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二和雨娟是為了給哪些人發請柬,來找李安浦商量的。他們幾個人在一起,很快列出了一個名單。雨娟匆匆先走,說是去準備請柬,然後請人幫忙一家家分送。


    李安浦與楊不二有十幾年的交往,可是直到最近,楊不二為了畫展約他喝酒,他才認識雨娟。


    雨娟是楊不二的助手。她不是穀安人,起初圈內很多人對她不熟識,但楊不二常常把她帶在身邊,不少事由她操辦——包括在博物館的水墨畫展,她也確實精明幹練,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


    楊不二曾告訴李安浦,這幾年雨娟給他的幫助,比任何人都大。


    說起來,已經是四年前了。春節剛過去,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去湖濱市參加書畫家們的聚會,在環翠賓館作畫。有一個女孩很老練地指揮服務員,為畫家們提供方便。她身材嬌小,談吐舉止卻很有學養,不知怎麽就把楊不二的視線吸引住了。


    後來才知道,她叫雨娟,是環翠賓館的辦公室主任。


    或許是楊不二在書畫家中年紀最輕,在他作畫時,雨娟不時站在他的身邊,為他遞紙端水,又專注地看他,眼神裏若有所思。


    一來二往,兩人就相識了,彼此還很能談得來。


    活動結束後,楊不二熱情地邀請她到穀安去玩玩,雨娟很大方地答應了。沒多久,她果真和一個小姐妹來作客了。在楊不二的畫室裏,她認真地欣賞了他的作品,還很中肯地提意見說,假如落款再考究一些,效果會更好。這其實是婉轉的批評。換了別人,楊不二會不太高興。可是,說實在的,楊不二從來沒有遇到過哪個女孩對藝術作品如此有見地,不由對她暗暗欽佩。


    楊不二陪著她們遊覽了水鄉古鎮,一路上談論藝術,談論江南風情,談論生活觀念,相互間越說話越多。


    出身於知識分子家庭的雨娟,跟楊不二一樣,生肖也屬馬,隻是小了一輪。她喜歡書畫藝術,也能畫上幾筆,但她最大的特長,卻是待人接物——這顯然是在賓館工作中鍛煉出來的。不管來了什麽身份的人,都能十分自然地交往。她有極好的外語基礎,在賓館更有機會接觸許多著名畫家。她想去哪位畫家的府上,總是受到歡迎,絕對不會吃閉門羹。而這些,恰恰是楊不二所缺少的。


    不久,楊不二又去湖濱市舉辦個人畫展。雨娟早早出現在開幕式上,熱情地為他接待客人。畫展開得很成功,前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可以說,這是楊不二舉辦的畫展中最成功的一次。也許是雨娟陪伴左右的原因,他信心十足,感到從未有過驕傲。


    雨娟也很為他高興。


    她不僅熱情,也很坦率。在與楊不二朝夕相處的日子內,他們漸漸變得無話不談。有一天,她把自己的境況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原來,雨娟有男朋友——或許可以稱作丈夫,因為他們已經登記結婚,隻是還沒有來得及辦理婚儀,丈夫就去國外留學了。轉眼間有了三年。這三年間,丈夫隻回來過短暫的兩次,平常就靠網絡聊天維係著不濃不淡的感情。一個人留在湖濱市,難免感到寂寞,她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千方百計地在工作中尋找樂趣。


    楊不二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她。他結婚多年,兒子也已經十歲了。從內心說,妻子的文化程度並不高,在藝術創作方麵幫不了他的什麽忙,但他們在鄉下結婚後,畢竟度過了共同的艱辛經曆,他不能忘記,也不應該忘記。


    有一天,楊不二請雨娟喝咖啡,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他忽然說:


    “雨娟,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你這樣為我作出犧牲,值得嗎?”


    雨娟沉思片刻,才笑笑說:


    “從小我就去少年宮學畫畫,想成為一個畫家,可後來我才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實現這個願望的,如果……如果憑著我的努力,能夠使你在藝術道路上走得更快一些,成為一個很有造詣的畫家,我想這也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啊!這怎麽能說是犧牲呢?”


    聽了她的話,楊不二心裏十分感動。人海茫茫,得一知己足矣!雨娟太無私了。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不僅僅精神上獲得無窮的動力,對外交往聯絡方麵也將有極好的幫手,他就完全有信心讓自己成為一個卓有建樹的畫家。


    雨娟陪著他,一家又一家地串門。那些遐爾聞名的畫家,沒有誰擺出大畫家的架子,見到雨娟,都表示十分歡迎。楊不二拿出自己的作品,十分虛心地請他們指教。他們都有幾十年創作經驗,無論是結構布局,還是設色用筆,或者是題款印章,隨便講上幾句,就能使楊不二得到很大的啟發。正是由於雨娟,楊不二獲得了不少機會,藝術生涯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


    記得有一次,他帶上兩支東北老山參作禮物,由雨娟陪著,去往畫家米祚之的家,正兒八經地舉行了拜師儀式。楊不二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向老師磕了三個頭。雨娟在一旁,用照相機拍下了這一刻。


    米祚之說他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已經公開宣布不收學生了。可是因為雨娟再三推薦,又仔細看了楊不二的作品,頗為喜歡,才欣然接受了楊不二做學生。


    那天他興致很高,特意從房間裏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幾件八大山人的真跡,讓他們欣賞。這些佳作,平時可是秘不宣人的。


    米祚之說:“我最喜歡的,就是八大的作品了。文革以前,我曾經收藏了很多八大的真跡,咳,那時候的價格實在太便宜了,便宜得讓人難以想象!可惜,文革中我被批鬥,畫也被衝掉了很多……僅存這幾幅,可以說是八大的神品,畫得太好了!”


    最讓他引以為自豪的,是八大山人的一本花鳥冊頁,冊頁上還題寫了蘇東坡的《喜雨亭記》,堪稱一絕。家裏能擁有一件這樣的藏品,別的東西便相映見拙了。


    “小楊啊,我十幾歲開始就學寫顏真卿的小楷,現在題寫畫麵,還是靠當年下的那些功夫。你也應該好好地練練書法,特別是顏真卿的小楷,對你會有幫助的!”


    楊不二把米祚之的話記在了心裏。其實,雨娟也暗示過自己應該把題款寫得更考究些,這是一幅作品不可或略的部分。


    這幾年,他不僅刻苦習畫,還常常練書法,以完善水墨畫的題款。這次在博物館舉辦水墨畫展,他特地和雨娟一起,挑選了幾幅書法作品一起展出。


    雨娟走後,楊不二和阿陶在李安浦辦公室又聊了一會。


    李安浦說:“小楊,我建議給穀安畫院也發幾份請柬。畢竟是同道,聽聽各種意見有好處。”


    顯然是因為文人相輕,同道相妒,穀安畫院的幾個畫家,對楊不二的作品常常頗有微詞。對於他單槍匹馬闖市場的做法,也總是不看好,所以彼此平時很少交往。此刻,楊不二猶豫了一下,覺得李安浦的想法是對的,點頭表示了同意:


    “那,也好。”


    他想請李安浦在開幕式上發言,李安浦卻搖搖頭,說:


    “這,你就不要為難我了,還是請米祚之先生發言比較合適。他是你的老師,德高望重啊。”


    李安浦想,楊不二在藝術創作上確實提升不小,有雨娟的幫助,這幾年在人情社交方麵也頗有長進。不過,凡事有得必有失,他的後花園是不是會起火,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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