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玩意叫黃泉鏡,果然在她手裏。鬼哥心下終於確定了。


    鬼哥絕不是蠢貨。好吧,年少的那會也許偶爾有犯渾的時候,不過現在他真的已經不肯輕信任何人了。


    說句狂話,所謂的九銀仙君不過是個明實修士。她雖然已臻大成,可離真正的極英境界仍有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法則二字她也隻能說略懂,還從來不曾真正駕馭過呢。


    所以她要複國,必要擁有與真正仙君分庭抗禮的實力。將目標瞄向金原之下的嘯虎傳承,這一點合情合理。在無法深入接觸的情況下,煞費苦心弄走了黃泉鏡,假以參察嘯虎氣息,更是理所當然。


    可是從剛才的一番接觸看來……她畢竟是隻狐狸精嘛,不怎麽成功也是正常的。不過另一點也很明確了,她有置鬼哥於死地的實力,所以鬼哥十分不爽。


    除去替身無稽不算,即使手下其餘三大仙級戰力齊上,鬼哥也是遊刃有餘的,五百年閉關後實力的提升絕無花假。他本以為自己縱然比九銀東華這些人稍有不如,也必然相差不遠。


    可是實際上……大開大合的神通由於直觀容易應對,但這種詭異迅疾的暗殺由一個仙王施展出來時,真讓他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就說剛才那根針,似乎除了硬挨已經做不出別的反應,若非早有天壘符護身,今天這個洋相就出大了。


    幸好九銀仙君一擊不中便沒有再出手。這個歹毒的女人想坐看自己去與懷真子對壘,等到自己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她大概就不會容許得到了幻滅傳承的人活在世上了。


    沒關係,能被人利用是件好事。鬼哥本也沒打算去和懷真子那樣的大高手打生打死,就連嘯虎傳承這樣的所在,他的興趣也並不大。他誌在必得的,其實隻有黃泉鏡。


    原因還是要從夜諦法則說起。夜諦法則的根性是’直見‘,可這僅僅是一種法則根性。而作為一個已經合道之人,鬼哥已然明白,那說來虛無縹緲的道,便是由難以計數的法則一並組成的。


    大道至簡,那麽由’直見‘而指向的道,最終便隻有一個’見‘。至於怎麽見,直見曲見近見遠見拐著彎的見還是明天見,都是這道這一部分。所以想要在道途再有進益,如此契合此道的法則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這一點見識,即使是絕大多數仙君也沒有。唯有登上那法則的巔峰,上窺大道之人,居高臨下時方能體悟此中玄奧。然而那也僅僅是體悟,想要將數種法則殊途同歸揉為一體,卻又非忽可為了。


    如果隻是想救走兩個弟子,鬼哥其實任譴座下一人即可辦妥。然而他一出隔世海,便再次直履仙金原,為的正是這碧落法則。無論九銀仙君願意與否,無論用什麽手段,這黃泉鏡他都必須拿到。


    隻要這東西到手……哼哼,吃幹抹淨腳底抹油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如九銀仙君這等橫行世間數萬年的老狐狸,肯定是不會乖乖就範的。不過這也不要緊,鬼哥自認也已不是當初任人擺布的懵懂小修了。


    鬼哥胸有成竹的重新踏入傳送陣,神元湧入陣圖,龐大的神元產生扭動虛空的神力,一下子將空間開始壓縮。不過就在此時,他驀然發覺空間的扭曲陡然有異。陣力被一股奇異的偉力幹擾,立時變了個方向,在劇烈的空間抖動中,一下子將陣力包裹中的鬼哥拘了出去。


    鬼哥心頭急跳。他剛剛還在體悟這傳送陣法的義理,修為見識到了他這個地步,其實傳送陣術的諸多法理都可與遁術慣通。這個傳送陣雖說陣力龐大,非一人之力可比,但這種轉瞬挪移十萬裏的妙法仍然值得借鑒。


    可就是這樣強大的陣力,竟然被人生生扭曲,並將其中擁有仙級戰力的鬼哥準確無誤的拘至某地。這完全能夠說明,出手之人極其強大。鬼哥心中立時閃過兩個字,危險!


    陣力驟去,周身挾製之力便是一輕,劈麵就是一股疾勁湧至。鬼哥周身金華綻放,明王輪光旋舞而動,結結實實的與這股疾勁碰在一處。


    明王輪光一陣金白晦暗,鬼哥被這股大力迫得連退數步。然而這時他才驀然發現,這股巨力後勁竟然重重疊疊道道倍增,似有數十過百道,一浪高過一浪的狂湧過來。


    不可能!


    正麵一觸能迫退鬼哥的力量,便是不下於明實小成的實力。而這般力道倍疊,隻消一連疊上十道,那便是千倍於此。這樣的力量神通,恐怕就算是一個真正的仙君在此,倉促間也不可能施展的出來吧。


    這數百道重疊倍進的巨力是什麽概念?就算隔世海中那些老家夥,恐怕也得數位聯手才行吧。用這般力量來殺一個元神修士?鬼哥想到此處,不由心下驚道,直娘賊,是哪個混帳來消譴你老子。


    仙金原確實是有仙君的,但真正具備仙君實力的卻真沒有。就算是最頂尖的那幾人一齊到來,也使不出這樣的神通。所以鬼哥可以確定,現在攻擊自己的十有八九是陣術,如若不然,就是符術。


    陣術可以巧妙的調動天地靈神,起承轉合銜接之處尤其節省陣力,當然也可發揮出令獨個修士遠遠無法企及的威力來。可是要說憑幾個仙士就能布下堪比數位仙君聯手的陣法,可能性同樣微乎其微。


