼哥麵前。旦見二女容色明媚,雖不及九銀仙君那般的絕世之姿,卻也是罕見的美人,更難得二人一般麵目,竟似是一對雙生姐妹。


    “原來是二位彭姑娘。”鬼哥見二女分明年齒不大,卻已經雙雙修到了元丹小成,資質實是上上之選,也略微點了點頭。


    “小婢二人昨夜便至,不過先生似是正在睡覺,就沒敢進來打擾,一直在門外等候來著。”彭月靈眼睛略大,聲音也更清脆伶俐,開口便表示不滿。


    “靈妹不可胡說,先生法度豈是你可以置喙。”但彭月秀性子卻更溫婉莊正一些,立時道:“小妹生性佻脫心直口快,還望先生勿怪。”


    “無妨無妨!”鬼哥哈哈大笑道:“古某神遊天外,累二位姑娘等了一夜,確實是我的不是。”


    彭月靈瞟了一眼姐姐,拿出一個儲物袋道:“這是先生要的護院陣法,閣主嫂嫂可是連夜花了高價買來的,先生看看可否還用得?”


    鬼哥對這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不以為忤,打開儲物袋,從中取出八杆陣旗,眉頭便立時挑了起來。


    他此時的眼界的確太高,可也沒有幻想小小攬月閣能弄來什麽精妙陣法,隻須能保證他掾符時的動靜不會外泄便好。可是這套陣旗中的小八卦陣法,實在是粗劣不堪漏洞百出,恐怕他的半道符氣就會撐個粉碎。


    彭月秀見狀對彭月靈連使眼色道:“先生,這套陣法自然難入先生法眼,閣主也頗為不滿。但在這魚龍混雜之地,本閣倉促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閣主請先生寬限一些時日,定教先生滿意。”


    “恩,這也是實情。寬限什麽的就不必了,就這套小八卦陣法,略加改動也能將就了。”鬼哥知道上等陣法十分難得,攬月閣正值勢弱又不欲弄出太大的動靜,一夜間就弄來一套陣旗已算難得。


    彭月靈大眼睛直眨,驚呼道:“先生還精通陣法?”


    鬼哥對陣法自然談不上精通,隻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經過大衍門陣術的熏陶之後也勉強算得略懂了。不過這套小八卦陣雖說簡易之極,卻也是循陰陽兩儀發展而來。


    對於身具陰陽之力的鬼哥而言,隻要將陰陽二力重新貫布陣旗,仿當年鬥牛山陣法重織陣法,卻也能令其勉強達到要求了。


    因此他雙手立時幻化出一道道流影,將陰陽二力打入陣旗之中。在靈秀二姝眼花繚亂當中,三兩息間陣法便已煥然一新,八杆小旗疾射入小園八方不見,園中卻立即多了一股令她們有些窒息的壓力。在二女震驚的神色中,鬼哥繼續引動陣力,不過盞茶功夫,一片無形法網已經織就。


    “秀姑娘!”宏音入耳,彭靈秀在一陣昏茫中醒過神來,隻聽鬼哥繼續道:“現有的符材立即運入園中來吧,古某要先試試手。”


    “靈姑娘,請你回複閣主,每五日可以派人來取一次符。但平時此園除你二人之外不許入內,你二人無我之召不許入此樓。”


    鬼哥見這二女的神色,知道她們嚇得不輕,恐怕沒有經過什麽大場麵的曆練,如果是掾製大符神符,恐怕有可能傷及心神。


    二女確實心下惶恐,雖然這位古先生一直沒有顯露威壓,可今日舉手投足之間改補陣法,身上那股蒼茫不可測度的意蘊卻遠遠超出了她們的認知。


    對於鬼哥的吩咐,即使連生性大膽直率的彭月靈也再生不出半點違拗之心,連忙應聲去了。


    鬼哥啞然失笑,長袖一甩間,黑壓壓的一片魘鴉沒入陣法之中。這才開始取出六庚符經,再次開始仔細研讀,其中關於符靈和靈機的部分自然是重中之重。


    可惜經中對靈機的敘述不多,隻有符法對靈機有特殊要求時才略帶一提。可是經中對於符靈卻是重筆濃墨,進行了極其詳細的論證,而且得出的結論也十分驚人。


    六庚老祖認為符靈是可以製造的。據他描述,高深的符法演繹到極至時,一道符便儼然一小天地,承載著符主的意念與神通。


    隻要符主的意念足夠強大符法足夠精深,一道神符即可追天索地,殺敵於億萬裏之外,而符靈正是實現這一設想的關鍵。


    不過尋常修士的念力入符後,實如無根之水,所以六庚老祖判斷真正的符靈需要道念方能成就,其實他本人也沒製成過。


    鬼哥合起符經閉目思索,雖然經中關於符靈的大部分都是憑空設想,他心下沒有鄙夷這位六庚前輩。


    因為六庚的猜測都是有的放矢,單是依靠其精湛的符術領悟到遠遠超越本身修為的地步,已經算是極為了不起。而且他的設想十有八九是正確的,鬼哥第一眼看見符靈,就知曉了那必然是依道念而生之物。


    鬼哥在考慮的是自己的修煉規劃,要在短短的年許功夫將六庚符經吃透並實現道符具靈,需要從最基本的低階符法起步。


    而且要兼顧靈機,掾符的數量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他仔細的計算了一下,僅第一階段的八種常符,每種就需要掾作萬枚,如此才能達到靈機第一鍛的標準。


    是的,靈機第一煉。靈機每一煉都是一層質的蛻變,就像是樹木的年輪。它幹係到修士吐納靈氣後凝煉靈元的精純程度,是以沒有一個修士敢等閑視之。


    像鬼哥這樣被強灌了一體仙元,平時反而要稀釋了才用,又直到了元嬰境界才開始修煉靈機的人,世間大概很難再找出第二個來。


    所以鬼哥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靈機連第一煉的標準都不到,隻不過一般人看不出來罷了。


