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老顧要結婚?”趙濟勇的眼珠子差點沒有掉到地上,幾根長長的麵條從嘴巴和鼻孔裏噴了出來,接著彎下腰,一陣劇烈的咳嗽。


    噴出來的麵條,有幾根差沒濺到程誌超的臉上。程誌超急忙側身閃到一旁,一臉的厭惡:“我靠,你能不能行了?吃個麵條都能吃成這德行。”00100/


    “震驚,太***震驚了。”趙濟勇又咳嗽了幾聲之後,深吸了幾口氣直起腰。“我說,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廢話,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程誌超看到趙濟勇拿起麵前那碗碗麵還要往嘴裏塞,皺了皺眉頭,氣得一把將那碗麵搶過來扔到了垃圾桶裏。


    “幹嘛啊,這麵才吃了幾口。”


    “你現在怎麽這麽邋遢?大鼻涕都噴到裏麵了,你還能吃得下去?”


    “老兄,現在咱們兩個不是一個階級的,用不了兩年,你就得步入上流社會,那當然不會在乎這一碗麵。可是我不行啊,我一個月就指著那點津貼費活著呢,這一碗麵,可就是我好幾天的收入啊。”


    “狗屁。”程誌超罵了一句,轉身對服務社的小戰士說道:“班長,麻煩你再給他來兩碗麵,讓他一次吃個夠。”


    服務社那個小戰士笑了一下,果然又拿了兩碗麵出來,熟練異常的撕開包裝,又取一個暖瓶,將那兩碗麵裏麵都注上了開水。封好了之後推到了兩人麵前。


    “兄弟。我沒有那麽大的肚子,一碗就夠了,你再有錢,也不能這麽浪費啊。”


    “我肚子也餓了,行不行啊?”程誌超歎了一口氣,“這新兵連馬上就完事了,夥食卻越來越差,平時饅頭還將就一些,今天這饅頭好像蒸跑氣了,拿在手裏粘粘的。我隻了一個就吃不下去了。”


    “這個先等一會再說,你和我講一講,老顧要結婚是怎麽一回事?”


    “具體怎麽一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老顧今天出去一趟之後,回來就神秘兮兮的,直接去了連部。沒過多久,回來之後就先在宿舍裏傻笑了幾聲,然後宣布他要結婚的消息。”


    “真是太令人震驚了,不對啊,他一個小小的士官,也不夠在部隊裏結婚的條件啊?”


    “這個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從連部回來之後宣布結婚的,肯定是經過連長和指導員的點頭了。嘿嘿,真沒想到,這幾個月的新兵連過的波瀾不驚,一點意思也沒有,臨了趕上這麽一個熱鬧的場麵,老天爺總算是待我不薄啊。”


    “不行,我得去問問老顧怎麽一回事。”


    趙濟勇說完之後,扭身就跑,連那碗已經好的麵也不要了。


    ………………………………………………………………………………………………


    宿舍裏,其他新戰士看著不住的在那裏傻笑的顧傳成麵麵相覷。在他手底下當了幾個月的兵了,還從來沒有見他這樣過。不過大夥都知道自己這位首任班長馬上要就結婚了,難免會小小的幸福一下。


    趙濟勇和程誌超一溜小跑回到宿舍裏的時候,顧傳成正在翻箱倒櫃的找著東西,腦袋鑽到了鐵皮櫃裏。隻留下一個屁股在外麵不住的扭動著。


    “班長,您這是幹什麽呢?”趙濟勇好奇的問道。


    聽到有人和自己說話。顧傳成的腦袋從鐵皮櫃裏鑽了出來,回頭看是他們兩個,微微一笑:“這不是要結婚了嘛,連長說,咱們當兵的,用不著像別結婚那樣準備什麽禮服之類的東西,穿軍裝就行。我記得去年發了一套常服還沒有穿,找一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顧傳成喜歡的是做事沉穩的新兵,像趙濟勇這種像個猴子一般不安份的新兵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平時見到他很少有好臉色。可是現在新婚在即,顧傳成心情一片大好,和他說話的語氣也和藹了許多。


    “剛才我聽程誌超說您要結婚了,還真是真的啊?”


