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逍遙門,門風根本與逍遙二字無甚幹係,其實名不符實。


    若是較起真來,還是稱為肖姚門比較貼切。蓋因當初立門的二位劍仙,便是一個姓肖而一個姓姚的。因此在如今的逍遙門由上至下,肖姚二氏子弟數不勝數,乃是此門真正的‘宗脈’。


    這個黃衣男子叫肖禦風,便是逍遙門的宗脈門人。不過他的身份非比尋常,三百年前逍遙門與無稽宗那場大戰中,他以一己之力斬落五位同階修士而成名,當時還是個元嬰修士的琅虛子是親眼見識過的。


    八十餘年之前,逍遙門會同天王殿萬法門,對妖族發起的那一場仙戰,肖禦風更是連誅一十二位大妖。時至今日,在他劍下殞命的元神修士超過五十位,單是妖族就前後有近三十位大妖折在他的手裏,他也因此位列逍遙門十大殺神。


    琅虛子很清楚,如果他們要對付自己,一個九盞道人出手也許就夠了。而眼下肖禦風早就埋伏在此,顯然並不是為自己來的。而且肖禦風剛才也親口承認了,‘欲獵一馬’,當然指的是妖族馬王神的獨子,馬公子馬騰雲。


    “禦風,與一個婦人爭什麽口舌,早早了結回山門複命吧。”


    “不錯,這裏已然抵近妖魂穀。雖說妖族的小字輩沒膽過來,卻也說不準會惹出哪個不要臉麵的老妖怪來。”


    琅虛子聽得身後傳來的話音,一顆心直倒懸起來。她不用回頭看也能知曉,這又是兩個逍遙門的元神強者。而且敢以這種語氣與肖禦風說話,恐怕身份修為更在他之上。


    她自打覷見文曉塘被圍攻追殺開始,心中便頗受折磨。要知道她如今也是寄人籬下,要強自出頭也不免招來禍端。可是回想起與踏炎的那段緣,柔腸百轉,又如何能看著他的女兒就此喪命。


    當肖禦風現身之時,她心下雖然震驚,其實心下還存了三分幻想。隻要主上仁德,能仗義出手,護得自己與曉塘全身而退並不甚難。可是現在,她知曉自己不該再有什麽幻想了,即使主上真的來了,又能如何?


    “九盞師弟,就勞煩你出手如何?”肖禦風一臉不耐之色,反而將差事推給了九盞道人。


    九盞道人卻微微笑道:“肖師兄取笑了,憑老朽這點功行,恐怕不能速決。沒得讓眾位師兄取笑不說,還要耽擱許多時辰。既然禦虛師兄與希夷師兄想早些歸去,當然還是請出禦風神劍才是。”


    “嘿!殺這麽個賤人,髒了我的劍,真是晦氣!”肖禦風拂袖負手,竟然似賭氣似的轉向北方,昂首大喝道:“小馬兒,隻要你敢出來與我公平一戰,我就放這賤人一條生路。”


    “公平一戰?哼,好大的口氣。不過馬某的女人不勞你來費心,我自己可以帶走。”


    一道神光已從遠山之中升上半空,轉而便向著此處呼嘯而來。雖然尚隔數千裏,宏亮的話音卻與一股狂風潮湧先至。看樣子用不了數息便可到達。逍遙門四位元神皆是目露奇光,而肖禦風眼中更是湧起一股異樣的色彩。


    琅虛子見狀,心中不知動了哪根弦,當即高聲叫道:“主上,不要過來!”


    文曉塘也在她身側虛弱的叫道:“師父……”


    琅虛子斷然道:“米兒,不用再說,今日你我死在這裏便是。不可再連累他人……”


    可是來人遠遠便將她打斷道:“琅虛兒,你自從我之後,一直心懷芥蒂,自甘妾婢之名。不單是顧及兩族禁忌,心中更有昔日因緣未了。也許你還認為我馬騰雲隻要你的容色,談不上什麽情義。我說敬你愛你,空口白話怕也難取信。今日難得有這個機會,你倒不妨看看清楚。”


    琅虛子本欲自崩元神而就死,可馬騰雲一開口,便仿佛有一種無形之力讓她難以自持。往日種種羞恥與猜疑,在眼前紛紛變成了笑話。她沒有想到,這位妖雲一方之帥,馬王神唯一的兒子,平日裏看似無情無義的主上,在如此惡劣的情勢之下仍肯為她出頭。


    可這哪是什麽機會,即便是他,在舊傷未愈的情況下,落逍遙門這四個元神高手圍攻之中,恐怕也隻有死路一條。也正因如此,他的話讓琅虛子情難自己,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她正自心潮澎湃,可沒有注意到,剛才文曉塘叫的那聲師父,喚的其實另有其人。不過這個人形跡詭異,他似是不存於這世間一般,場中十數人並有五個元神強者,竟是誰也看他不到。


    鬼哥就站在文曉塘身前,輕輕撫了撫她額頭,笑笑道:“不怕。既然為師在此,誰也傷不了你。”


