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當年的踏歌鼓浪勢一般,換月搜天斬也是並未完成的法術。之所以沒有完成,是因為這式法術太強太難了。


    它的立意是要以魔天血月暫時替代真正的月亮,並在一定程度上暫時吞並借用月光極陰之力施展,否則如何敢稱換月二字。要將預想中的搜天斬完成施展出來,必須以魔天完全釋放體內的極陰之力,至於能不能換月,那就未可知了。


    本就入魔已深的鬼哥從極樂仙君這式道術中嗅到了無與倫比的危險,他的本能讓他不計代價的施展出這式不完整的終極殺招,但他的本尊意識卻仍舊十分清醒。


    無論這施展搜天斬對自己的損害有多大,此時也來不及阻止了。而極樂仙君的道術已經發動,盡最大的努力保護本尊才是他應該做的。


    彭月靈十指緊扣,青紫的嘴唇微微顫動。眼望極惡陰風怒嚎而下,瞬間便將對方吞沒,她不由得長出了口氣。安心之餘,隻覺身體一陣陣虛弱潮水般湧來,立知是這具宿體已經被她壓榨到了極限。如果再鬥下去,宿體將很快死亡,那麽她的轉生大計也將就此終結。


    可是對方這個難纏的小輩,身上確實有古嵐那魔頭的氣息。以元嬰修為竟然能同時修成三種道天,發揮出如此強悍的戰力,他若不是古嵐的轉世之身才見了鬼。自己與古老魔有九天十地之恨,今日若是敗給了他,道心將終生無法複原,那同樣是不可承受的災難。


    即使已經沒有餘力殺他,也必須將他的道天毀掉!她咬牙切齒雙手扣得更緊,但兩手背之上的血肉已經開始腐壞,形成兩道恰如朔月的彎彎痕跡。


    在怒嚎的極惡陰風之下,就連強大的時輪淨土也難以抵擋,淨土界域已在陰風中如湯潑雪千瘡百孔,不動不垢不滅三重時輪也在陰風的侵蝕之下搖搖欲墜。


    這不是因為時輪淨土不夠強大,而是鬼哥已經到了極限。從夜叉仙宮回到現世之後,他的道心就受到天道法則的壓製。今日能與強敵惡戰至此時,全靠元嬰中化蘊多年的一縷鴻蒙祖氣遮蔽天道法則的壓製,此時已然幾將耗盡。此刻極樂仙君的道術挾天道之力而來,法則的壓製更是激增了數倍,這一巨大的衝擊立時讓他道天就此崩潰。


    淨土界域被陰風蝕盡,三重時輪也迅速黯淡,隻有中心的那具如同明王菩薩般的釋身仍舊寶相莊嚴,兩隻雙手上綻放出強烈的金光抵向陰風來處。


    而鬼哥本身陰風灌體,隻覺一陣陣惡寒。靠著釋身時輪淨土的庇護而爭取來的時間,其實已經足夠他逃逸遁走。即使釋身也折在這裏,起碼性命亦可無礙。


    但此時魔心歇斯底裏,竟全然不理會本魂的意念,隻是一味催發血氣,絲毫不顧自身經脈的損傷,一重重催開已經被陰寒之氣阻塞,將魔心之血灌向絕寒的刀身。


    一層魔血在刀身的極寒中凝結,繼爾便又湧來一層,層層疊疊前赴後繼,此刻剛剛彌漫了立地的鋒端。鬼哥發出一聲尖銳瘋狂的笑聲,長刀絲毫不停的揮了出去。


    看不見的殺機瞬間湧滿了這片空域,如同另一股陰風般席卷著內中的一切,就連極樂仙君也不例外。然而這股殺機遠比陰風更加凶悍鋒利,對道天的威脅雖不甚強,可對實體的傷害卻是讓人瞠目。眼見胡不歸被殺氣斬成了幾百塊,她的雙眼中閃爍出不可思議的奇光,仿佛就此呆住了。


    第二個死的是盛榮,他比胡不歸死的更慘,胡不歸還能尋到幾根骨頭,他卻是被一團殺機絞成了肉泥,至此大名鼎鼎的金雲三老已全數戰歿。


    渾身浴血的極惡尊者已徹底被嚇破了膽,虧得他有極惡黑障披身,才勉強飛逸到彭月靈的身邊,此時也不顧尊卑之別一把將她抱住倉狂逃命。


    裘雨田早已不知去向,此時偌大的空天之內,除了鬼哥便隻能看到五色公主周身展開一重如孔雀屏般的五色光螢,在陰風刀雨中被打得東飄西蕩。


    陰風停了,殺機淡了。一身月白僧衣已然零碎的釋身向後便倒,直從半空中栽落下來。蠶兒站在鬼仆頭頂急叫著指揮鬼仆過來將釋身接住,卻仍不敢靠近那具卓立在半空中的魔影。


    此時的鬼哥連呼出的氣息都是血紅色,整個身軀冷熱不定,卻是已經漸漸降伏了魔心正在緩緩的還化。不過他身上殘餘的殺機仍然極其驚人,隱隱還有殺戮的衝動。且剛才的那陣極惡陰風似乎對他產生了什麽說不清的影響,隻是此時頭昏腦熱理之不清。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幕幕支離破碎難假難辨的幻覺,似乎自己真的就是幻滅魔君古嵐,又一次與宿敵惡戰了一場並取得了勝利。


