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古嵐仙嶼,說起來雖然麵積在眾仙國中算是小的,卻原也是一塊洲陸。不過在幾番大戰之中漸漸崩毀,尤其是仙君仙王級的毀滅力下,將這仙嶼摧得直從仙界墜入仙罡。


    然而古嵐這位幻滅仙君的手段,又豈是好相與的。仙嶼是隨他飛升之根基,莫說是山石,就連每一粒沙塵都經曆過他的魔氣浸潤。


    他在生之日,隨時可以將整個仙嶼分毫不差的重聚起來。此際雖然已經戰逝經年,他的痕跡仍深深烙印在仙嶼的每一粒塵土裏,這條仙路當然不能例外。


    仙嶼在仙罡中浮沉,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猛墜而出,在人界露其一角。而仙界大能為防其脫離遙製,也在仙嶼上設下了道術。在其有脫出仙罡跡象之時,這道術便會使其猛烈反彈,將整個仙嶼送回仙罡中來。如此起起落落,牽動著兩界無數人的心弦。


    這條仙路是下界許多才智之士的手筆,其實每塊仙土上都有他們的禁製烙印,可以與仙嶼的仙基產生直接聯係。在仙嶼的升力顯露之時,也同樣會將整條仙路拉升上去。不過這個時候仙路與仙嶼其實是完全分離的,要等到仙嶼翻轉大半周之時,才能真正與其接連。


    所以在此之前即使踏上仙路,因為那罡氣的壓製,元神修士也無力踏上仙土。要強行打破其中的平衡,隻有仙士才辦的到。鬼哥道心已成,自然不在此列。不過此時他同樣不能當這個出頭鳥,以九銀仙君那樣的實力都被人追殺的狼狽不堪,他就更不敢觸這個黴頭了。


    為了順利的實施計劃,老鬼給他提供了另外一個法子。這種血藤原是古嵐以自己的頭發所化,當年如血脈一樣密布仙嶼之內,生命力之強不言而喻。


    雖然已是滄海桑田,要在廣闊的仙土之中找到一截半截仍舊不是什麽難事,難的是如何催化。那日老鬼足足分出了一半的力量奪來龍血,而後又讓鬼哥迅速凝結血魄,自然也是為了今日。


    血藤花不但能生生拉動仙路,而且可以更加準確的找到仙嶼。隻這一舉,仙路之尾就變成了仙路之頭,將那些早早奔向仙路另一端者全數甩在了身後。不但安全迅速的搶占了先機,而且還節約了大量的寶貴時間。


    雖說鬼哥魔元深厚,本身又氣血極盛。可要催化如此規模的血藤花,此時仍覺十分吃力。他臉上雖不動聲色,心下卻是無比震驚,要知道這僅僅相當於複活了老鬼當年的一根頭發啊。然而更加奇異的是,如此隱秘之事,世上居然還有其他人知曉。


    “這位姑娘如何稱呼?”鬼哥看了看身旁的黃衣女子,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黃衣女略一側首道:“奴名黃玉娘,尊駕喚奴玉娘即可。”


    “哦,黃道友。”鬼哥轉了轉眼珠,繼續問道:“今日若無本座,不知道友想如何催熟此藤。”


    黃衣女毫無表情的答道:“自然是要借那些被尊駕驅逐同道之血一用了。”


    鬼哥心道果然如此,當即搖頭道:“憑那幾隻小魚蝦,遠遠不夠用的,這一點道友心知肚明。”


    黃玉娘半晌不語,可對於高深莫測的鬼哥實是忌憚極深,知道始終挨不過逼問,隻得答道:“不瞞道友,奴身上另有一樣魔君遺物,可以催熟血藤。不過經此一用,這物事多半也要毀了。”


    鬼哥咧嘴一笑道:“世上還有這等寶物,想必催動也是不易。黃道友今日搭本座的便車,轉眼間就能將幾百同道甩在身後,先一步進入仙嶼。不如就將這件寶物送給本座如何?”


    “理當如此。”黃玉娘沒有拒絕,可眉眼仍是透出幾分冷峻來。


    鬼哥身家雄厚之極,是見過大場麵的。平日就算見到什麽心熱眼紅的東西,一般也不會如此貪婪的索取。可是這其中事涉老鬼,那就不能以尋常視之了。這個神秘女人知道血藤,也知道催熟之法,一並知道能憑此早入仙界。也許到了仙嶼之後,第一個就該將她斃了。


    黃玉娘拿出一個尺長的錦盒雙手奉上,鬼哥接過之際便覺此盒萬分沉重,隻略微一啟盒蓋便覺其中一股極其駭人的鋒芒透露出來。他略一遲疑,將整個盒蓋掀開,赫然看到半支的矢鋒安放其中。隻不過這矢鋒大部鏽跡斑重色呈暗紅,尖端之處竟似血跡未幹,殺機就從這點未幹的血跡下透將出來。


    “這是……”鬼哥不免露出大訝之色,他驚的是殘矢猶存的鋒芒,更驚的是其上血跡的氣息,這氣息與老鬼實在太像了。


    黃玉娘深出了口氣道:“這是先祖所傳的戳魔箭,上麵染有幻滅魔君的血。”


