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那個雙目失明的古川呢?”


    吳鳴的這個問題,正是那些安保人員眼下正在詢問的。


    顯然,沒有人知道古川的下落,被問到的圍觀者都搖著頭。目前掌握的情況是,在午前與吳鳴閑聊了兩句後,古川和勃丹到休閑室閑聊了半個小時,而後回到房門前卻沒有進屋,就獨自一人離開了碼頭賭場,此後一直未曾歸來,電梯間傳回來的通行記錄也證明了這一點。


    看樣子那些安保人員已經自作主張地把古川列為頭號嫌犯。由於這裏明顯是地下性質的私人會所,碼頭賭場應該不大可能報警處理,但為了挽回聲譽,避免這起惡性案件帶來客人的恐慌,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古川挖出來。


    可那怎麽可能是事實的真相?


    古川根本不在現場,就算他偷潛了回來,想要突破這樣嚴格的守衛係統,恐怕比登天還難。從之前的表現來看,勃丹在多數時間裏就像是古川的眼睛,走到哪裏都要為他引路,這樣一對搭檔,之間會存在什麽樣的深仇大恨?


    在另一方麵,按雅吉的說法,勃丹所中的幾槍幾乎分毫不差地直接命中要害,這一點就算視力正常的槍手也很難做到,更何況古川隻是個盲人,單憑敏銳的聽力如何能拿捏得如此精確?而且勃丹是正麵中槍,又沒有被綁縛固定,假設之前的條件都可以滿足,古川在動手時,勃丹想要躲開一兩顆子彈也應該不算什麽難事。


    最後一點,他該怎麽逃走呢?難道他真的像雅吉分析的那樣,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魂?


    心裏的疑惑雖然不少,可勃丹和古川畢竟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吳鳴自身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犯不著再為不相幹的人操多餘的心,正好順水推舟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躲清閑,這應該是個相當充分的借口了。


    “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吳鳴故意歎了口氣,表麵上是在向雅吉抱怨,實際上是在說給那黑衣壯漢聽,“這下好了,我所有的賭興都被打消了,看什麽比賽,還是回房歇著吧,免得又跑來什麽厲害的殺手,把我們倆也給幹掉了。”


    沒等雅吉的反對講出口,吳鳴已經走回了房間。


    在房門關緊之前,雅吉趕忙鑽了回來,滿臉的不可理解:“老兄,怎麽說你也應該是見過大風浪的人,這才多大的事,幹嘛讓它影響到我們的賺錢大計?”


    吳鳴漠然坐到了沙發裏,手指按著額角,對雅吉笑著說:“我隻是不願意被那些家夥當成小醜一樣看待,而且說實在的,懷著那樣的心情去看球,我怕我會緊張得爆血管。如果你自認心理承受能力夠強的話,你大可以自己去看。真的,我也盼著你的助威能喚來一個奇跡呢。”


    雅吉動搖了。盡管在這財迷的心底無比渴望著能在賭場上揚眉吐氣一把,可以眼下的這身怪異打扮出現在眾位賭徒麵前,也的確需要無比強大的抗壓能力,尤其在這場比賽的賭博中,他還很可能站在了大多數人的對立麵,如果一旦不利的結果出現,他十分擔心自己會失去控製,犯下比那位殺人犯還要凶殘的罪行。


    眼見著時鍾已經指向了八點一刻,比賽應該已經開始好一陣子了,雅吉越發坐立不安起來。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幾度踱到門口,均強忍著退了回去,幾度轉到電視遙控器前,卻又狠狠地把手塞回了褲兜。


    “我要瘋了,我要瘋了,老兄!”他哇哇怪叫著,雙手在頭頂亂抓亂扯,明顯處於崩潰邊緣,“見鬼了,為什麽你一點兒也不緊張,難道那不是白花花的銀子麽?”


    吳鳴已經眯起了眼睛,坐在那裏閉目養神:“你那間屋子裏的床又大又軟和,如果你安靜地躺在那裏,我保證用不了兩分鍾,你就會睡得比誰都香,而等你醒來時,一個天大的驚喜就會出現在你麵前。”


    雅吉抬手指了指吳鳴,似乎想要反駁,卻發現這話說得有那麽點兒道理,既然撐不下那樣的壓力,莫不如倒在床上,悶頭睡上一覺,是福是禍還是交給上帝決定算了。


    於是他乒乒乓乓地衝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門甩得像打雷那麽響,緊接著床墊又轟隆地響了一聲。火雞頭似乎打定決心要以平常心來應對這場賭博,但吳鳴懷疑他隻是裹在被子裏翻來覆去。


