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殘局的責任由士兵們擔當,雅吉的任務卻是吹噓和安慰。


    十來個月前,當雅吉乘坐電隼離開賈奈特時,原本還有兩千多居民生活在小鎮,可隨後不久,第二次僵屍大爆發席卷而來,鎮子也再次成為了重災區,沒過幾個月,居民跑的跑,死的死,到了最後,人口隻剩下不足800,還大多為柔弱無力的婦女兒童。如果不是賈奈特深入薩哈拉沙漠,是聯盟軍難得的一個補給點,恐怕早就被放棄,由著這些婦孺自生自滅。


    家鄉的情況,其實雅吉多少有所了解,在拉吧特市郊與木蛋的那回短暫相遇,也曾聽那討厭的家夥提起過一嘴。既然彪悍的獵屍客在這裏都混不下去,普通百姓自然更加度日艱難。別看雅吉表麵上嘻嘻哈哈,和孩子們與婦女們鬧作一團,吳鳴早就看清了真相:雅吉心裏難過了,雖然他鬼災星的名號一直是這個鎮子裏的笑料,但他和這鎮子相互之間還是有感情的,而且那種感情根深蒂固。


    於是吳鳴也有些擔心了。


    他覺得回到賈奈特並不是個好主意,因為那除了會令雅吉軟弱起來,再起不到任何積極的作用。吳鳴需要的一個勇猛善戰的傳奇戰士,是一個毫無牽掛的鬼災星——上述這兩點比較起來,吳鳴會認為後者更為重要。


    熱路撒涼之行的凶險無需多言,那就相當於龍潭虎穴,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魔鬼的化身,而魔鬼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對手的弱點。


    心中的牽掛,就是那個弱點。


    原來的雅吉孑然一身,所有的親人都死了個幹淨;那當然值得同情,但吳鳴卻更樂於將其視為雅吉目前所擁有的最大優勢——當一個人已經一無所有,隻剩下手中的槍,那他將無所顧忌地和敵手拚殺,麵目猙獰地和命運搏鬥。但如果那個人突然又找到了他自認為值得珍惜的東西,他就會投鼠忌器,就會束手束腳。


    這個理論大概不會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但吳鳴卻深信不疑,因為他自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就因為心裏突然多出了對丁香和雅吉的牽掛,在同奇塔的那場較量中,他完全被牽住了鼻子,幾乎一敗塗地。


    但現在看來,雅吉就要重蹈覆轍了。當鬼災星牽著一個小男孩走過來時,吳鳴已經意識到,這個錯誤將無可避免。


    “這家夥我想你該認識認識。”雅吉在說出這番話時,吳鳴正在與哈裏少尉閑聊著。為了防止雅吉把話題引向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吳鳴也故意回避著鬼災星那充滿熱盼的目光:“你是說像這種武裝僵屍在北薩哈拉有很多?有人分析過這種情況的成因麽?”


    哈裏少尉原本都打算讓位給雅吉了,聽到吳鳴的發問,又重新坐了到殘破的牆垛上。


    “情報部門的確進行過分析研究,但在我看來那隻是一些空洞的猜測罷了——什麽殘存意識的映射,什麽致病因子的變異,什麽偶發性基因重組……那都是鬼扯!”他皺著眉抱怨著說,“先是僵屍出現變異,肌體摻入強悍的動物組織,隨後又操起了武器,就好像那些沒有思維、行動緩慢的怪物突然開了竅,打算組成一個全新的世界。如果這背後沒有什麽人在搞鬼,我可以頂住自己的腦門轟上一炮!”


    “你先等會再自殺,這裏有孩子呢,別搞得那麽血腥。”雅吉扳了扳哈裏少尉的身體,再次向吳鳴堆起了笑臉,“這小家夥和我挺投脾氣的,你得……”


    “等等雅吉!你應該注意到我正在談正事。”吳鳴擺了擺手,繼續對哈裏少尉發問說,“你說有人在這裏搞鬼?”


    看到那敲竹杠的家夥被晾在了一邊,卻還在那裏死纏爛打,少尉多少有些尷尬,因為在他看來自己正在描述的也說不上是什麽正事。他又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笑了兩聲:“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士兵都懶得動腦,隻是愛抱怨。所謂有人搞鬼,隻是最受歡迎的一種說法罷了,就算你證明了那隻是流言蜚語,我也不會轟碎自己的腦袋。”


    他看了雅吉一眼,又伸手撫了一下那小家夥的頭頂:“我得去忙活了。那些僵屍雖然都撤退了下去,卻也難保不會躲在什麽陰暗的角落開會,說不定下一次進攻很快就會到來。”


