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子的確在等極樂仙君,但並非事先有約。極樂仙君無論如何都會來,所以他約的另有其人。


    隻不過,現在地底的動靜亦大出他的預料之外。照門中秘傳所載,極英天劫雖也會對嘯虎殘魂產生一定的刺激,卻不應該這般強烈。因為在嘯虎的眼裏,天地尚不過一幕輕紗,何況區區極英修士。


    目前虎威激發到如此程度,下方這些普通的應劫業火亦絕非主因。最大的可能性,是那兩道來曆不名的異種劫火,可這兩種劫火似乎並沒有與虎威產生什麽互動,這又根本是不合理法的。


    懷真子一時陷入苦思,卻始終不得其中要領。他隻得再次催動全真逍遙珠,將整個劍陣都護了進去。守陣諸部弟子已經全部聽命附體於劍身之上,借這九柄巨劍傳導他極英靈力以抵消嘯威的威壓。


    這個九真都天劍陣,乃是他耗費六甲光陰,集天庚地煞所結就。九柄都天巨劍每一柄都可完美無缺的貫通他的極英之力,同時又煉化了天庚地煞之鋒芒,再以門下弟子代替劍靈之靈性,圓轉如意之處盡顯逍遙玄妙。


    可以說現在的懷真子已與劍陣融為一體,陣中的每一個弟子都在他的護佑之下。是以剛才這一陣虎嘯,將妖族子弟震死無數,他逍遙門卻是未損一人。


    巨大的封金法印金蓋已被他攝起至高空,眼見下方幽冥劫火向上伸展乏力,便黑壓壓如潮水一般向那個大洞湧去,懷真子眉頭大皺,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這時,一聲輕嘯由遠方傳至,他轉頭時忽然看到一點金芒已閃爍飛來。


    舍離矢!那隻剛剛射斷他逍遙神劍的舍離矢居然又來了!


    懷真子麵沉似水,但卻立即冷靜的判斷出,這一次舍離矢並非由人射出,否則這支恐怖箭矢的速度要快上個十數倍,此刻理應已然及身。但現在,這支箭隻慢悠悠的在半空遊晃,似乎是……自己飛回來的。


    “難道……是靈性使然,那個人還活著?”懷真子瞳孔急縮,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他從未慮及的可能。


    “如果當真如此,便不能再等了。”懷真子喃喃自語,雖仍懷抱著已然歸鞘的逍遙神劍,卻緩緩閉上了雙眼。


    然而他眼皮隻是略微一合,便再次驀然張開。這一次,他的雙眼中迸射出驚天豪光。分開的雙掌上各現一個白燦燦的精奇法印,繼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股威猛絕倫的極英威壓立時爆發開去。


    牛尊與馬王神剛剛從虎威的震懾中回過神來,此時他二人正經曆著冥界陰官附體臨凡的過程,他們遍體徹底森寒,可偏偏血管裏那冰冷的血液在沸騰,僵麻讓他們一起之間無法動彈。


    二人見懷真子爆發威壓,都很怕他此時會殺下來,雖然他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一股奇異的偉力正在凝聚,然而懷真子卻並沒有這麽做。不過懷真子接下來的那個手拋,卻是讓二人大為吃驚。


    “那個手印是……飛升印!”牛尊凝神觀望,數息後終於想起。


    馬王神也驚疑道:“懷真子是要就此飛升?”


    “豈止。”牛尊咬牙切齒道:“這廝怕是要以飛升印將嘯虎傳承整個帶走!絕不能讓他如願。”


    馬王神雖然見識差了一籌,可聽得牛尊一說自然也就明白了。懷真子如若真的拔地飛升,將嘯虎傳承帶入仙界,那麽他們便再也無染指嘯虎傳承的機會。妖雲眾族無數年來的流血犧牲,以及今日他們的努力,盡都化為泡影。


    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發生的事。馬王神一瞬間便篤定了主意,沉喝一聲時,已從幽冥黑霧中騰空而起,手中化出一柄漆黑的長槊,直挺向劍陣疾去。


    牛尊呼止不及,急得牛眼圓瞪,卻也顧不得陰氣融血未曾完成,手中也是化出一柄五股托天叉,以秘法向九銀與餐霞傳音的同時,直隨馬王神而上。


    懷真子瞥見兩道魁梧黑影各帶著一道黑氣奔飛而來,自也認得出是牛馬二位。雖察覺出他們不知用了什麽禁術,獲得了接近仙君的力量,不過卻並未放在眼裏。隻輕輕口吐數句真言,九真庚煞大劍轟然皆動,其中一柄倒翻直斬而下。


    馬王神厲喝聲中舉矛相迎,巨力交擊中隻覺眼前明暗不定,天地盡皆失色。他幾疑是自己眼睛被震損,直待牛尊的黑叉也抵了上來,才明白不是。隻是天光在剛才這一擊下,已經完全被劍矛之威所取代。而這,隻是這場真正仙君級別大戰的第一擊而已。


    九銀仙君叫著鬼哥,又一次的飛速撤退,下方隱伏的無數妖族亦如潮水般退卻。鬼哥雖一時摸不著頭腦,可隨即身後傳來的虛空震蕩卻讓他一陣陣頭暈目眩,難過得幾乎想將自己的膽都吐出來。


