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孝身化一道流光,疾馳在茫茫荒原之上。身為逍遙門新晉的秘劍堂弟子,他的心思一陣陣茫然。


    十載之前,他還是古劍門一個傳劍長老。隻因指點門下劍術之時,被偶爾路過的逍遙門劍仙懷真子遇見,就此被選入上宗,數年間修為大進,由元嬰初成一路直入大成境界。


    如今的自己強大麽?當然。憑自己現在的修為劍術,舊日的古劍門中再也無人能當自己一劍。可如今的自己當真強大麽?恐怕並非如此,能不能活過今晚還不好說。


    急馳之中,程孝靈覺警兆忽現,前方土下轟然迸出一股寒氣,其中一縷寒芒突地掃將過來。他二指一豎,肩頭法劍疾閃而出,直向這縷寒芒迎了上去。


    兩股巨大靈力的交擊讓孟明止步不前,但他卻也沒有後退半步,就端立於原地急速的尋找著敵手的蹤影。然而數息間寒氣漸散,前方一片空空如也,卻哪裏有半個人影。


    程孝心下不由鬆了口氣,同時也微覺有些失望。這個敵手既然身不在此,那麽用以設伏之物定是一件異寶。他凝神一掃,見前方地上有一顆光瑩瑩的事物,猶在冒著寒氣,當下緩緩步上前去。


    雖然說這一次門中所下的追殺令乃是死命,可也已明言一切繳獲任從自得,像這樣一件能威脅到元嬰大成修士的法寶,程孝還是要笑納的。


    不過程孝生性謹慎,在靠近這件法寶的同時,他的戒心也已經提到了最高。他知曉此物之上還有機關的可能性相當大,但憑他元嬰大成境界的靈覺及反應速度而來的自信,除非是元神修士才有可能成功偷襲於他。


    果然,在靠近到丈許之時,那寒氣的源頭果然有了一絲異動。程孝的靈覺清楚的感知到,其中又一股絕強的寒意正在聚蘊,並且即將爆發出來。他冷哼了一聲,就地鼓蕩出周身靈罡,直接向那處土地掃壓過去。


    憑程孝元嬰大成修為以及九煉靈機,他的靈罡可以輕鬆將一塊精鐵碾成鐵皮。此時驟然掃出,所到之處土石盡成粉塵,一下子將其中那法寶擠將出來。


    這是豪光迸流的一塊寒玉石,雖然似未經雕琢仍是天然之形,但那種棱角全無的圓融與華美,足以讓見多識廣的程孝眼睛一亮。而玉石上生出的那股森寒靈氣,更讓他怦然心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冰玉?


    程孝麵露微笑,再次向這塊寶玉迫近。然而當他近在咫尺,已想伸手去拿的時候。這冰玉驀然散出一重晶光,仿若一麵冰鏡樣,其內一隻冰霜結成的手臂迅即直抓他的麵門。


    程孝大吃一驚,但心下卻絲毫沒有慌亂。他猛喝一聲中,法劍隨指而落,鏗鏘聲中已將這條冰霜手臂斬落下來。冰玉隨即黯淡下去,無論是寒意和光澤都一時不複從前。


    程孝剛欲放鬆神經,然而同一瞬間,他卻看見那條還從半空墜落的冰霜手臂迅速變幻了數次指訣。連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就此從半空中爆裂,一股更加強大的寒霧於中漫散開來。


    程孝驚怒交加,目眥欲裂,一股寒意直從心頭騰起。因為他這時候靈覺忽然發現,就在他頭頂高空千丈之處,一道纖細卻犀利無比的殺機直若迅雷般直刺而下,而他此時偏偏全身僵麻,遍體成霜。


    一柄深紅的利器像是從天上探下,即將要刺入程孝的天靈。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程孝猛然狂吼一聲,一大口帶著寒氣的血噴出口來,內中一個小小的玉簡閃爍而出,在他頭頂急旋不止,正好迎在這刺來的利器之前。


    堪比元神修士的巨力從交擊處鼓蕩而開,偷襲之人猛然被震飛出去。程孝雖然受玉簡護持未受到衝擊,但在這一震之下也覺全身酥軟,一時幾乎連站立也不將不能。隱約察覺那被震飛的敵手似乎很快穩住了身形,靈力複又迅速強大起來,顯然下一次的攻殺即將到來,心下不由暗自叫了一聲,完蛋了!


