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廷高是一個好學的人。為了更好地適應工作環境,避免不該有的失


    誤,他要求自己盡可能多地了解台灣,特別是經濟和文化方麵的情況。畢竟隔著一道海峽,半個多世紀沒來往啊。


    去年,許廷高終於有機會參加一個組團,去台灣訪問。


    在一個星期中,他們一行數人乘坐汽車繞著台灣島走了一圈。


    最令人難忘的,是東海岸的風光。高速公路沿著一條海岸線蜿蜒伸長,


    放眼看去,忽而是數百米高的懸崖峭壁,崖壁直接切入太平洋;忽而是坦蕩無垠的平地,海浪猛烈地拍打堤岸,激起銀白色的浪濤。據說,這條東海岸公路是當年來自大陸的一萬多名台灣老兵用炸藥、簡陋的工具和血肉之軀開鑿出來的,施工中還死亡了不少人。


    在途經宜蘭的時候,他們有機會去了一趟蘇澳港。這個港口,也是上世紀六七十時代在東海岸建設的,曾經列為台灣經濟十大成就之一。令人人意外的是,因為某種特殊關係,又找了一個祭拜媽祖廟的借口,他們的汽車居然順利地通過衛兵的崗哨,進入台灣海軍軍港。那座媽祖廟,恰恰位於軍事要塞的區域內,顯然是因為先有媽祖廟,再有軍事要塞,森嚴的軍規對前來祭拜的人們也隻能網開一麵,這很耐人尋味。也許,去媽祖廟祭拜的人們,僅僅可以看到軍港的外貌,不能考察到要塞的內幕。


    沿著台階攀上山頭,站在媽祖廟的曠場上,在蒙蒙細雨間朝下望去,隻見停泊在港口的許多艘軍艦髹漆成藍灰色,向空中伸出的炮筒遮蓋著防護套。偶爾才有一兩個士兵走動,軍艦顯得了無生氣。


    同行的朋友拍了好幾張照片,居然沒有受到幹預。許廷高對軍事設施並不關注,卻對宜蘭這個地名發生了興趣。宜蘭,溫馨而又女性化,湛藍的太平洋,便依偎在她的懷抱裏。有人將她比喻為成熟而美麗的少婦,說她的眼睛非常明亮,能一直看到美國西海岸。也許,這是指宜蘭的空氣清澈、海水明淨吧?


    在東海岸的景觀中,有一個白色的北回歸線標誌塔。假如把雙腳跨在北回歸線兩側,意味著分別踩著熱帶和溫帶兩個地區。它又是有直射陽光和沒有直射陽光的分界線,所以如果在“夏至”這個瞬間插一根竹竿在北回歸線上,會立竿而不見影。


    極目遠眺,浩瀚的太平洋漫無邊際,蔚藍的大海深不可測,令人心曠神怡。注意觀察,不難發現北回歸線標誌塔後有一些“外省軍人”的墓碑。他們長眠於此,一生的最大遺憾,是永遠也無法跨越海峽,回到大陸故鄉,見到日夜思念的親人。


    許廷高他們來到墾丁時,正是冬季,沙灘上不見一個泳客。這處為了紀念清代光緒年間至此墾荒的壯丁而命名的公園,空曠而又蕭條。放眼望去,除了北麵是山嶺,其餘都是湛藍的大海。東麵為太平洋,西有台灣海峽,南臨巴士海峽。最南端的岬角鵝鑾鼻,與台灣海峽與巴士海峽分界處的貓鼻頭遙遙相對。在鵝鑾鼻上,屹立著一座高達18米的燈塔。陪同遊覽的朋友說,十九世紀中期,由於各國的船隻途經鵝鑾鼻近海時,常常會在外海觸礁翻覆。清廷迫於美、英、日列強的壓力,投資修建了這座鵝鑾鼻燈塔。中日甲午戰爭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它曾經被炸毀,又先後在原址修複,如今仍然在使用。


    假如站在燈塔上,可以看到寶島南端起伏的丘陵和平坦的台地,飽覽海天與珊瑚礁林交融的瑰麗景色。綠島懸於海中。


    許廷高麵朝東北方,凝望著迷蒙在淡淡霧氣裏的綠島。


    《綠島小夜曲》的旋律,悄然在耳邊回響。


    這綠島像一隻船,


    在月夜裏搖呀搖,


    姑娘喲你也在我的心海裏飄呀飄,


    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


    吹開了你的窗簾,


    讓我的情意隨那流水,


    不斷地向你傾訴……


    也許,那才是引人入勝的仙境?


    台灣朋友卻告訴他說:“不,你根本不知道,當年綠島是關押政治犯的地方呐!”


    “真的?”許廷高不由瞠目結舌,這首以“綠意盎然”的台島為背景,描寫戀愛中男女濃烈、綿長、起伏情緒的歌曲,曾經陶醉了多少年輕人,居然跟政治監獄連在一起?