    這樣的安靜大約隻維持了不到兩分鍾,吳鳴就又被打擾了——有位客人不請自來。


    那步子邁得很輕,就像樹葉飄落於草地,響動幾乎輕不可聞。


    “不好意思,打擾了。”


    客客氣氣的問好聲傳了過來,那獨特的語氣,吳鳴不用睜眼就能猜出到訪者的身份。


    “此時此刻,你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裏。”吳鳴起身做答。


    站在吳鳴麵前的,正是那位一身白西服的盲人古川。


    “是的,我還真的冒昧了呢。”古川鞠了一躬,“您的那位朋友一直沒有鎖門,而我的房間也不大方便回去,隻好先進來等您,希望不要見怪哦。”


    “那有什麽可見怪的,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麻煩,正該相互幫助。”吳鳴向旁邊的沙發比出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正如我猜測的那樣,您真是個好心人呢。”古川似乎沒有察覺吳鳴的好意,仍然在原地站著,“我說兩句就走,所以就不必坐了。”


    吳鳴點了點頭,便也陪著罰站:“說兩句啊,是要提醒我什麽嗎?”


    “是的,我想提醒您一聲,不管您的打算究竟是什麽,那都是十分危險的呢。”古川的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我知道,像您這樣擁有異常能力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表現出一定的自負。您相信憑借自己的能力可以改變些什麽,或者換取些什麽,但是如果您知道您正在和什麽樣的人打交道,您就會發現,回避才是最好的選擇呢。”


    古川的語氣中並沒有威脅的成份,甚至連警告都稱不上,可吳鳴聽在耳中,就是覺得很不舒服:“真抱歉,我沒太聽懂,你說的擁有異常能力,指的是什麽?”


    古川恭謹地又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我失禮了。”他笑著說,“像我們這樣的盲人,有一些感官會更加敏銳,所以我能注意到一些一般人無法注意到的細節。我知道在這世界上有極少部分人擁有奇妙的能力,比如說控製一些按常理來說無法控製的事物,就像這樣……”


    他伸出手指在空氣中轉了個圈子,喀嗒一聲,房門落了鎖。


    “這樣啊。”吳鳴揚了揚眉毛,隨即露出了笑容,“這麽說他們的判斷還挺靠譜的,勃丹先生的確有很大的機會是被你幹掉的。”


    “是的,是我幹的。”古川一口承認了下來,表情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像個冷靜到了極點的殺手。


    然而吳鳴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仿佛對古川自稱的來意,他早就深信不疑:“可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他不光是我的朋友,甚至我可以說,他是我的親人呢。”古川語氣平淡地說,“有些犧牲無法避免,不管我們如何小心,它總是會發生的呀。”


    “犧牲……”吳鳴輕輕歎了口氣,“那應該是個令人傷心的字眼吧。”


    “感謝您這樣貼心地說出了我的感受。”古川又鞠了一躬,“人都會死的,要看值不值得。”


    吳鳴露出了苦笑,卻也無話可講。


    在吳鳴的沉默中,古川終於像個正常人一樣歎了口氣。


    “那麽,就這樣了。”他小心翼翼地踱向了門口,一邊客氣地道別,“在告別之前,我還得重複一下對您的提醒,這個組織由我們來調查,您了解得越少越好,離他們越遠越安全呢。”


    吳鳴搶了幾步,率先來到門前,輕輕拉開房門向外麵打量了一眼。人群已經散了,隻剩下兩名安保人員還守在503號房間門口。


    他們應該構不成威脅,古川一定有他的辦法。畢竟他是悄無聲息地潛行回來的,就連鐵門和電梯的重重防守都未曾捕捉到他的身影,單憑那兩個酒囊飯袋,肯定抓不到這個像鬼魂一樣的男人。


    重新關上房門,吳鳴向古川伸出了手掌:“謝謝你的提醒了,不管怎樣,我知道那是一片好心。隻不過我暫時無法接受你的建議,因為我已經身不由己地上了賊船,怎樣也得折騰一陣子了。”


    古川對吳鳴的手掌視而不見,可那客客氣氣的鞠躬還是來了。


    “那好像並非是您的真正處境呢。”他微笑著說,“但我得承認,有一點您說對了,您真的上了‘賊船’。”


    吳鳴略顯尷尬地縮回了手掌,覺得古川這番話似乎弦外有音,卻也來不及細細品味,隻得匆忙地說了聲:“祝我們都走好運吧,希望下次再見麵時,不會伴隨著任何親人朋友的犧牲。”


    古川微笑著點了點頭。房門再度打開時,對麵那兩位仁兄已經相互搭著肩膀,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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