    “賤人休得猖狂,魯勝來也!”


    正在此時,另一個宏亮的聲音挾著劍嘯橫空而來,讓頹喪中的程孝好一陣驚喜。這個魯勝,正是他的同門師弟。不但在逍遙門如此,當初在古劍門亦是如此。


    那偷襲者見來了援手,當下轉頭遁走,絲毫不拖泥帶水,幾乎一息之間就失去了蹤影。魯勝見狀也不追擊,就此禦劍而下來到了程孝身前。


    “程師兄,傷得重麽?”


    程孝苦笑道:“一時被寒氣侵體,倒是沒有傷到元嬰。不過你再晚到三五息,我的性命大概就沒了。”


    魯勝點了點頭道:“這娘兒手段果真毒辣,也虧是師兄你在前,換了魯某怕是一個照麵都走不下來。”


    程孝搖了搖頭:“你就不必安慰我了,若不是門中賜下的護身神簡,今日必死無疑。我隻是有些想不通,那女人不過元嬰小成修為,如何在我們七人追擊之下還有如此戰力?”


    魯勝哈哈一笑道:“若非是這般危險的人物,自然也用不了這麽大的陣仗。師兄還不知道吧,另外那一組內室弟子傷亡可比我們還要慘的多。去了十二人,七死一傷。聽說黃師叔已經親自出手了,似乎也隻是稍占上風而已。“


    程孝愕然道:“這怎麽可能?那姓武的不是個元嬰修士麽?就算他已然圓滿,可黃師叔堂堂元神境界……”


    “嘿!邪門得緊!”魯勝也露出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所以我說,師兄你大可不必……”


    他話未說完,遠方一道刺眼的青光直衝天際,緊接著便有金聲嘯空傳來。當即立刻改口道:“聚劍令!是馮夫子!這娘兒恐怕是撞上鐵板了,我們快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五六個元嬰修士形成的包圍圈急劇縮小,讓文曉塘蒼白的臉上再無一點血色。她左肩的衣衫被撕裂了好大一片,其中一道四五寸長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已經染紅了長袖。


    若是對方隻有三四從,她還大有脫身的機會。但是刻下,七個元嬰大成修士合圍,走不了了。除了用剛剛冒生死大險爭來的一點時間調整內息,她再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七人各在離她百丈之處站定,法劍出鞘,鎖定靈機。為首的一個長須男子出言道:“文仙子,今日一戰,咱們七人打你一個,確實不公平。不過宗門嚴命不得不從,想來你也能體諒。我龔人鳳對仙子深懷敬佩,到了這個地步,想冒昧再勸仙子一句,跟我們回去,懷真師祖不見得會傷你性命。”


    “我夫君此刻是生是死?”文曉塘麵無表情,開口問的卻不是自己。


    她心中隱約明白,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她的道侶,她的師兄,她的夫君同樣逃不過這一劫。即使僥幸逃得了,在逍遙門這樣的龐然大物之前,這一日也總是會來的。


    她隻是後悔,自己沒能早為夫君誕下這個子嗣。她有些恨,恨自己一直太任性,一直太自私了。她悄悄用手撫了撫小腹,便立即將腦中的絕望推了出去,咬了咬牙攥緊了手中的幻月短劍。


    七個逍遙門下麵麵相覷。經過了這幾近一晝夜的追擊圍捕,他們也都很明白,如若獨個交手,己方無論哪一個都勝不過這個小小的元嬰初成女修。費了如此功夫,也不過剛剛將她困住。七人合力格殺也許不成問題,可若想生擒卻近乎妄想。


    “動手吧!”文曉塘美眸一動,雙瞳竟然化出一金一銀二色,手中的幻月短劍上卻有血色流轉。她心下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殺出重圍,將武家的血脈流傳下去。


    龔人鳳眼見她的異動,當即厲聲喝道:“布陣!”