    那麽符術呢?鬼哥如今已經不是從前的鄉野村修,憑著這數百年對帝經的參研,他知曉自己從前的符術連皮毛都算不上。真正的大神通符術乃至道符,變化多端威力無窮。


    世間盡有一路數理符術,便是可以將神通一化為二二化為四,符力重重倍增。這樣的符如今他也能掾,然而這樣的符也並非沒有弱點。即使符材承受得了,要掾製乃至施展這樣的符,非得有與之同等的實力不可。


    拿他自身為例,要掾製一道極限之力的天地無用符,他獨個便可。可要將符中壓入兩道天地無用拳勁,就需要替身無稽同時相助了。強要掾齊三道,或者手下數人齊上亦可辦到。可再想並入第四道拳勁,那是無論如何也成不了的。


    而施展此符的時候,這四道拳勁的符力他自己無論如何控製不住,能把持一個大致方向已然難能,具體拳勁往哪打隻好憑運氣了。


    疾退中再抵下一道神力衝擊後,鬼哥目力已運至最強。眼見這股神力後勁絲毫無假,後續確實幾近百道,他的神經確實已經緊繃了起來。這真的是符術,而且是絕頂強大的仙符,符力一層引爆一層,雖然浪費了一些殺傷力,但勝在連綿不絕,能壓得人避無可避。


    雖然中間同樣有小小的間隙,可鬼哥看得見卻觸不及,頭疼的同時也不禁暗自佩服。要說句恭維的話,庶幾近乎道矣。


    可同時他又在心下腹誹。真你娘的邪門,仙金原有這麽強的符師麽?而且一來就是幾十個?


    不能再等了,符力在不斷增強,每過一息便是陡增一倍。雖然替身無稽不在此處,可單憑自己卻也不見得就一定會戰死於此。


    鬼哥的目光一下子沉靜下來,再一次以拂月見曉抹去了身前巨力,胸中猛蘊一口鴻蒙之氣。雙手上神力湧動,飛快的同樣結下一道六角棱狀符光。棱光結就之際,他瞬間將這口鴻蒙之氣哈出,棱光猛然白芒爆吐,化為了一把瑩白的大弓。


    鬼哥左手指訣定住符弓,右手翻掌間便閃出一支寒意驚天的長矢來,毫不猶豫的搭弓引弦。整條右臂的血脈賁張錚起,周身道機吞吐翕合不息。目中似有一點白芒,即時便要隨矢閃射而出。


    這支箭矢名為舍離矢,棱符結化的叫做引世天弓,正是當年逐日神君淩別意的大殺器。鬼哥不是淩別意,更沒有逐日神君的修為和相應法則,但這引弓之法和舍離矢都貨真價實,用來對付一些仙士還是綽綽有餘的。


    “二位住手!”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個冷峻的聲音似喝斷長天,使得周圍狂浪陡生。這個時候鬼哥才有暇注意到,原來這裏是在海上啊。二位?那豈不是說自己的對手隻有一個人!


    鬼哥所等待的下一重符力沒有引爆,像一個氣泡般就那麽湮滅了。這讓他忽然生出有力難施的窩囊感覺,盡管他已經憋足了勁,十分想將這一箭射出去。可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找到對手在哪。


    符力源頭的那個目標居然是假的?這怎麽可能呢?如果對手真的隻有一個,而他又沒有親手引爆此符,那麽如此駭人的符術究竟是如何發起的?


    鬼哥氣得嘴唇發抖,很想罵上幾句髒話。不過想想即將麵對的是兩個深不可測的大仙士,終究忍住了。他緩緩將光弦送回原位,右手卻沒有鬆開。


    一匹聖白色的高大天馬破空迎麵而來,給人一種無比空靈的神聖感。即使鬼哥此刻,也禁不住生出一種想要讚歎膜拜之覺。不過他隨即又笑了,原來真正的大仙士是這樣的感覺。自己隻是實力接近,氣度修行上還差一大截呢。


    天馬倏乎至近化為人形,一個高俊軒昂的男子,看上去依稀與先前見過的馬騰雲有七分相似,用屁股想也知道他是誰。不過人家趕來相援,該有的禮貌不可或缺。


    鬼哥遠遠拱手,正待上前見禮之時,身左一個老邁的聲音忽然響起道:“想不到你真來了,還來的這麽快。小白駒,你仍然執迷不悟,是要給那隻倔牛陪葬麽?”


    馬王神向鬼哥點了點頭,卻抬頭向上方道:“大拙前輩不在小西天享福,為何也來趟這泥潭。馬某很想知道,逍遙門付了什麽代價才能請動前輩出手。”


    鬼哥也是此時才找見正主,隻見一個腰背微馱白發披散的老人晃晃悠悠從半空下落。大拙!小西天大拙老人!賀立的師父。想不到竟然是這樣一個厲害的角色。


    大拙老人搖頭道:“當年我隨無稽祖師破出梵淨宗,幾乎命喪金原,是你族雪裏送炭。這個人情,便是死一百次也償不了。不過剛才你的那個要求太過份,大拙欠你祖上債就算已經兩清了。”


    馬王神略一躬身,卻麵不改色道:“晚輩孟浪,讓前輩為難了。隻是事出突然,不得不為。”


    大拙沉沉出了口氣道:“好,好,我既然出手無功,自然不會再厚顏毀諾。事情沒做完,有幾句話還是要帶到。這位陽道友,請借一步說話。”


    馬王神向大拙長揖到底,再不言二話,就這麽轉身便走了。


    鬼哥心下出奇,心道你那一道符又取不了老子的性命,還什麽百死莫償的恩情,兩句話就沒了?難道大仙士耍流氓都是這麽堂皇的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與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再墮輪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再墮輪回並收藏夜與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