    “啊,這事能有假的麽?”顧傳成滿麵春風。


    “哎呀,真看不出來,咱們連最有本事的不是連長,也不是指導員,而是老班長您。”


    “去去去,少拍馬屁,該去哪去哪,少在我眼前晃悠。”趙濟勇這個馬屁顯然是拍到了馬腿上,顧傳成壓根就沒有吃這一套。


    ……………………………………………………………………………………………………


    顧傳成結婚的事情,是經過訓練團團長批準的。本來顧傳成和他沒有隸屬關係,即使要向上級請示的話,也是向機步營請示,壓根就沒有教導隊什麽事。可是現在教導隊不僅僅是教導隊,同時也是新訓團,而顧傳成現在的身份是新兵班長,夥食關係劃到了訓練團,這樣一來,訓練團長就有資格批準了。


    像這種野戰單位,對於條令執行得相當嚴格,按理說顧傳成這個級別的士官,是不可能在部隊舉行婚禮的。即使想要結婚,也隻能回老家去結。但是顧傳成由於受到了徐大山的牽連而被勒令提前退伍,不管是訓練團長還是況鵬,心裏麵都覺得虧欠他許多。所以當況鵬將情況向團座說明了之後,團座考慮了足有十分鍾,終於點了這個頭。這下子況鵬放了心,喜滋滋的回到了連隊,專等顧傳成回來之後,聽他的消息。


    顧傳成帶回來的是個好消息――秀兒和他相處已不是一年半載,彼此之間的感情已經非常牢靠。況且她的年紀,在當地已經是老姑娘,寨子裏年紀和她相仿的女孩子。大多都已嫁人成家。甚至孩子都已經滿街亂跑了,隻有她還是待字閨中。家裏兩個老人急得頭頂直冒煙,但再著急,也得等顧傳成那邊條件允許了才能結婚。好不容易聽到顧傳成退伍,兩個人可以顧傳成老家結婚的消息,秀兒馬上就急不可待的跑到縣城裏準備將店盤出去,然後拿著錢和顧傳成遠走高飛去也。


    對於她和顧傳成要回山東老家的事情,秀兒爹娘早有心理準備,雖然嫁得遠了一些,可是顧傳成這個小夥子長得相貌堂堂。老實穩重,秀兒能和他結婚,也算是找到了一個好歸宿。兩個老人心裏雖然舍不得,卻也沒有過多的幹預。反正不管嫁到哪裏。秀兒也是他們的女兒。再說,又不是嫁到山東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現在交通如此便利,什麽時候想女兒了,隨時可以叫他們兩口子回來看看老兩口。


    沒有了後顧之憂的秀兒現在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將店盤出去,所以價格要的並不太高。她的店在縣城開了好幾年,在縣城裏麵已經小有名氣,要往外盤的消息一傳出去,果然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一天之內,就來了兩撥人和她商議盤店的事情。接下來的數天之內,又有七八撥的人過來看店。


    小店出兌,不可能像大商家之間的商戰那樣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的比戰場還像戰場,可是來看店的人多了,秀兒姑娘當然也想給自己這個小店找一個好一點的主顧。和這個談一談,和那個嘮一嘮,忙了個不可開交,幾天下來。隻累得腰酸腿痛。


    也就在這個時候,顧傳成出現在他的店裏。


    剛看到顧傳成的時候,秀兒頗感意外,以為自己看錯人了,使勁揉了揉眼睛之後才發現沒有看錯人。果然是自己的如意郎君來到店裏了。兩個人自處上對象以來,顧傳成來這個店裏的次數。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還都是被自己硬拉過來的。沒想到今天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秀兒姑娘心裏麵當真是驚喜交集。


