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之內的情況隻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這裏會長年累月的狂風呼嘯,也會莫名其妙的靜悄悄。可在死寂一般的安靜中,偶爾又會突如其來的出現一股詭流,這種詭流的力道甚至連元神修士不防之下也會卷走。而黑暗是這裏的主色調,光明如同過客來了就走。


    古嵐仙嶼在這樣的環境裏已經麵目全非。一塊塊仙土被罡流衝走,在不知多久之後又被仙嶼的吸引力捉回。在許多年後的今天,古嵐仙嶼的整體看起來已經像個球了。隻不過這球的表麵千瘡百孔皮下鏤空,遠而看去像是一個線團,在罡流經過時發出劇烈的尖鳴。


    震動和崩塌之聲從一個地洞深處傳來,一個錦衣男子從中疾奔而出,俊麵之上帶了幾分焦急。他目中精芒連連閃爍,覷準一個方向急速追了下去,未過多久便看見了前方一黑一白兩個人影。不過見到二人隻是對麵而峙並未動手,他的臉色明顯舒緩了不少。


    戴麵目的黑衣男子一見他到來,登時不耐道:“龍戰野,你是怎麽一回事,我與宋仙子要說些悄悄話,你幹麽像貼狗皮膏藥一樣非要粘上來。”


    “荒謬!”龍戰野怒哼一聲道:“堂堂稷山真傳,也用這種卑鄙手段,你就不覺得羞恥?五師妹,你不要理會這個油滑小人,我們走!”


    可這宋仙子卻是神色有些扭捏,撥弄著衣角道:“大師兄,我……是有些話要與他說的。”


    宋仙子雖然柔聲嬌氣,可這句話卻嗆得龍戰野幾欲昏厥,一旁的黑衣男子登時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那我龍某不聽就是。”如龍戰野這等修為,要自閉聽覺隻若等閑。他豁然轉過身去,那自是要說到做到。不過臉上的憤怒卻已實難抑製,隻是強忍著沒有發作而已。


    黑衣男子卻怪笑著道:“這倒不必了。我稷山門下,事無不可對人言。姓龍的,你聽好了,我這是替戚鷹愁戚師兄給宋仙子帶的話,他說此生非宋仙子不娶。一幹礙事擋路人等,無論是仙王還是仙君,都是死路一條。你聽懂了麽?”


    龍戰野怒極反大笑道:“戚鷹愁?滑天下之大稽!他有什麽資格放此狂言,莫論仙王仙君,出了仙嶼之後,我龍戰野第一個就要找他的麻煩。”


    黑衣男子嘿嘿冷笑道:“戚師兄正在山門行九甲參修,大約是沒空理你的。九甲參修你知曉何意麽?六九五百四,五百四十年後渡劫升仙,那時候你敢說他沒資格挑戰仙王?不怕告訴你,九甲之後我稷山十秀統統都要晉身明實,回去告訴你老子吧。”


    九甲參修!十秀登仙!如此大的消息不啻霹靂驚雷,龍戰野一時愕在當場,麵容頓時有些扭曲,說不清是喜是悲。


    而宋仙子似是也頗為意外,輕聲問道:“稷山真傳已有十位了麽?我還隻識得三位呢。公子不願以真麵目示人,可是連尊號也不能告知?”


    黑衣男子連連點頭道:“大嫂真是善解人意。要是能露麵,小弟還帶這勞什子做甚。若不帶這個麵具,不出三日就得被山門尋到。至於我的尊姓大名嘛,將來你總會知道的,到時候我向大嫂敬酒三杯賠禮。”


    宋仙子聞言臉升紅雲,連忙道:“你若再胡說……大什麽嫂的,我可不理你了。既然是這樣,你此來除了給戚大哥帶話,還有別的事麽?”


    “好吧,那就先不叫,反正日子還長,少叫幾聲也不打緊。”黑衣男子裝模做樣的小聲道:“不瞞仙子說,我這次是偷跑出來玩的。除了戚師兄吩咐的這件終身大事,最重要就是來搗亂的。”


    “搗亂?”宋仙子自行略過某些不正經的話,訝然問道:“那是要做什麽?”


    看著這個天真的師妹被這混人戲弄,此時龍戰野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大聲喝道:“五師妹,你還看不出,他是成心不想讓任何人去觀摹幻滅仙經,這不是搗亂是什麽。”


    黑衣男子捧腹笑道:“龍戰野,真有你的。居然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認識我這半月以來,你當真是聰明了不少。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對,那幻滅仙經旁人不許看,我未過門的大……恩,這位宋仙子卻是可以的。其他人嘛,哼哼!”


    宋仙子雖有些不同世務,心思卻明快的很,此時也蹙了眉道:“公子你這樣可不對的,大師兄與我受仙王之命前來觀摹幻滅仙經,按兩界之約稷山不可阻攔,你還是快快退去到別處玩耍吧。”


    黑衣男子連連搖頭道:“我不是阻攔,我是搗亂,這算不得犯約。你看可以,他看不行。”


    龍戰野臉陰得幾乎滴出水來,寒聲道:“就憑你,攔得了我的路麽?”