    “快忙去吧!祝你一切順利,慷慨的士兵!”雅吉似模似樣地行了個軍禮,搶先替吳鳴道了聲別。


    哈裏少尉撤了下去。現在吳鳴沒的躲了,隻得盡量換出一張和氣的麵孔,來迎接這次挑戰。


    “嘿,你好,和鬼災星投脾氣的小家夥。”他向著那孩子擺了擺手,卻沒有離開原地,甚至連身子也未曾俯下去。


    小家夥也擺了擺手,嘴角輕微地掀了掀,像是想要露出個微笑,卻又飛快回歸原位,他扯住了雅吉的衣服,大半個身子都撤到了雅吉的身後,卻仍要把小腦瓜露出來,一雙灰褐色的大眼睛緊盯著吳鳴,眼神中有些渴望,又好像有些擔憂。


    “他不叫什麽和鬼災星投脾氣的小家夥。”雅吉不滿地糾正了一下吳鳴的叫法,“他叫迪安,曾經是這鎮子裏大財主的兒子,我們是老相識了。”雅吉把腰弓了下來,鼓勵般地拍了拍孩子的後背,“快,把那話再跟他講講,他肯定愛聽。”


    孩子仍然怯生生地躲在雅吉背後,眼睛倒是忽閃忽閃地眨了兩下,小嘴卻閉得緊緊的,一個字也沒講出來。


    吳鳴把雙臂環抱在胸前,對雅吉說:“我們已經認識了,這就足夠了,別再騷擾他了,快放他回去。”


    “別那麽心急。”雅吉揚了揚手,仍然循循善誘地開導著迪安,“你剛才對我說什麽來著,記得麽?就那些話,再對他說一遍,你的要求肯定能得到滿足……你說他是什麽?”


    “嘿,算了,你幹嘛逼他?”吳鳴有些不耐煩了,而且他知道那個要求自己肯定無法滿足。


    “你是……聖子……”孩子猶猶豫豫地張開了嘴,聲音稚嫩且悅耳,但吳鳴覺得那並不討喜。“我在電腦上看到過你的樣子……你是聖子……”他又躲了回去。


    “噢……”吳鳴僵硬地笑了笑,“你認錯人了,迪安。我不是什麽聖子,隻是個普通人。”他又抬起頭望向了雅吉:“好了,現在該說的都說了,你可以把這小家夥送回去了,我估計他的母親都等得有些著急了……”


    “沒有母親正在等待他。”雅吉急切地打斷了吳鳴,“他在鎮子上沒別的親人了,哥們兒。”他向吳鳴靠近了兩步,眼神閃爍地說:“‘欠條兒’在三個小時前被射中了心髒,隻把他十歲的兒子留了下來。迪安現在成了可憐的孤兒,就像當初的我。”


    “得了吧,他可不像你。”吳鳴搖著頭說,“當初的你一無所有,而現在的他肯定要接收一大筆財產。迪安在這裏會生活得很好,我猜那些婦女甚至會為他的撫養權爭搶起來。”


    “話不能這麽說……”鬼災星正想著進行反駁,那孩子卻拉了拉他的衣角。


    孩子鼓足勇氣般地站了出來。“我想跟著你,聖子!”他咬著牙說,“我知道你曾打敗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僵屍……你就是這個世界的大英雄,比鬼災星還大的英雄,所以我想跟著你,因為……我要報仇!”


    吳鳴撓了撓頭,應付這麽大的孩子,他實在沒什麽經驗。


    “你……勇氣可嘉,但是……”吳鳴想了半天,卻沒想出什麽有力的理由。


    “求你了,就算你可憐我。”孩子慢慢摘去了頭上的棒球帽,右邊的額角往後墊著很大的一塊紗布,膿水在紗布邊緣都滲了出來,估計那幾乎就是致命傷。


    “你肯定能看出來,賈奈特都沒什麽醫療設施。”雅吉終於搬出了最有說服力的理由,“我們把他帶到熱路撒涼,替他找家大醫院治好傷,然而再找個靠譜的人家給他安置過去,問題就算解決了。讓他繼續待在這裏,我擔心他的腦子都要流出來了。”


    “你知道我們的情況,”吳鳴向雅吉攤開了雙手,“那絕對不是最佳選擇,雅吉,我們很可能會害了他,也害了我們自己。”


    雅吉還沒等答話,孩子搶先舉起了手:“我保證會乖乖的!我會做飯,我會幫你們洗衣服,我會打掃衛生間……求你了,聖子先生,讓我跟著你,就算死我也不後悔!”


    “求你了,哥們兒。”雅吉也一臉可憐地在一旁幫腔,“治好他,我們就撒手,絕對不會有麻煩。”


    “你準是瘋了……”吳鳴歎了口氣,自顧自地走向了綠魔煞星。


    在他身後,歡笑聲響了起來,兩個家夥相互擊著掌,看那架勢,就好像他們剛剛打贏了一場硬仗,把最大的魔頭一腳踢到了垃圾堆裏。


    帶上這個拖累,是個正確的決定麽?


    吳鳴說不清楚,不過他還記得古川的那番話——人有時會做出不好的決定,並會因此犯錯誤、吃大虧,但那又會讓他收獲經驗、取得成長;在那之後,好的決定可能就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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