    等到顧傳成將來意一說,秀兒姑娘睜大了一雙美目,遲疑了一下,說道:“現在就結婚?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我也覺得急了一些,不過連長和指導員有他們的道理。”顧傳成說完了之後,就將況鵬和林海濤的意思向她做了一個說明,著重點出他們兩個想借著這個機會,想讓自己心裏的愧疚感能夠消除一些。


    這麽大的事情,秀兒姑娘自己也不敢做主,兩個人核計了半天,最後決定還是先和家裏老人通個信,問問他們是什麽意思。沒想到電話打到家裏之後,秀兒爹娘竟然舉手雙讚成,不但讚成,甚至還要親自到部隊來感謝況鵬和林海濤這個安排。


    看來這兩個老人也真是急了,恨不得早一天把這個女兒嫁出去。一般人可能不理解這對老人的舉動,為什麽聽說女兒要結婚的消息之後,不但沒有反對他們兩個沒領證就結婚,反而欣喜若狂,甚至連彩禮問題都沒怎麽過問。但是如果在農村,尤其是山區住過的人都很清楚,三裏五村的都是親戚套親戚。就算是沒有親戚,也都是熟得不能再熟。兒女大了,如果不能及時的結婚成家,那麽老人們出門的時候,都恨不得低著頭走路。


    這裏麵的道理很簡單,有一種情況,不止是況鵬所在的東北農村,在大西南的寨子裏也都是很普遍的事情。正常情況下,如果一戶人家的子女到了婚齡卻還沒有成家的話,那麽隻有三種原因,除了孩子自身生理上有缺陷之外,一種是這戶人家的生活條件實在是讓人看不過眼;另一種原因就是這戶人家為人處事讓人厭惡,也就是俗稱的“沒有人性”。這裏麵的“沒有人性”倒並不是說這戶人家做事凶殘,而是說他們的行事作風和所在的生活圈子格格不入,不好辦事。


    這在民風淳樸的農村,是絕對不可原諒的一件事。秀兒姑娘家裏的生活條件相當好,在寨子裏雖然不能算是拔尖,可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屬於偏上。秀兒姑娘人長得也是相當出眾,但就是偏偏二十五六歲了還沒有成家,如果其他寨子裏不知情況的人知道了。勢必會聯想到秀兒家裏的“人性”問題。這讓老兩口如何不急得大把大把的掉頭發?現在一聽倆人馬上就要結婚,老兩頭想都沒想,馬上點頭同意。


    撂下電話之後,老兩口心裏還是沒有底,實在不敢相信這種好事能砸到自己的腦袋上,操起電話又給秀兒打了過去,追問她和顧傳成什麽時候舉辦婚禮。等得到確切的日子之後,老頭樂得臉上的皺紋都不住的亂顫,屁顛顛的跑出去給寨子裏的鄉親們傳信去了。老太太則在家裏將秀兒的祖母傳下來的銀飾拿了出來,仔細的擦拭著。一邊擦拭一邊想著還應該在這套首飾上添點什麽。


    顧傳成和秀兒姑娘的婚禮訂在了距離新兵連結束之前的一個星期天,在離正日子還有三四天的時候,整個況連就開始忙活起來了,最忙的當屬炊事班。除了要準備散夥前的會餐。還得忙活婚禮的事情。雖然況鵬和林海濤想的是散夥飯和婚禮同時舉行,可是畢竟兩家不是一回事,不可能將人家姑娘接過來和大夥吃一把散夥飯就算是結了婚了,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的。


    為了省事,結婚的禮堂就安排在炊事班的大食堂裏,炊事班班長在某一天晚上,特地領著炊事班的所有成員奮戰了兩個多小時,將桌子挪動了一下位置。將那些原來靠牆的桌子往一塊擠了擠,騰出位置之後,又將中間的飯桌挪到了牆邊。將中間的空地讓出來。又將寫著一個星期菜譜的黑板上的菜譜擦掉,在整個連隊之中挑選能寫會畫的人材,用五色粉筆畫了幾個大燈籠,寫了兩個大紅喜字。接著又由顧傳成出錢,買了一些拉花,彩帶之類的裝飾起來。


