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世海五百年歲月中,鬼哥同不少大仙君打過交道。這不但讓他對仙君的力量有了深切的了解,更讓他的眼界見識再一次的突飛猛進,這其中就包括對於極英境界的認知。


    極英境界的極字代表著極致的靈力。所以僅從這個層麵來講,無論是已致圓滿的大仙君,還是初入此境的新君,靈力都在同一線水平。以此等靈力施展出來的術法,斷非下境修士可以抵擋。


    所以雖說鬼哥已經做了十二萬分的準備,對於接下一位盛怒下的仙君的反擊,他仍沒有半點把握。讓他十分意外的是,預料中的反擊並未出現,就好像懷真子壓根當他並不存在一樣。


    鬼哥暗叫僥幸飛速逃竄,同時也不由暗叫失策。他很清楚懷真子為什麽沒有理會自己,因為懷真子現在的麻煩很大很多,而他雖然射了一箭,此時仍隻是非常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色。早知如此就應該再加點料的,還是思慮不周啊。


    不錯,懷真子壓根沒拿鬼哥當回事。身為此處修為最高之人,豈能不知曉自己此次英劫天意不足?對於天意二字,他的理解遠比別人更為深刻。天意不屬,那麽各種各樣的意外總是會發生的。


    就好比劫雷虛弱、好比在傳世的最後一支舍離矢下折劍、好比當空撲下的那兩道異種幽冥劫火,好比大地深處傳來的巨大震動。天意不會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什麽行什麽不行,它隻會突然在某一時顯露特殊之處。這種跡象於當時也可能並無多大影響,需要不知多久之後,有心人方可回味出幾分其中微妙。


    比如說現在,懷真子雖然折劍,雖然有突如其來的幽冥劫力淩迫,可他仍然是此時此地最強大的存在,這一點他自己最為清醒。而且,身為全真道祖的法統傳承者,他修的本就不是天道而是我道,逍遙一門幾萬載豈是浪得虛名。


    望見黑黃兩道劫火掃盡劫雲複又直撲下來,懷真子立時知曉這兩道劫火的厲害,即使是他也不可輕易碰觸。因此他張品一吐,一顆米粒也似的小珠祭出,這正是逍遙門鎮門至寶,全真逍遙珠。


    此珠一現,威勢竟在一瞬間蓋過了天地劫力,令得虛空都一陣陣搖晃。剛竄出數千裏的鬼哥回頭一望,正看見那兩道幽冥劫火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標一般,自顧向下方的幽冥黑霧之中回落,也不由得驚駭萬分。


    在這個時候,遲鈍的幽冥黑霧似乎才剛剛聚成氣候,開始燃起應劫的幽冥業火來。當然,比起幽遊流火與黃泉業火,這種應劫業火威力隻能算是相當普通。


    鬼哥遠遠的凝望那些燒起來的黑火,神思不禁又飛馳回了許多年前。在他零碎的回憶裏,當年古九陰計算明王呼巴陀用的就是這種辦法,他不過是照貓畫虎而已。


    然而他沒有想到,仙君畢竟是仙君。業火一起,呼巴陀隻能自認一死。而的如今懷真子,就拋出那麽小小一顆珠子,便連寒毛也不曾傷到一根。二者之間根本就不可比擬。


    而且那顆小小的珠兒在鬼哥眼裏,此時恰如一輪奪目的天陽,散發著無窮道機。這種道機別人看不見,其實就連懷真子也隻略知一二,但這顆全真逍遙珠,卻是貨真價實的一件道器。


    就是這件道器,似乎是將懷真子並整個劍陣瞬時都剝離出了天道之外,所以那劫火才沒有再纏上去。應他劫數而生的火焰不是不想燒他,而是找他不著。


    “真他娘的肥啊!”鬼哥紅著眼吞涎。


    這可是一件道器,在隔世海見過的數十位大仙君手裏,都不曾有一件道器。而懷真子不過剛入極英之門,便有此等至寶在身,讓鬼哥不得不感歎逍遙門的底蘊之深。有這件寶物在,雖然還不知它具體威能,劫火此刻的情景倒是說得通了。


    一旁的九銀仙君滿臉鄙夷,皺眉道:“你胡言什麽?”


    鬼哥不自然的抽抽嘴角答道:“我是說土地。這來自幽冥的業火能將金石俱焚成死灰,不過這種死灰卻是上好的肥料,於栽培靈木仙草神效無匹。這把火燒出方圓數萬裏的一大片,可不是夠肥嘛。”


    “竟有此事?”九銀仙君半信半疑。


    鬼哥所言屬實,其實當年他保留的那一口劫燼所遺之塵便能做此用。這種普通的冥火會將陽世間物反複燒煉,直至燃無可燃,否則業火絕不會熄滅。隻不過這個過程相當漫長,鬼哥那一口劫煙至今尚存便是證明。


    真正厲害的是那黃泉業火與幽遊流火。這兩道火焰從出現開始,便引起鬼哥的十分注意。因為這兩道冥火焚毀陽間事物後,便會將其徹底化為冥土。而且這焚化的速度,亦是十分可觀的。


