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親王府,書房。


    一個麵容俊朗,五官儒雅的男子端坐在書案之後,低垂著眉眼專心的望著手中的書卷。


    身後懸掛著巨幅山河社稷圖,圖中有人立於城牆之上,睥睨天下。


    在火光的映照下,使得他整個人顯得更是溫潤如玉,似是入了畫一般的不真實。


    縱使日日伺候在其身畔,還是讓一旁靜立著的兩位丫鬟,不由的看呆了去。


    齊齊心道,王爺可真是她們見過的這世上最俊美的男子了。


    “沙沙”的翻書聲響起,兩位犯花癡的丫鬟這才驀然回了神,自覺方才失態,二人互看一眼,皆是低頭紅了臉。


    忽而推門聲響起,竟是連門也未扣,更別談通報不通報了。


    兩位丫鬟這才抬了頭,看清來人之後,卻未帶一分驚訝的神色。


    小姐她,進王爺的書房,素來是不需要打招呼的。


    王爺待這位橫空出現,來曆不明的小姐,可是好到了過分的地步呢。


    隻從二人的言語中得知,似乎是青梅竹馬。


    同王爺這種謫仙兒似的人物是青梅竹馬,那該是何等的幸運。


    雖是嘴上心裏都是喊著小姐小姐的,可允親王府裏的人,卻沒一個人知道她究竟是哪門子的小姐,隻是王爺的話,誰又敢去質疑呢?


    不過,私下裏如何猜測,便就不得而知了。


    推門而入的女子,一身淺藍衣衫,長相嬌美可人,臉上雖還帶些尚未長開的稚氣,卻已經十分漂亮。


    那雙水汪汪的雙眸,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之壞。


    攸允見她走來,遂放下了手中的書,眸光含笑的道:“璐璐回來了。”


    她微微撇了嘴,“允哥哥,你真的確定那日擄我回來的黑衣人,隻帶了我一人?”


    這個問題她問了不止百遍,攸允卻極有耐心的答道:“確實隻有你一人,再說,你不也去了那家客棧問過店小二嗎,那小二是說她次日還在客棧的沒錯。”


    她半晌恩了一聲,“可他說後來便沒再見過她了,她還同小二問起我,之後卻就沒再見她回去客棧過。”


    她忽然抬了頭,“她定是去找我了”


    攸允衝她招了手,示意她坐下,方道:“應許是沒尋到你,恢複了記憶找到家人了也未可知。”


    璐璐喪氣的坐到椅子上,“就算如此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又不會說話,身上又沒有銀子且她的家不一定就是在王城,真的能平安到家嗎?”


    “再說了,我爹爹曾給她試過許多法子,都未能使得她恢複記憶,哪裏有這麽容易,說恢複就恢複了呢?”


    璐璐似乎越說越擔心,到了最後聲音竟是哽咽了起來,“都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她,我答應爹爹的,一定要幫她找到,找到家人的”


    “現在竟然連她都給弄丟了”


    攸允無奈的歎了口氣,隻得軟言細語的安慰著她紅塵覓道。


    “明日我再加些人手去找一找,好了,快別哭了,再哭可就成小花貓了。”攸允邊說邊起了身,坐到她身邊後,抬手替她擦去兩滴落在腮邊的淚水。


    璐璐被這熟悉的口氣給逗笑,很久之前,她和允哥哥還有爹爹在千遠島上的時候,隻要自己一哭,他便會說這句話,給自己溫柔的擦眼淚。


    “找了一天人,定是又未吃東西吧,這都什麽時辰了,總得吃飽飯才有力氣找人不是?”


    璐璐點了頭,又同他打聽了一些消息之後,方出了書房。


    她這廂折身剛出了書房,攸允便遣下了兩側的丫鬟。


    守在門外的兩位小廝將門合上,一臉警惕的守著四周,眼神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尖利。


    這分明,是殺手才有的眼神才對,又怎會是尋常的家丁能有的?


    且見那懸掛著的巨幅山河圖緩緩卷起,而被其掩蓋後的牆壁上,竟是一扇厚重的石門。


    明明是近千斤的重量,緩緩往左側移動之時,卻未有發出任何的響聲。


    暗室中一片漆黑,裏麵的情況窺不得半毫。


    下一刻,那漆黑之中顯現出一抹銀白,晃動了幾下,竟是生生走出來了一個讓人無法分辨的活物。


    待那“活物”抬起頭來的瞬間,才讓人頓悟,原來竟是一個老人!