    至於六庚符經中所說的五重境界,最高需要九煉靈機,六庚本人也達到了驚人的十四煉,所以戰力傲視同境修士。至於通靈道符,六庚估計至少需要三十煉才有可能。


    “先生!”彭月秀匆匆折返:“按您的吩咐,首批符材已在園內,這清單請先生過目。”


    “唔。”鬼哥接過清單目光一掃,見其中上品符材寥寥無幾,可自己著手需用的最普通的卻也很少。便道:“其餘先不用,白聚鋼、黑砂鐵、青碇銅三樣各三萬斤,裁成五三方寸,一分厚就可以了。”


    “啊?”彭月靈聞言怔住了,這三樣東西實在太普通太平常,最低階的開元符師也不怎麽用,一個元嬰大高手怎麽會用,而且又是一下子要這麽多。


    鬼哥見她發呆,不由問道:“秀姑娘,可是有什麽難處麽?”


    “沒,沒有。隻是這些東西實在太尋常,此次沒有準備很多,不過先生放心,不足之數很快就會運來,小婢這就去準備了。”彭月秀連忙回過神來,答了話便又匆匆去了。


    彭月秀滿懷心事的來到西廂庫房,妹妹彭月靈已在門前等候,待彭月秀將事情說了,這位靈姑娘也傻了眼。因為這意味著從今日開始,她們兩姐妹從婢女又搖身一變,正式成為鐵匠了。


    彭月靈杏眼圓睜,氣鼓鼓的連姐姐也不理了。而彭月秀發出一道傳音玉簡後,便也開始坐在那裏發呆。


    這兩姐妹的動靜鬼哥自然一清二楚,心下也是暗自發笑。聽二人不久便開始叮叮當當開始削銅裁鐵,其中還夾雜著彭月靈的不時牢騷,頗覺有這麽兩個心地單純的姑娘相陪,倒是憑空多了些樂趣。或許這次閉關,不會如前番那般枯燥。


    未過多時,彭月秀便將百斤整一千塊黑鐵牌送了過來。


    鬼哥拿起一塊鐵牌,照著符經之法運起靈力,指上發出絲絲靈光,猛然間按上鐵牌,這道亂針符就算完成了。


    亂針符是最初階的靈符,以靈力將符鐵分割成細針,並以念力維持引而不發,使用時隻須打將出去,便可化為幾十枚亂針傷敵。


    不過六庚老祖一句話說的很對,符法本無高下,止為其用。再普通的靈符,通過精工細製也能發揮出更大威力。亂針符可以隻有二三十根,也可以成千上萬根。


    鐵針的鋒銳度與力度,都與符師的施為相關,才能形成最後的符力。而鬼哥這一道亂針符隻能化為百針,力度固然極大,鋒銳卻不盡如人意。


    樓閣中一塊塊鐵牌飛浮而起,在鬼哥迅疾的指影中成為亂針符然後又落在地上,嘩啦啦的聲音像是下了一場鐵雨。


    彭月秀就站在那裏,看他在盞茶功夫製出了一千枚低階針符,目中滿是驚疑。攬月閣同樣有符法傳家,她本人也有相當造詣,可眼前這一幕還是讓她摸不著頭腦。


    “怎麽啦姐姐,那個怪先生又出什麽難題了?”正在揉肩膀的彭月靈見姐姐默然不語的回到西廂,立即上前來問。


    “不,先生已經開始掾符了,隻是……”彭月秀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鐵符遞給妹妹,接著便搖了搖頭。


    彭月靈端著鐵符仔細查看一番,口中卻氣憤道:“不會吧,這麽普通的針符有什麽用?姐姐,你說這個怪先生會不會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


    彭月秀略帶苦笑道:“這針符確實普通,手法也不算高明,可是他盞茶功夫就赤手掾了一千道。”


    彭月靈也呆住了,掾一千道即使最普通的符,耗費的靈力也是極為龐大的,更不用說是在一盞茶時間內。她咬緊了下唇,半晌突然問道:“姐姐,我們可是有怠慢先生之處?”


    彭月秀歎了口氣道:“我也是這麽想。須臾改陣,盞茶千符,先生的修為不容置疑。但他當著我麵做出此舉,除了以示不滿,恐怕再難找出別的用意了。我思來想去,也許問題正出在你我身上。我二人被嫂嫂迫來供人驅使,心裏自然是不願的。想先生這樣的前輩修士,以此略作敲打已經是很留情麵了。元嬰修士大都脾氣古怪!靈兒,往後你要時時謹言,不能再使性子了。”


    彭月靈剛打了百斤鐵牌,一向嬌慣的她正覺肩疲腰酸,此時反而被姐姐訓斥落了一身不是,再加上原本的不情願已然是氣得俏臉煞白,揚手便將這針符扔了出去。


    數十道長鐵針呼嘯而出,將厚厚的院牆打出丈寬的一道豁來,一直橫擊出百餘丈遠,將園角的七八顆老樹全數擊斷才算力盡。


    兩姐妹盡皆嚇了一跳,她們發現這道原本再普通不過的針符,符力卻是強的出奇。這類符往往是煉氣修士所用,然而此符的破壞力卻足以重創一些開元修士了。


    若是十道八道一起扔出,那不當場斃命才怪。即使以二女元丹小成修為,也不敢想象千符同祭而來的可怖。


    彭月秀呆立了半晌方道:“嫂嫂的眼力真是精準,大哥讓她主理閣事是對的,我彭家也許真要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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