    他眼前不停的閃過無數年前的那場大戰的情景,隻是那些人的神通道術太過高深玄奧也太過眼花繚亂,似乎根本不能在自己的腦子裏組合起來。


    他最強烈的感覺就是自己似乎要與那場戰鬥中的幻滅魔君合而為一,卻又數次突然發現自己眼前什麽也沒有。就在如此這般的反複之中,他身體的溫度緩緩從寒熱兩個極端中恢複過來。沉重和疲憊很快取代了幻覺,讓他昏昏欲睡。他知道這是氣血消耗過甚的表現,不過他現在還不能休息。


    釋魔二心盡皆透支並負重傷,但鬼哥的根本梵一之力並未大損,此時尚有一戰之力。目下還有一個五色公主活著,他正在考慮是否應該殺人滅口。


    不過他一轉念就放棄了,極惡與彭月靈已經逃走,加上早便抽身的佟言非和不知去向的裘雨田,今日之事早晚是瞞不住的,多殺一個五色公主又有何用。


    當蠶兒將五色公主推過來時,鬼哥才發現她雙眼已經一片空洞,意識竟似乎被摧毀了。回想起剛才極樂的道術與自己的搜天斬,他亦恍然動容。


    不過五色公主此時身上仙光繚繞,一身孔雀羽衣將她緊緊護住,雙手中緊緊捧握的五顆寶珠不斷釋放出強大的仙力,在其周身形成一重美麗的光障。鬼哥略一思忖,便將她暫且收入了鴻蒙鼎。


    他重新自鬼仆手中接過仍在昏睡的彭月秀,隻見她花容慘淡,細探之下隻覺其識海光怪陸離混亂一片,連丹庭內的金丹都已不知去向。不過其生機並未衰頹,反而較從前強盛了不少,真個奇哉怪也。忽然他發現彭月秀沉重了不少,似乎有什麽力量在拉扯她的身體。


    鬼哥仔細向下方尋索,這才看見下方的月牙湖一片異樣的色彩。此時他才想起血牙龍尊曾說起過,月牙湖內有一物乃是極樂仙君的藏寶之所,便即抱著彭月秀向下方疾來。到得月湖之上,隻見水麵已經現出一個漩渦來,其內透出一股吸納之力正鎖定在彭月秀的身上。


    鬼哥探手間八鬼纏飛射而出,不過伸出了百餘丈便覺纏上了一個沉重事物,便發力將其向上拉來。待其浮出水麵,這才看清居然是一口大的不像話的巨木彩紋錦盒。


    一枚尺長的錦羽靜靜放在盒上,鬼哥探手執起,隻覺此羽幾有萬鈞之重,即使以他的力量也有些拿捏不住。


    就在此時錦羽猛然一振,竟然從他手中掙脫出去,疾往他懷中彭月秀刺來。鬼哥驚怒之下一拳擊出,麵前竟是一團金光亂耀,拳端不知與什麽堅物相及,震得手骨劇痛不已。


    錦羽雖然一偏,卻仍舊割破了彭月秀的肩頭,一串鮮血就此落在了巨木盒上。


    這團金光第二次向鬼哥撞來,正讓他力有不逮。一直昏迷中的彭月秀此時卻驀然睜開了眼睛,她揮臂猛地一掙,這股力道竟然生生將鬼哥震出數丈去。


    就在鬼哥手忙腳亂的抓住那團金光之時,木盒之上的彩紋重重迭蕩而開,其內竟是別有洞天,仿佛隱藏著一大片堂皇絢麗的天宮。彭月秀一閃便落入盒中,而這木盒就此重新封閉,轟然直落入湖水之內。


    鬼哥驚駭之中八鬼纏再次急射而出,這一次竟然抓了個空,無論他再怎樣延伸搜攪,居然再也找不到這巨木錦盒了。他立即展開了能發動的最強靈覺,甚至連梵天的感知力都動用了,但依舊沒有任何結果。他猶自有些不敢相信,彭月秀就這麽消失了。


    手中的金光黯淡下來,現出了一個奇怪的環杖冠首。其上一股股無比古老精純的釋門氣息散發出來,立即引得修羅遺骨中那柄渾金棍不停躁動。


    取出渾金棍,棍體與環杖冠首立即接合在一起,如同從來沒有分離過的一個整體。恢宏祥和的釋門偉力與禪心交相呼應,似是傾刻間便要將已然近乎崩潰的禪心喚醒,實見得是一件釋門無上至寶。


    然而鬼哥升浮在月湖波光之上悵然若失,不知道今日到底是輸了還是贏了,也不知道是賺了還是虧了。天空湖闊,卻也再非久留之地。要抽身而走,卻又悵然若失。


    他全然忘了自己剛剛大殺四方,一連幹掉了五個七分修士,並在與一位仙君的廝殺中取得了勝利,心下隻是一陣孤零蕭瑟。


    這一場激戰的餘波直到第二天淩晨仍未散盡,紅日初生之際,一個戴著怪異麵具的男子身影出現在湖麵之上。以疾快無倫的遁術巡遊了幾個回來之後,他苦惱的自言自語道:“時辰沒錯,怎麽會提前結束了呢?難道是極樂道天自行蘇醒了?這根本沒道理啊。”


    “拿不到那枚極樂冠羽,宋仙子是不可能答應的,戚師兄的事也許要泡湯了。”說到這裏他語氣轉戾,恨恨道:“一定是那幾個廢物做了什麽蠢事,該早點把他們全都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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