    一個極其蒼老,形如枯槁的老人,整個人活像一塊風幹了的老木頭。


    一張灰黃臉,皺巴巴的像大葉柞樹皮,七橫八岔,滿是溝坎,顴骨在塌陷的臉上像退潮後的礁石那樣突出來一般。


    五官皆是蒼老到了讓人不忍直視的地步,若是分開來看,甚至讓人不敢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器官。


    由於身形倨瘺至極,以至於他低頭走路的時候,一頭雜亂的銀發垂下,一時間竟讓人無法辨認究竟是何物。


    他徑直走向一旁的檀木椅,步伐卻是輕盈有力,並不似一個遲暮之年的老者,隻是配合上他的形象,隻會讓人覺得詭異。


    凹陷的雙眼已不是尋常人黑白分明的顏色,而是一種病態的黃,毫無生氣的眼睛掃過攸允,不見恭敬之意。


    “王爺莫不是還在猶豫?”老者的聲音極其尖銳,盡管已經壓低了聲音,聽著也讓人覺得有些刺耳至極。


    攸允半晌未答話,隻是一貫溫潤的神情帶了些波動。


    “你如何能確定她便是乘黃宿主?”


    “月晴與月凝姐妹二人各自留下一女,距離那次如今已然百年了,乘黃宿主魂魄皆已齊全,我感覺的到,她回來了”


    想起百年前的那個可怕地夜晚,那個女子的詛咒仿佛就在她的耳邊回響,老者的身形微微的顫了顫。


    “月族血脈雖然凋零,但年紀相當的少女也不止璐璐一個。”


    老者搖搖頭道:“乘黃宿主的魂魄,必須也隻能投胎為月族女子。但並非所有的月族女子都有資格孕育乘黃宿主的轉世,隻有族中聖女才有可能為其生母真仙奇緣。”


    “而自從兩位聖女,月晴姐妹二人背叛了巫穀之後,巫穀中便沒了聖女的血脈,所以巫穀中月族人的後代,根本沒有可能是宿主轉世。丞相府裏的那位,數年前早已調查的再清楚不過了,毫無靈根不說,還是個缺魂少魄的。所以”


    老者自顧自的說著,不去看攸允幾變的臉色,似乎常年不與人接觸,能有人聽他說話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而這個丫頭,骨子裏就透出一股靈氣,且她身上那股香味,即使離得很遠,我都能感覺到我身上的蠱蟲安分了許多,方才她在這書房之中,那些蠱蟲更是動都不敢動。除了可以控製百蠱的乘黃宿主之外誰竟會有這麽大的能力,竟能讓它們如此敬畏”


    常年受蠱毒啃噬的老者,談起這個,似乎已經麻木了。


    “那也不能確定就是璐璐。”攸允握了握拳,內心矛盾。


    如果她不是,自己便可讓她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的活著


    而若她是,那自己的霸業豈不是更添了勝算


    “依我看,八九不離十了,我說了這麽多,若王爺還是心存疑慮,大可一試便知。”老者渾濁的眼睛毫無情緒。


    “如何來試?”


    “月族人雖不似巫族人那般,生下便身帶噬月蠱,但也絕不是不怕蠱的,巫穀人不得離開巫穀,否則在月圓之夜便會身亡,隻是月族人不受禁足詛咒,可若中了噬月蠱,同樣也會每月月圓發作,三年後化為血水。當年的聖女月晴便是一個例子,而普天之下,百蠱不侵的隻有一個人--乘黃宿主。”


    老者話落,定定的望向攸允:“取我之血,放進她的飯食之中。”


    “你的意思是拿璐璐來試蠱?”攸允麵上的淡然蕩然無存,憤怒的低吼著。


    “如果她是乘黃宿主,這蠱對她根本毫無害處。”老者瞥了一眼攸允,絲毫不畏懼他語氣中危險的氣息。


    “但若她不是呢,難道她三年後,便要像她娘月晴那樣”即使時隔多年,攸允還是忘不掉那個美的不染凡塵的女子,在他眼前化為血水的一幕。


    “王爺是聰明人,要明白,上古神獸乘黃力量是多麽強大,到時候,不止是一個衛國”老者的話似乎帶著無窮的誘惑。


    “隻怕”


    “哼,王爺想為區區一個女子耽擱大業不成?當初王爺去找我的時候,可是豪情萬丈的說,要將這天下納入麾下!而且她必定是乘黃宿主無疑!孰重孰輕,王爺自己衡量吧!”老者似乎是氣極,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說罷,便噌的起身回了暗室,轉動機關,石門合上,畫卷落下,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攸允眼神不停的波動著,一向做事果決的他,竟也會有拿不定主意的一天。


    璐璐,曾是他黑暗和恐懼的年歲裏,唯一的光亮,唯一的生機。


    他在心裏發過誓,要讓她一生安好無憂。


    攸允搖了搖頭,神情掙紮。


    自己不坐上那個位置,怎麽又能護她周全,她和林叔難道還要一直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


    對!自己做的這些,也是為了他們好


    再說了,他說的對,璐璐是乘黃宿主轉世唯一的可能,錯不了的,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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