    鬼哥怔住了,果然是曾經傷過老鬼的箭矢。當年老鬼乃是一代仙君中的頂尖強者,這箭矢能讓他流血,不用說必是舉世罕有的神兵利器。


    可是這黃玉娘那位先祖,恐怕來頭同樣不小,有可能就是曾圍殺老鬼的幾位仙君之一。若說剛才他還在猶豫是否要殺此女,此刻卻是已經暗下了決心。


    “不瞞道友,奴這一次來既不為爭仙經,也不為奪寶物,隻為了找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古蒼冥。奴曾與他有約……”


    黃玉娘似乎是察覺到了鬼哥的殺意,連忙在表白心跡,想是不願惹上這樣一個敵手。不過她剛剛說到古蒼冥三個字,鬼哥便忽覺全身汗毛直豎,一種難言的巨大恐懼即刻將他淹沒,以至於黃玉娘後麵說了什麽全都成了耳旁風,連一個字都沒有記住。


    在從前的歲月裏,若說鬼哥真正畏懼的事情實在沒有幾件。但圍繞在他周圍的一些奇詭難解之事,卻總能讓他一次又一次驚魂。


    曾幾何時,他十分篤信確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操縱著他的人生軌跡,宿命、氣運、詛咒,等等不一而足,讓他曆經一次次慘變惡險。


    自離開平山於凡世雖隻不過二十餘年,然而在他心中卻實已近千年,這些事似乎隱約淡忘了。在夜叉仙宮內獲得梵天傳承之後,他修為激增道心成就,信心也隨著實力而增長。似乎隨著自己強大起來,便以為可以即將擺脫那樣的命運。


    此刻又聽到古蒼冥的名字,他隻覺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繩套就套在頸間,勒得他透不過氣來。而這道看不見摸不著的絞索,也許真的永生都掙不脫。


    這個古蒼冥是和心裏想的會是同一個人麽?應該不會錯了,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他當年在西荒消失時隻是個元嬰修士,要跨越洲際恐怕走的也是那個傳送陣,算上這仙嶼之行,很像是完全在踏著他的腳印行走。他若真在這裏倒是一件好事,起碼古九陰和古朝荒的名字就不會總堵在心裏了。是了,他最好還活著,總要親手殺他才好安心。


    鬼哥心中糾結了一時,一身的魔性便很快占了上風。一腔殺意找到了新的目標,自然也就馬上改變了想法,這個黃玉娘還是暫時留著的好。怨恨與報複心讓他的眼眸愈發紅亮,一股難禁的快意悄然竄上他的嘴角,讓他的麵目看起來有些猙獰。


    血藤的下端傳來一陣陣的衝擊力,顯然已經有他人從仙路折回,並趕到了這一端。鬼哥心下冷笑,抬眼望去,靛藍的天幕上已泛起了一層青光。數不清的血藤花迅速改變了形態,從如幕盛放合攏,巨大的花苞中一鼓一縮,緊接著便噴出一道血色的絲蕊來。


    這些絲蕊雖然纖細如發,卻充滿了魔性魔力,那尖端刺入天幕竟是毫不費力。不數息間,無數絲蕊被花苞噴出,宛如一片血色飛蒲的海洋。它們如有靈智一般刺向天幕,將這靛藍的天幕激得深深內凹,未過多久便像突然泄氣般迸碎,一股極其強勁的天罡風從中狂湧而出。


    仙路在罡風中沉沉一滯,無數血藤便如同聞到了血腥的狼一般發了瘋,枝條快速生長的聲音像是詭異的嘶嚎,又一次拉扯著仙路向上衝去。而此時的速度比先前的升浮之速倍增,逆著凶猛的罡氣,扯著仙路一頭便紮入了天罡之內。


    煞氣狂呼而過,鬼哥眼前突然變得無比黑暗,但他對此早有準備,玄冥眼目力展開後頓時又變得清晰起來。然而一旁的黃玉娘就沒有這麽輕鬆了,她的黃綢帶卷在一條最粗的血藤之上,猶被罡風吹得立足不穩,身體不時被卷得飄搖起來。血藤另外一端的震動也立刻停止下來,想是那人已經無暇再找什麽麻煩了。


    可是鬼哥直覺一動,連忙展目深望時,心下仍不禁駭然。原本應四平八穩浮飛的仙嶼,此刻竟然在快速的翻著跟頭,如一片黑乎乎的影子一般籠罩下來。他甚至沒來得及有什麽想法,仙路的端首已經重重的與仙嶼重在一起。


    強大的撞擊力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但令人驚奇的是,仙路端首這幾塊仙土因有血藤貫纏,竟然沒有在這一撞中徹底粉碎。巨大的力道迅速從撞擊中反饋回來,將其從仙嶼上彈開了。於是仙路的這一端轉眼間變成了飛墜,另外一端竟反而貼靠了上去。


    當七葷八素的鬼哥被重重從緊抱的樹藤中甩落出來時,才發現自己廢了好大力氣搶得的先機,已然在瞬間反轉。能察覺到的氣息都在離他遠去,包括那個黃玉娘在內,已經衝向了仙嶼的深處。


    鬼哥無比尷尬的幹笑了兩聲,臉上才又轉為陰鬱。他的身形迅速融入了黑暗,像一道微光樣在其中閃爍,速度疾快無倫。這是老鬼最後傳授給他的遁術,天魔夜行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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