    “師父,師兄他……”文曉塘隻覺一股股暖流從頭上那隻手上傳來,隻覺暖洋洋地,身上的傷痛疲憊漸漸消褪。


    鬼哥點點頭道:“不礙事,他還活著呢。你的元嬰傷得不輕,若不妥善處置,恐怕胎元大危。這可是我的徒孫兒,萬萬輕忽不得。待為你穩固了傷勢,咱們就去救他。”


    他二人說話間,馬騰雲也已經飛馳而至。隻見他凜凜高大的身材在夜色中傲然而立,就像一座山嶽。目光落在琅虛子身上便再沒移開過,仿佛竟未將四個大敵放在眼裏。


    元神圓滿境界!姚希夷冷哼一聲,逍遙門四個元神修士再無遮掩的也釋放出了氣息的元神氣息。


    五個元神修士的威壓肆無忌憚的釋放,劍修的氣息又更加的與眾不同,便再非元嬰修士能夠承受,逍遙門下那七位元嬰修士此時很是知趣地遠遠退開。


    馬騰雲輕輕拍拍琅虛子的臉頰道:“你帶這女娃兒回妖魂穀,我若能活著回去,便收她做個義女。”


    琅虛子早已心神激蕩幾乎崩潰,她自怨自艾正悔恨交加,此時又哪肯依言便走。隻是癡癡的看著眼前這個即將為她赴死妖族男子,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不過這個時候,肖禦虛卻一聲冷笑道:“既然二位伉儷情深,那今日就一並留下吧。”禦虛神劍挾著一股犀利絕倫的神光遙斬而下,目標竟然取的就是琅虛子。


    “無恥!”


    馬騰雲厲喝一聲,一個鬥大的拳影轟然擊出,正撞上劍光。毀天滅地的巨力登時勁掃而出,大片土地崩塌,煙塵狂揚而起。而就在這時,一縷寒鋒也刺向了馬騰雲後心。


    逍遙門這一行主要的目的就是狙殺馬騰雲。既然正主已經出現,肖禦風其實便有意依諾放過琅虛子二人,也算是留得元神修士間的一點體麵。所以肖禦虛一出手,他心中當然有些不快,這已經算是掃他的顏麵了。


    不過外敵當前,他不便與這位族兄有所爭執,更何況人家是劍隱師伯的弟子。而且話又說回來,什麽君子協定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姓馬的都沒領情,肖禦神就更加沒有答應了。


    隻要先一步取下馬兒的頭顱,門中的功賞肯定落不到旁人手裏。打著這個主意,肖禦風絲毫沒有猶豫的出劍了。他的劍名為禦風,殺人時往往是隨風入夜而斃敵無聲的。論實力,他或者不如禦神,可要是比殺人的效率,他還是有自信的。


    這一劍之迅速陰狠,當真不是說笑。即使是馬騰雲,劍至背後數丈才有所察覺,恐怕也真無法毫發無傷的避開。可是誰曾想此劍才到他身前丈許,發出一聲公鴨般的嘎鳴,竟然生生的止住了。


    “確實很無恥啊!”鬼哥伸出兩個手指,正好夾住了這丙禦風神劍。


    在其餘五個元神修士目瞪口呆之中,鬼哥左手捏住了肖禦風的咽喉,右手撚著禦風劍,一臉的古怪神色。他們都不自覺的渾身寒毛直豎,哪曾想到竟然還另有這樣一個大敵,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潛伏著。


    這個怪人沒有絲毫征兆的出現,以肖禦風的修為實力,竟然被他瞬間所製。沒有絲毫的掙紮之力,就像一隻小雞樣被人家提在手裏。連同馬公子馬騰雲在內,都隱約有一種直覺,似乎肖禦風隨時會被這人一下子捏死。


    “殺了他,師父!”虛弱的文曉塘已經叫不出聲,可是她的目光卻將心意直送入了鬼哥的雙眼。


    鬼哥看見了文曉塘的眼神,其實也有種左手一緊的欲望,可是他並沒有這麽做。


    “這就有些尷尬了。曉塘啊,當年為師受過逍遙門一位前輩的遺惠,所以在他法體之前發過願的。所謂滴水之恩當報以湧泉,我說過日後若有爭鬥,饒他門下百條性命,今日不好耍賴。”


    滿臉發紫的肖禦虛顫聲道:“你是武重巒的師父……你是陽鬼?”


    他這一問,除了琅虛子一個知情者,其餘諸人全部大驚失色。


    鬼哥左右看了看這些人的表情,似是故意壓低了聲音向馬騰雲問道:“馬道友,難道我很出名麽?”


    馬騰雲剛受了他援手之恩,隻覺此人高深莫測,強大得隱約令人有些心悸。這樣強大的奇人,是友非敵當真再理想不過。此時又覺他詼諧灑脫,當然也樂得與他交善。


    因此也哈哈一笑道:“道友豈止是出名,五百年來,你的名字在仙金原幾乎已是無人不曉了。逍遙門一直追捕你的兩位弟子,就是為了你這位仙種元魂。恐怕那位隱劍子睡夢之中,都要叫幾遍你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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