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站在空曠幽暗的地洞之中,這裏便是九銀仙君當年養傷的洞府,但卻絕不僅僅是一條地陰靈脈。越往深處,便越能感應到那股虎威煞氣,因此他麵色凝重,每進一步都十分小心。


    丁沉的碧落目力之強乃鬼哥已然深知,可其實這種目力施展起來並不如何複雜,關鍵還是在於那極其特殊的碧落法則。碧落法則與夜諦法則頗有相似之處,若夜諦法則可稱是‘直見’,那麽碧落法則即可稱為‘遠見’。


    世間的法則其實有兩種,一種已被某君發現創立並執掌於手,名為‘成法’。另一種即雖被發現卻尚未有人能夠掌控的,名為‘未成法’。隨著仙君殞滅而消失的屬第一種,而即使仙君亡故仍然存在的即屬第二種。這是鬼哥於隔世海聽數十位仙君證實過的。


    除了那尊雕像,碧落邪君丁沉在世上再沒有留下什麽痕跡。照比起當年極樂仙君,他似乎確實死了。人死法存,就意味著碧落法則還是一道未成之法。而未成之法存在於世間,多半是被大神通者強行拘疫,駐落於某件法器之中。


    丁沉死了,碧落法則尚在,那麽這件法器在哪?這許多年來,是誰離絕仙大殿最近?仙金原始終動蕩不休,那隻幕後的推手又是誰?嘯虎之威生生讓一位仙君受反噬至死,哪個膽大包天之輩在打它的主意?


    的確,有這麽一個貫穿始終的名字,九銀仙君。


    “你到底還是找來了。現在我該稱你一聲陽道友,還是稱你幻滅魔君呢?”九銀仙君的聲音在鬼哥耳畔響起。


    鬼哥總算鬆了一口氣,笑笑道:“我便是我,仙君想叫什麽都行。”


    銀霧驟起四合,九銀仙君於霧中現身出來。一身銀白法袍襯著絕美的麵龐更顯嬌豔,眉梢卻似有無限哀愁。她緩緩步來近前,與鬼哥四目相投,一顆淚珠已直落粉腮。


    “他這次是真的死了,是麽?”


    鬼哥伸出雙臂,輕輕將她攬入懷裏,輕歎道:“是啊。他讓我跟你說,這些年來,明玉湖的月光,始終照在他心裏,他一直不曾忘記。”


    九銀的情緒似是一下子失控,竟就此泣不成聲,顫抖著道:“他……他說會一統遠玄,他說會幫我複國,他說會帶我回到明玉湖,在那裏娶我……都是騙我的……”


    “都是騙我的!”她一下子掙開鬼哥,可驀然間發現,眼前的這張麵孔已經換了一翻模樣。那冷峻的麵龐,深遂的雙眼,筆直的鼻梁和略微下吊的嘴角,不正是萬千年來她魂牽夢縈的那個樣子?


    麵前那冷峻的麵龐突現一絲笑意,一隻手便輕撫上她的臉頰,輕呼道:“銀兒,我回來了。”


    九銀仙君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她就如此呆立原地,股後甚至一下子現出九根銀色光華似的狐尾。就在她六魂無主的當,麵前這人竟然俯首相就,輕吻上了她的櫻唇。


    名懾金原殺人如麻的九銀仙君,此刻手足無措神魂顛倒,在感覺到腰間那隻大手傳來的溫度時,她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躁熱起來,就如一個正與意中人溫存的少女無二,軟得像一團棉。


    鬼哥眼見九銀仙君在熱吻中喃喃自語,迷醉難以自撥,也不禁為她對古嵐用情之深暗歎。可是聽其言再觀其行,又知曉這個女人手段果然狠辣,實非尋常可比。


    此刻九銀仙君神魂離亂不能自已,實是殺她的良機。然而鬼哥莫名想起西荒舊事,竟是始終沒有下得去手。


    “你是假的……假的……假的……”九銀仙君於纏綿嬌喘之中,竟突然恢複一線清明,厲叱一聲:“假的!”雙手登如利爪,一下子將麵前之人撕成了兩片。


    “你卑鄙!”九銀仙君一二息間緋紅的顏麵已變得煞白,眸中的怒火已然噴湧出來,身後九道銀光瞬時爆漲,如同九柄無籌利刃,直指洞府的一處黑暗。


    八鬼纏亂打而出,將這九道銀光隔住。銀光雖然明顯力勝一籌,可壓進到十丈之際便如遇到了一層極其堅韌的無形壁障,終是再難寸進。


    鬼哥一臉訕訕的現身出來道:“在下不過替仙君圓了美夢,仙君何須如此動怒。”


    九銀仙君忽然咯咯一笑,容色一時明媚起來,真敢叫豔光四射,可情緒實已見得再無波動。嬌聲道:“本來以你的資質才情,大可做得我的枕邊人的,何必要用他的幻滅法則來戲弄人。”