    朋友說,《綠島小夜曲》這首歌曲,孕育於1954年一個仲夏夜的晚上。原本要用在一部電影中,但是沒有成功。後來,菲律賓的一家唱片公司把它灌成唱片,沒想到很快風行起來,隨即流傳到馬來亞、印尼一帶。馬來亞的報紙披露,歌曲來源於一名殺人犯在獄中寫給女友的一封情書。依附了淒美故事的歌曲,更加博得人們的同情和喜愛。幾年後,迅速在台灣的大街小巷流行起來。諧星崔百歲當年在歌廳裏,也常常和搭檔一起演唱這首歌曲,賺到了不少錢。


    一度,這首歌被台灣的安檢部門認為不妥,因為歌詞裏寫道:“這綠島像一隻船,在月夜裏搖呀搖。”當時台灣當局的危機意識很強,他們認為歌中的船,指的就是台灣,在月夜裏搖呀搖,不是暗示著顛覆嗎?盡管如此,這首《綠島小夜曲》依然傳遍台灣,甚至傳遍了東南亞。隻要有華人居住的地方,到處爭相傳唱。


    前些時候,又有人拿出證據,否認《綠島小夜曲》與政治犯或殺人犯有關,在台灣媒體中引起了很大爭議。其實,承載著愛情甘霖的優美旋律,早已超越了這一切。猶如人們凝望中的綠島,不管它曾經如何,在人們的心目中終究是旅遊勝地……


    在台灣的幾天裏,許廷高最感興趣的是聽了劉兆玄博士的一次講話。


    這位台灣玉山科技協會理事長,在全球華人知識經濟共同體的題目下講述了他的人才觀。


    “我以我比較熟悉的例子來說,台灣過去這一段時間,高科技的發展最得益於兩種人才的漂亮結合,造就了台灣今天的成就。二十多年前,我在台灣新竹清華大學做理學院院長的時候,參加了一個高層的教育會議,裏麵最重要的一個議題,就是人才流失問題。我當時提出這個問題,大家都哈哈大笑。我說人才沒有流失,全台灣最好的人才都去了美國,這像是把人才存儲在美國那兒,假如我們自己爭氣的話,我們建立起內部的吸引力,能夠讓這些人才連本帶利地回來。大家哈哈大笑,因為當時一年幾千個跑掉了,能回來的非常少。但是看後來十五年到二十年的發展,就拿新竹科學園區為例,可以說完全印證了我的說法……


    “人才可能是未來兩岸都會感覺到欠缺的。事實上,我們會共同發現,這是要競爭的部分。可以反過來講,如果我們能在人才培養上有很好的合作機製,我們就可以理解後來很多很多的問題,化競爭為合作。”


    他在講了物流、金融流和人才流的觀點後,又說:


    “我曾經在香港的一個會議上,第一次提出了‘全球華人知識經濟共同體’的想法,得到了很好的回應。這個想法基本上是說,我們應該把全世界各地華人經濟體的高科技相關的人和產業組成一個聯盟,建立一些密切聯係和合作的機製,來促進資訊、知識、人才、資金的交流,當然商機就在後麵。這種交流,在比較少的政治幹擾的情況之下,可以良性互動形成一個全球華人的知識經濟共同體……”


    作為學者,他站得高,看得遠,所提出的問題耐人尋味。


    許廷高看到的一份資料說,2000年時,台灣著名的新竹工業園區內,留學歸來人員一共有4108人,其中絕大部分是留美學生。他們參與設立的園區公司達113家。在園區二十多年的發展過程中,這些留學歸來的人員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他們所帶回的科學技術和經營理念,在園區內逐步紮下根來,並抽枝長葉,帶動並提升了台灣高科技產業的整體發展。


    所以,人們把新株竹科學工業園區稱為美國“矽穀”的翻版。


    在台灣五六天,喝金門高粱、品嚐海鮮是不稀奇的,讓許廷高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鹵肉飯。


    想起最初品嚐鹵肉飯,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當時,有一位朋友請客,到一家台灣人開辦的小酒樓聚會。席間上了一碗澆著碎肉汁的油汪汪的白米飯。他特意說,這可是王永慶最喜歡吃的東西呢。隨即講起了台塑大王的“扣門”。有一次,王永慶與同事去外地出差,在一家早餐店裏喝豆漿。老板問他們,豆漿裏要不要加雞蛋,他告訴隨行的主管,你們加好了,我的不加。當豆漿送上來,喝了幾口,王永慶卻讓老板把碗端回去加雞蛋。主管們大惑不解。王永慶笑著解釋道:“蛋和豆漿一起放下去,蛋占掉了豆漿在碗裏的位置。我喝掉了幾口豆漿再加蛋,不是比你們多喝了豆漿嗎?在事業經營上,也有同樣的道理!”


    其實,鹵肉飯是台灣最大眾的食物。把不管是哪個部位的豬肉絞碎,加上調料紅燒,連同濃濃的湯,澆在飯上,既能充分利用肉料,又能吃飽肚子。而且,味道也不錯。


    很多人不清楚,被美國《富比士》雜誌評為“全世界最富有的華人”,富可敵國的王永慶,為什麽別無嗜好,僅僅是吃一碗鹵肉飯?原來,小時候,他的家裏很窮困,每天清早,他要挑起兩隻水桶,赤著腳,一步步翻過屋後兩百多步的山坡,到山下去汲水,然後順著原路回來。往返五六趟,把家裏一天要用的水都準備好,才匆匆忙忙趕六裏山路上學去。小學畢業後,他就離鄉背井,到嘉義的一家米店當學徒。十五歲時,父親借了錢,讓他開米店創業。顯然是具有經營的天才,他很快就增添了碾米設備,並且將鄰近一家日本人開的米店擠垮。日本人下午五點鍾就停工,他卻要忙到晚上十點半。日本人洗熱水澡,他卻在水龍頭下洗涼水澡,即使是冬天也不例外。他算過,洗涼水澡可以每天節省三分錢,這相當於販賣三鬥米的利潤。這個洗涼水澡的習慣,還給他帶來了強健的體魄。前些年,在台塑舉行的運動會上,他總要親自帶隊跑五千米,不能不讓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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