    “想打架?好的很啊”黑衣男子又笑了:“你我一起動手,把這仙嶼拆個稀八爛。”


    龍戰野已經氣得快昏過去,偏又是啞口無言。他知道這個黑衣男子實力極強,真真配得上稷山真傳四個字,二人真要分個勝負,非得在道心上見高下不可。而這樣一來,這脆弱的仙嶼會立即開始崩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泡湯了,而對方搗亂的目的反而達到了。


    “不動道心,我來和你打。”就在這時,一向嫋嫋亭靜的宋仙子說話了,兩個男人聞言都嚇了一跳。


    八鬼纏又破開一重黑岩,氣急敗壞的鬼哥從黑漆漆的岩洞中跳了出來。在強勁的罡流中連挖了兩三個時辰的洞,就算是他也要停下來歇一歇了。可是在這四六不靠的地洞之中,東南西北不分明,老鬼給的那張地圖已然不管用。於是繼搶登仙嶼失敗的尷尬之後,他居然迷路了。


    一團黑影無聲無息的從地上爬起,如一張大口般的撲了上來。鬼哥轉頭噴出一道血焰,立時將它燒得亂跳,不二息便化為了一堆灰土。這種魔泥怪最是厭惡,它們沒有魂魄,僅擁有微弱的靈性,隻要遇到會動的東西就會這麽撲上來,就算撲到的是一塊石頭,它們也會將之嚼個粉碎。


    不過它們也有一般好處,那就是知覺似乎極其靈敏,一旦聽聞到什麽風吹草動,就會如泥石流一般紛湧而去。鬼哥施展天魔夜行術,其氣息已經一絲不漏的融入黑暗,就悄然跟在這一股泥潮之後,一直向地窟深入馳去。七轉八扭行了數千裏後,前方豁然開朗,正好看到一處戰鬥場麵。


    宋仙子手裏已經多了一支白石長筆,揮灑勾畫之中一道道神符疾閃而出,看似輕描淡定,可常常是一筆兩三道乃至數道符法。她對麵的黑衣男子左支右絀,幾乎是全無還手之力。然而符法襲來,此人卻是不閃不避隻以手腳格抵,有一些直接打在他的身上,卻發出金鐵之音,似是根本未傷分毫。


    這二人動作並不快,符法亦並沒有顯示出很大的破壞力。可提筆行符者如行雲流水,一舉一動都若渾然天成,透露出一種奇異的美感。就連挨打的那個,也是身如罡嶽滯重絕倫,硬以鼓蕩的神力抵消符力。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鬼哥在遠處看得分明,這雙方顯然都是極其了得的高手。


    他們刻意將那巨大的力量拘束在極小的範圍之內,雖然場麵上不鹹不淡,其實殺傷力卻更為恐怖。如此形式的戰鬥,連鬼哥都辦不到。不過他並未深思此節,隻是一下子便被白衣女子的姿態迷住了,這不關乎****,而是此女那種行符的神韻,實是鬼哥夢寐以求卻又始終難以企及的。


    這並不是一場公平的戰鬥。宋仙子一開始便將黑衣男子逼在下風,是占了他不願還手的便宜,然優劣之勢一成,再想扳卻也扳不回來了。黑衣男子更要分神來防備在旁虎視眈眈的龍戰野,這形勢便更是急轉直下,被符力震得大步後退。


    黑衣男子情急之下大叫道:“姓龍的,休要偷襲!”


    宋仙子心地柔善,全不料他在使詐,手下因此緩了一緩。黑衣男子拳舞如風,立時一拳擊出,宋仙子即時抵擋時,卻一連被拳勁拋出十七八丈遠去。龍戰野見狀不由震怒,當即大吼一聲飛起一腳卷向黑衣男子。這黑衣男子一擊得手本欲就此退走,無奈龍戰野蓄勢多時,絲毫不予他喘息之機便又纏打上來。


    而宋仙子身形甫一落定,四肢及腰身卻突然被幾條黑索纏住,八道金錐就在她麵前數寸,一柄凶威凜凜的長刀已經架在了她的頸上。鬼哥偷襲得手,不由得喜出望外,長笑之中當先將宋仙子手中那隻白石符筆奪了過來。


    龍戰野與黑衣男子驀然驚覺卻為時已晚,他們剛一回頭,便看見立地魔刀向宋仙子雪白的脖頸壓下了幾分,一行鮮血立時淌下來染紅了白衣。包括宋仙子在內,三人皆迫於情勢,竟無一個再敢輕舉妄動。此時黑衣男子看清了鬼哥的麵目,目中頓時閃過一絲異色。


    鬼哥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立即向這黑衣男子問道:“你認得我?”


    “月灣一戰誅七神的古蒼冥嘛,你小子算個人物。不過嘛,聽我一句勸,你還是放開宋仙子的好。”黑衣男子笑出了一口白牙,可身上的氣息卻在緩緩釋放。


    鬼哥輕輕捏了捏宋仙子圓潤的臉蛋,哂道:“不放會怎麽樣?”


    黑衣男子苦笑搖頭道:“會倒大黴的。”


    他話剛說完,鬼哥便覺身前一道強光暴閃,刺得他雙眼欲盲。就這麽一失神的功夫,在八鬼纏緊鎖中的宋仙子竟已不知去向,而他的後心之處卻是一股巨力湧到,一下子將他擊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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