    九銀仙君本是妖狐,這一身天生媚骨可不是說笑的,她媚力盡情施展之際,世間真無哪個敢說能無動於衷。鬼哥此時若非能直見她元神溢出的殺氣,恐怕在這一笑下也要流口水。


    不過此際卻仍能勉為其難的咧咧嘴道:“仙君言過了,這點在下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卻無端惹來仙君的殺機,這真叫何苦來由。”


    “這數百年,你的進境該讓我刮目相看呢。”九銀仙君見鬼哥絲毫不為所動,麵色未改瞳孔卻是微縮,正色道:“我曲銀瓶雖然惑人無算,卻從來沒有說話不算的時候。你既然繼承了幻滅法則,現在隻要你肯立誓向我效忠,我不但可以不殺你,還可以與你結為道侶。待我複國之後,你我做一對神仙眷侶……”


    九銀仙君這一回的語氣十分認真,鬼哥覺得自己差點就信了,然而話說到此處,一點寒芒乍顯,已經刺到了他的麵前三寸。若非鬼哥一直在以十二萬分的精神在戒備,恐怕這一針就會取他性命。


    四道天壘符的符力在三寸許的空間內爆發,硬生生的將這枚索命銀針緩了下來。鬼哥伸出二指,將這枚寒光四溢的銀針拈起,不由得眉頭很是皺了一皺,輕輕彈了出去。


    “仙君當世絕色,眼見得又是一尊好爐,在下說不心動就太虛偽了。不過在下這條性命雖不值錢,卻也不願稀裏糊塗就送人。合作可以,條件需要再議。”


    九銀見偷襲無功,俏臉上煞氣更濃,兩袖之中一陣陣銀輝外透,身上竟隱隱散出白光,一股駭絕天地的威壓正在凝聚。鬼哥識得真切,這威壓雖然尚不致命,可其本源竟與那股虎威無二。


    “狐假虎威!”鬼哥疾喝一聲,遍體一陣陣密麟龍紋泛起,右手上也是一陣烏光繚繞,同樣一股毀天滅地的氣息於其中凝聚。“仙君看來還是沒有明白,殺我的代價你付不起!”


    二人的距離如此之近,九銀自然清晰的感覺到了鬼哥右手中那股氣息的淩厲和危險,她幾乎能直觀的感覺到,那股鋒芒一旦顯露,她絕對必死無疑。而她接下來這一式大神通,卻未必真能取此人性命。


    沒錯。鬼哥此時周身的天壘符足有三百六十五道,而他的蒼龍之力雖然還隻是初步運用,本身卻是堪與虎威一較短長的驚世偉力。而他右手的這股氣息,正是他敢叫板金原這一幹大神通修士的底氣,夜諦叉的氣息。


    九銀仙君的身影倏然沒入了黑暗裏,就連靈覺與神覺也無法鎖定她的存在。可以確定,雙方的距離已經在三千裏之上,鬼哥這才敢鬆了口氣。


    夜諦叉誠然是一柄無上利器,但叉上滿布著重重封印,其實能發揮出來的威能不過千中一二。然而就是這千中一二,輔以夜諦法則也足以威脅到某些極英修士,又遑論幾個明實仙王呢。


    不過施展此叉的代價嘛,鬼哥隻能略做猜測,其實是連試也沒有試過的。這把爛叉子,在接觸到夜諦法則後所散發出的那股鋒芒,實在讓人不敢嚐試。鬼哥十分希望,在有生之年都用不著這玩意。


    鬼哥也重新隱沒身形,聲音卻遠遠傳了出去,“仙君眼下連逍遙門這一關都過不去,想要複國恐怕任重道遠。在下不才,想助仙君一臂之力,不過仙君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你那式怪招確實不凡,不過這種力量,恐怕能不能施展出來都是問題。有什麽資格來和我討價還價?”


    “嗬嗬,若是不能施展,此刻在下怕已經被仙君挫骨揚灰了,這個仙君應心知肚明。我這殺手鐧確實不宜多用,但施展個三五回還不成問題。我用懷真子的老命,換你手中那件碧落法器如何?”


    “三五回?別吹牛了,你隻有一擊之力。就算殺了懷真子,逍遙門再加上天南合共十數位仙級高手誰來應對?”


    “仙君與妖雲過從甚密,說動牛老想來不難。區區在下與極樂仙君一向相熟,或者可以說動她率天南諸仙轉而助我。這樣一來,雙方實力陡然逆轉。到時候隻要仙君等幾位大能為我製造出機會,懷真子斷無活路。逍遙門群龍無首,那時候犁庭掃穴,殘葉何當狂風。”


    “極樂那賤人會聽你的?我怎麽聽說你們是仇人?”


    “這個嘛,冤家宜解不宜結。我若說不動極樂仙君,此事自然作罷。不過牛老那裏,就需要仙君出麵了。”


    “這件事你多久可以辦到?”


    “十日之內必有消息!”


    “好,等你約得極樂來會,我自然能讓牛老頭現身。到那時,這麵黃泉鏡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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