    地下傳來的震動夾雜著嘯虎餘威,這種餘威雖已無實質,卻可以直接波及元神。動蕩的範圍極其廣大,即使以法象神通也未必可以隔絕。而且,這才剛剛開始啊……


    必須立刻遠離地麵,鬼哥想到這裏直接拔身而起,直疾向高空。果然,才不過離地千餘丈,元神所受的影響便小了許多。九銀仙君隨之而至,臉色同樣舒緩了不少。許多妖族紛紛效仿,一時間如雲景從。


    然而當他們回頭之際,卻發現形勢殊不樂觀。


    就在這短短數息之間,一座金燦燦的高山便已從那破碎的封蓋之下拔地而起。而且,馬王神與牛尊聯手,連那一柄巨劍都難以匹敵,此刻竟然已呈敗象。


    七色神光閃爍間,餐霞的身影浮顯出來,他肅然道:“此刻的局麵已非我等可以參與,還是按計定而行其次吧。”


    餐霞此言是向著九銀所說,他們妖族一脈圖謀甚大,彼此間默契十足。雖然今天的情形危如累卵,可餐霞說的沒錯,在仙君級別的戰鬥中,下境修士已經沒有插手的資格。


    當鬼哥將目光投向九銀時,她緩慢卻堅定的搖了搖頭道:”無論此地成敗,逍遙一門今後當不複存。人修實力十去八九,更再無道兄對手,重掌金原在望。有沒有我,都沒什麽分別。“


    餐霞長歎道:”仙君乃青丘嫡傳,國主之貴。縱然奪不得嘯虎,隻需循序漸進,他日何愁不能飛升複國。“


    九銀仙君深深一禮道:”時來運至,數窮命定,避不了的。多年以來,銀瓶深受道兄恩惠,無可報答,就此別過。“


    餐霞點了點頭,化做一道七色神光徑自去了。其餘妖族受他號令,亦紛紛成群結隊的各自離散。九銀仙君轉過頭來盯著鬼哥,卻見他目不轉睛的再看著遠方的激戰,絲毫沒有問話之意。


    仙金原妖族與人族積怨極深,遠非幾句話能拎得清楚。原本的金原四鼎,現在隻剩下了強大的逍遙門。可九銀仙君沒說錯,今日之後,逍遙門不是直上仙界,便是滿門死絕,至此人族修士真的沒什麽實力了。


    然而要說人族之修會就此被趕盡殺絕,鬼哥覺得倒也未必。四宗之中,除了萬法門已經真正覆滅。無稽宗嵩陽大仙尚在,天王殿東華老祖可也未曾露麵。這兩大宿老在,一個餐霞領著十餘妖仙,真不見得能穩贏。


    除非……今日馬王神與牛尊能大獲全勝,更得全身而退。這個嘛,現在看起來似乎不大可能。懷真子真的太強了,這個劍陣才動了一柄劍,二人都抵擋不住,若等懷真子騰出手來那還得了?


    不過牛尊與馬王神應該也不止這點力量,最起碼鬼哥在窺看幽冥之時所見那兩大陰官之影要比此時二人強大太多,真身起碼亦是大仙君之屬。牛馬二位太心急了,應該等兩大陰官之力完整降臨的。


    懷真子這個劍陣,隱隱已有幾分當年一念堂內劍陣的氣勢。而且統馭這九劍一部的,正是逍遙門中自懷真子以下最強仙士隱劍子,在他主持下,本陣一百零八位元神子弟同氣連枝,每一人又禦九柄神劍。所以牛尊與馬王神麵對的,是合共過千柄的神劍,每一柄都蘊含著極英靈力,否則焉能如此手忙腳亂。


    話說回來,眼下的情勢確也不容牛馬二位再等。讓懷真子在無人幹擾的情況下放手施展,恐怕不待兩大陰官降臨,他就會破界飛升而去。算來算去,如今能阻止他的,大概隻有那位極樂仙君。可是她人在哪呢?


    鬼哥心下憂悶,這些個大神通仙王仙君,無一不是壽數悠遠之輩,想在他們中間打自己的算盤當真太難了。可以說今日事勢,與他當初設想並謀劃的已經相去甚遠,在可直接預見的定數中,情況都在朝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


    也許,該當動點真格了……


    九銀仙君有些沉不住氣了,猶疑問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鬼哥淡淡道:“懷真子用的是陽謀。我也好,你與九命道友也罷,陰謀已全然派不上用場。接下來須得見些真章,躲躲藏藏的還有什麽用?”


    “喵!”一隻炸了毛的花貓從九銀的大袖中探出頭來,對著鬼哥揮爪呲牙。


    鬼哥見了風九命真身也有些無語,想不到初見時他說的竟是真的。風九命一直藏在九銀身上,如此近的距離上焉能逃得過他的眼睛。隻不過他想來想去,這二位便是再有些什麽後手,戰力大概也不會比牛馬二位更強。


    所以他擺了擺手道:“好好,道友息怒。既然你們也沒什麽好辦法,那麽還是讓我來。”


    “牛尊與馬王神以血祭大咒,憑陰官降世之力尚且無能為力。你有什麽狗屁本事,敢在這裏瞧不起人了喵!”風九命先前舍身詐死,卻輕易被他揭破了行藏,正自惱火,聞言更是大怒。。


    鬼哥微微笑道:“不錯,若是我沒猜錯,就連你們二位,大概也有一些能參與這場戰鬥的秘法,論實力小弟是佩服各位的。不過要說起拖後腿打悶棍這類活計,小弟卻更加拿手一些,我小時練過的。”


    他說話間揚手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卷軸,正是那一卷冥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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