    七柄法劍尖嘯而出,飛梭急轉,如同圍成了一個圈子,再一次向圈中的文曉塘壓去。同時文曉塘幾乎已經化成了一道白影,在劍圈之內飛梭閃爍,劍器的交擊爭鳴立時響成了一片。


    在如此狹小的究竟內,如此多的元嬰大成級別戰力交雜所形成的壓迫力是極其驚人的。即使布下劍陣的七位逍遙門修士也同樣承受著不小的壓力,更遑論圈中的文曉塘。


    讓他們鋌而走險的,是門中的至高懸賞,化神丹。掌門劍仙懷真子親口說過,在化神之時服下,化神的成功率足以倍增。然而得到這個賞賜的前提,是必須生擒文曉塘。他們很無奈,隻能選擇這個笨辦法,來消耗她的靈元。


    一柄柄的法劍連綿不斷的投入劍圈,從最初的七柄及至後來的數十上百近千柄,在劍圈之上籠成一片劍雲,將內中不斷閃爍衝撞的那個身影死死籠罩在內。


    其內的文曉塘就如籠中鳥,一刻之時過去,雖然不時撞得這個籠子通體劇顫,卻始終沒能破圍而出。逍遙門七人也都繃緊了神經,他們能感受到陣中女修那股魚死網破的決心,也為如此激烈的反抗所震撼。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因為他們能感覺的到,在這攻防一體的流雲劍陣壓製下,陣中女修在靈元飛速消耗,衝擊力已經開始變得衰弱。這樣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力盡了。


    不過就在此時,龔人鳳大聲喝道:“諸位小心,要防她做拚死一搏!”


    眾人心頭齊齊一驚,可龔人鳳話音剛落,果不其然,劍陣中一道紅光劃成一個美的令人窒息的半月弧光,登時在劍雲之中生生剝開一道裂痕來。文曉塘乘勢直衝而起,已然逸上半空。


    這一次不待龔人鳳呼令,須發雪白的夫子劍馮重陽將手中聚劍令甩手祭出,令上一道凜光疾散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劍影,將方圓三十裏都籠在其內。緊接著他驀然指訣一點,這劍影的無邊之重便盡聚在半空那個身影上。


    文曉塘此時靈元劇損,實是已經力竭,其實遁術都已難施展,又如何當得起這般重壓,登時眼前一黑便從半空中栽落下來。馮重陽見得此狀,生怕這一下便將她鎮殺了。然而就在他略一猶豫的當口,半空的那枚聚劍令如遭巨力撞擊,轟然翻飛出去,他本人亦同受連帶,鮮血狂噴而倒。


    滿天的法劍稀裏嘩啦的紛紛落地,龔人鳳等人眼睜睜的看著一股無形之力托著文曉塘慢慢落地,卻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身為逍遙門下,元神的威壓還是熟悉的,隻不過這一次來的是友非敵。


    一條青綾如搖籃般將文曉塘托住,旁邊緩緩現出一個身影來。這是一個宮裝婦人,濃重的容妝非旦未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了一重如同神祇般的雍容。不過此時她的眼神中,卻飽含著煞氣。


    “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弟子,如此欺侮一個女兒家,不嫌丟臉麽?”


    逍遙門諸人聞言一愣。仙金原亂戰至今已有四五百年,大家夥無所不用其極,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誰還有閑心在乎什麽氣節。不過他們倒也沒敢當麵反駁,因為這是一個元神修士在斥責。


    “哈哈哈!若老夫記得不錯,你琅虛兒原是無稽宗治下,怎麽如今做了妖族的走狗?”


    又一個元神修士就在逍遙門諸人麵前現身出來,沒有絲毫征兆。不過諸人卻都認得,此人乃是逍遙門九盞道人。九盞道人在這數百年的征戰中可說是威名赫赫,據說修為已有元神小成境界,距離大成已然不遠。他一現身,逍遙門諸人心下不由得一塊石頭落了地。


    不過就在九盞道人身旁,居然又一個黃衣男子顯身出來,撇了撇嘴冷冷道:“委身妖畜,做了個侍妾,還談什麽臉麵。今日本座本欲獵一馬,可惜誤中一奴。哼,賤人!”


    此人一出,就連本欲發作的琅虛子都是一怔,轉而眼神中竟有些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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