    可惜黃泉業火似乎隻對天劫有興趣,在吞噬了天劫火雲之後,便縮回了冥霧之中凝成一團。而幽遊流火在失去了目標之後亦沒入冥霧之中,除了把所過之處燒成冥土之外,毫無再攻擊誰的意思。


    冥土與劫塵完全不同,其上死氣聚集,根本不容任何生靈。冥律之中暗藏的那一片神號死地空間內,便盡是這種冥土。而冥土的用處就更大了,滋養陰骨、掾製陰符、再不濟也可成為一種致命的奇毒。


    更為可貴的是,當劫塵與冥土相雜合。那種死裏藏生的陰氣,竟是滋魂養鬼與鬼道修煉的無上樂土。一直以來,鬼哥的鬼道功法無甚進境,就是不曾得遇這般的機會。現在眼前放著如此大好的一把火,焉能不讓他眼紅心熱。


    不過如今的鬼哥已經極有耐心,也極有自知之明。在目下這個情境裏,他還是再逃遠一點的好。因為那大地之下傳來的動靜,實在是嚇人得很。


    那像是野狗在撕咬獵物時的嚎叫與慘叫的摻雜,又像是鐵久刮鍋底的尖銳。既像臨盆時的痛呼,亦如即將被扼死前的嘶吟。時而如千軍萬馬奔來,又時而似大地崩塌陷去。


    諸般種種,讓人心悸身顫口幹舌燥耳鳴目眩脈不得律氣堵中胸,腦後的涼氣會一直落到腳底板。這還不算,鬼哥驚駭中發現自己此時竟然生出禁不住的便溺之意。


    所以鬼哥撒丫子就跑的同時,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今天在被人幹掉之前很有可能先被嚇死。他甚至生不出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的興致,此時隻想有多遠跑多遠。


    一直奔出兩萬餘裏,鬼哥才有膽子停下身來。此刻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恥辱,自離開那片生身之土後好多年都不曾有過的恐懼,被嚇得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逃竄。


    此時一道銀光在他身旁駐落,他自知是九銀仙君跟過來了。不過就在鬼哥剛剛轉身,準備接受她的嘲笑之時。竟發現她腳下一軟,就此瞪著一雙淚眼撲倒在自己懷中。


    淡淡的騷氣飄揚而起。鬼哥這才忽然明白,她這是……也被嚇尿了?


    這時候鬼哥總算覺得平衡了,他有些想笑,但是沒敢。馬上輕輕在九銀仙君背上拍了一掌後,將她推了出去。這一掌是將她從恐懼中拍醒,阻止她繼續出醜,不然等她自己醒來時,一定會找自己拚命的。


    九銀仙君目光迅速清明過來,不過卻並未找鬼哥的麻煩。對於自己現下的模樣,隻是輕輕皺了皺眉,以銀光將自己罩了起來。並迅速向鬼哥言道:“嘯虎之威,一至於斯。看來我們都失算了。”


    "這就是真正的嘯虎之威?"鬼哥聞言恍然,歎道:“果然是蓋世凶威。”


    九銀仙君聲音仍有些發顫道:“萬凶之王,即使血脈貴如馬王神者,於此威之下也不敢不屈膝。想來就是真正的龍族亦不過如此,可我奇怪的是,你為何不怕?”


    “不怕?”鬼哥打個哈哈道:“仙君不見小弟是第一個跑的麽?”


    九銀仙君道:“不一樣的。我等被虎威加身,根本是如臨天威,一動都動彈不得。如非虎威允許,何敢說逃。但是你,卻是想走就走。你身上一定還有別的秘密。”


    鬼哥心說秘密當然有,剛剛如若不逃,後腦上那團火熱與胸口的這團狂躁恐馬上便要一齊迸發,兄弟這會兒已經碎成一團肉醬了。


    不過嘴上卻不能這麽說,隻得應道:“大概因為人妖有別吧。你不見懷真子安之若素,若論膽子,他是爺爺。”


    “他若真的不怕,此刻便應有大動作了。”九銀輕輕側耳,頓了一頓又凝眉道:“奇怪,劫火開始滲入虎穴了。”


    鬼哥知曉她定是與其餘三位妖王有特殊的傳音之法,不過他並不在乎這個,他心中在飛速的思索,懷真子到底是怎麽想的,關係他接下來如何應對。


    “他在等人。”


    “什麽?”


    “他在等天南的人,或者說……在等極樂仙君。”


    “為什麽?”


    “大概是……他們約好了?”。


    懷真子被一個小輩冷矢折劍,又被人引來幽冥劫火攻燒。這本來就與他的行事風格並不相符,而且他居然不想最先搶到嘯虎傳承,甚至不惜動用了一件道器,隻為了安守不動。那麽其中的原因,想來似乎也隻剩下了極少數的理由。


    鬼哥想著想著,便把最直觀也是最大的可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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