    這些活都隻能在空閑時間來幹,而且顧傳成一個人也幹不過來,程誌超和趙濟勇愛湊熱鬧的新兵就成了幹活的主力,吹氣球、掛拉花、陪著顧傳成到女方家裏下聘,忙了個不亦樂乎。累是累了點。不過一想到能在新兵連裏看到一個老兵的婚禮,全國幾百萬部隊也隻有在這支部隊能碰得到,也就不覺得累了。


    在沒有幫著顧傳成忙活婚禮的時候,程誌超和趙濟勇一直以為少數民族同胞的婚禮和漢族的婚禮應該有很大的差異。但是跟著忙活了兩天之後,越看越覺得這壯族同胞的婚禮和漢族也沒有什麽不同。基本上翻來複去就是那麽兩套,無非就是找媒人提親、接下來就是研究結婚時候接親、送親之類的事。和漢族也沒有什麽不同。


    唯一和漢族不一樣的就是,漢族結婚之後,女方就到男方家裏去住,稱之為“娶媳婦”。但是壯族的風俗是結婚之後,女方第二天回門之後,還是回娘家長住,直到懷孕之後才正式去男方家裏去住,稱之為“坐家”。但是令程誌超和趙濟勇驚異的是,結了婚還沒有懷孕的壯族小媳婦,在沒結婚的小青年對歌搞對象的時候,竟然也可以去湊這個熱鬧,和別人對歌。而且據說如果在這期間和其他人發生了關係,最多就是賠給夫家一點錢了事,連婚都不用離。


    兩個大少爺在秀兒姑娘的寨子裏麵聽到這個習俗之後,嘴巴都張得老大,半天合攏不上。暗歎雖然經過這麽多年的民族融合,但若論起開放起來,漢族和少數民族同胞還是沒有可比性。如果要是在漢族人之中發生了這種事,就算不會釀成血案,至少男方也會提出離婚。


    但這種情況發生也僅限於兩個人之間的露水情緣,若是兩人想要天長地久,從而私奔的話,則又是另一回事了。但一般情況下,後來的也隻需將該女子前夫所出禮金全額退還即可,那女子也不會被人以重婚罪法辦。


    兩位太子爺頭一次聽說這種習俗,不禁嘖嘖稱奇,不懷好意思的看看隻會傻笑的顧傳成,又偷偷瞅了瞅一臉幸福的秀兒姑娘,覺得這種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的可能性太小,不免有些失望。他們兩個此時的心理極其陰暗,所想的隻有一件事:如果一個漢族小夥,娶了壯族姑娘,發生了這種事之後,那個漢族小夥又該如何處理?本來顧傳成和秀兒姑娘是一個極好的樣本,但是兩人恩愛無比,這種可能性既然沒有,兩個人也隻能是在腦子裏齷齪一番而已。


    在談到成完親回門的問題的時候,雙方的意見高度一致。按理說顧傳成是漢族,秀兒姑娘是壯族,習俗不一樣,應該會有較大的衝突才對。但是顧傳成的身份特殊,他是一個現役士兵,而且是一個不夠在部隊結婚級別的士官,況鵬和林海濤能說服團座,讓他在部隊結婚已經是夠給這個老兵麵子的了,不可能指望部隊再專門收拾出一間房子讓他們兩個住。所以婚禮完事之後,秀兒姑娘隻能先回到娘家去住,等到顧傳成退伍之後,再和他一起回山東老家。


    這樣一來,正好和壯族的婚俗暗合,老兩口一聽部隊這麽安排,就更高興了,當著說親人的麵,老太太鄭重的將祖上傳下來的那套銀飾交到了秀兒姑娘的手裏。意味著秀兒姑娘終於長大成人,這套銀飾將由她負責繼續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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