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況鵬和顧傳成做出結婚這個決定很突然,很多事情肯定準備得不會十分的充分,但是秀兒姑娘家在寨子裏的人緣相當好,一家有事,整個寨子差不多都被發動起來,短短幾天之內,竟然準備得起碼麵上看起來妥妥當當的,以至程誌超等人到了寨子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我靠,這場麵……


    程誌超以前也參加過婚禮,部隊裏麵男多女少,這位大少爺參加的絕大多數婚禮都是男方客人,也曾經和新郎倌一起接過新娘子,但基本上都是一兩個人陪行就足夠了。//%網這一次由於況鵬的重視,己方來了十來個人,可以說得上聲勢浩大,程大少爺自覺至少從聲勢上就算不占上風,但是和人家相比也不會差太遠。可是看了那場麵之後,也隻能摸了摸鼻子,眯起了眼睛對顧傳成笑道:“班長,看起來這個寨子對你這個外地姑爺子很熱情啊。”00100/


    顧傳成幹笑兩聲:“咳,咳,是啊,寨子很熱情。”


    “可是班長,他們未免有點熱情過了頭了?”旁邊一個新兵蛋子一臉無助的說道。


    其他新兵也都深有同感,不住的點著頭。


    讓這些人感覺到寨子裏熱情得過了頭的原因很簡單――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還沒有大亮的原因,總之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士兵們下了車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人腦袋,黑壓壓一大片。數都數不過來的人腦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頭發的、白頭發的、頭發不黑不白的以及禿了頂。看起來沒有頭發的人腦袋……


    這麽多人,就靜靜的站在寨子口。這麽多的人,竟然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簡直比這些受過正規軍事化訓練的士兵還有紀律性。如果這些人不是心裏還清楚,這一次是來寨子裏接新娘子,而不是過來打架的話,任何一個人看了這場麵,都會認為自己眼前的,是一支由穿越過來的古人組成的軍陣。


    程誌超對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了解得不多,不知道這場麵是否是壯族的習俗之一。心裏不禁有些忐忑,向顧傳成悄聲問道:“班長,這是你背後和他們商議的?怎麽咱們來說親的時候,沒聽人家說過還有這場麵?壯族還有這風俗?一家結婚。全寨子的人都到寨子口示威?”


    顧搖了搖頭,啞著嗓子說:“這個……,好像沒有這個風俗,沒聽秀兒說過。”


    “我靠,我知道了,班長,你死定了。肯定是你哪點沒有答對明白,秀姐要悔婚,但是又怕惹不起你,所以發動全寨子裏的人保護她。法不責眾。你要是依了她,那就還則罷了,若是用強,這麽多人一擁而上,別說打架,就是擠的話,也把咱們擠成肉片了。”趙濟勇一本正經的說道。


    本來這次接親沒有他什麽事,可是這麽熱鬧的場合,怎麽能少了趙大少爺。結果這廝起的倒比顧傳成還早,軟磨硬的非要跟著來。顧傳成沒有辦法。隻好和他的新兵班長說了一聲,讓他也跟了過來。隻是沒想到,這家夥來了之後,半天沒說話,一張嘴就說出這種欠揍的話。


    顧傳成嘴唇動了幾下。還沒等說話,就聽得寨門口那邊異變陡生。那些人看到這些人下車之後。沒用人發號施令,突然訓練有素的一分為二,向兩邊雁翅般的排開,程誌超等人舉目望去,這才發現,原來人群背後還大有文章。就在寨子口的空場之上,早就擺放了兩掛長長的鞭炮,目測了一下長度,那兩掛鞭怕不得有五萬響左右?本來這麽長的鞭炮是很難尋得見的,但是寨子幾掛萬字頭的鞭炮接在一起,也就成了。


    微弱的晨曦之下,那兩掛通紅的鞭紅閃動著妖異的光茫,還沒等程誌超等人愣過神來,就聽得人群裏有人大聲喊了一句話。喊的不是普通話,程誌超等人都沒有聽明白。接著就見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屁孩一人手執一根又粗又長的高香屁顛顛的跑了過去,將鞭炮點著之後,捂著耳朵迅速的跑了回來。


    這鞭炮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尋來的,一經點著之後,迅即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那動靜又密又響,震得眾人的耳鼓一陣陣發顫。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在兩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之中燒到了盡頭,程誌超隻覺得一陣陣耳鳴傳過來,明顯的感覺聽力下降了至少七十個百分點。使勁晃了晃腦袋,又伸手撥了撥耳朵,耳中的轟鳴聲還是揮之不去。


    在鞭炮聲響起來的時候,那些壯民就站在寨子口就像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直到鞭炮著完,這些人才算是又活了過來,頓時由一個訓練有素的軍陣變成了一群烏合之眾,紛紛擁了上來向顧傳成等人道賀,同時有十幾名壯族少女抱著酒壇子擠了過來,十幾個大碗一字排開,壯家人自釀的米酒自壇口汩汩而出。


    程誌超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完了亂了方寸,就連那個帶隊接親的副連長也張大了嘴。他雖然能喝,但是這十幾碗酒灌到肚子裏,就算不把他醉死,恐怕肚皮也會被撐破。但是女孩子敬酒,如果推辭不喝的話,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副連長歪著腦袋對著那些大碗發了好一會狠,硬著頭皮接過一個大碗,一仰脖子,隻見得他喉結上下動了幾下,那碗酒已經被他喝的涓滴不剩,眾人見了,無不拍手叫好。


    副連長喝完了一碗酒之後,咬了咬牙,又接過一碗酒,剛想依樣畫葫蘆,程誌超反應快,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首長,這不合規矩啊,我記得灌酒的事,應該是把新娘子接過去之後,咱們灌送親的才對啊,怎麽現在反過來了。輪到他們灌咱們了?”


    “啊?還有這規矩?”程誌超拉的雖快。還是晚了一步,那碗酒又被副連長灌下了肚。兩大碗酒下肚,即便是度數不高的米酒,那副連長的臉也稍稍見紅,聽了程誌超的話之後,不禁大吃一驚:“你小子誠心看我的笑話是不是?有這規矩怎麽不早告訴我?”


    程誌超咧了咧嘴沒有說話,心裏暗想:“我告訴的也不晚,誰知道你老哥見酒沒命,就這麽一會功夫,兩碗酒灌下去了。現在反過來怪我?”


    副連長迷迷糊糊的被灌了兩大碗酒,第三碗酒無論如何也不接了。那些壯族少女絲毫不懂禮數,在人家已經明確拒絕喝酒的情況下,依然嘻嘻哈哈的窮追不舍。更有幾個熱情大膽的年輕少女雙頰微暈的來到了自己中意的兵哥哥麵前。含羞帶澀的舉起了手中的酒碗,櫻唇微啟,竟然一邊勸酒,一邊唱起了歌。


    但是她們手中的大碗實在是有點嚇人,很明顯的把兵哥哥們給嚇著了,這些漂亮少女還沒有到近前,程誌超等人就已經冷汗直流的連連後退。那些少女看到他們麵如土色的樣子,都吃吃的笑了起來。


    副連長那邊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退無可退,躲無可躲之下。隻好又接過了一碗酒,扭頭怒視顧傳成:“小顧,這怎麽個情況?咱們是來接親的,怎麽還沒見到新娘子,就讓人堵在寨子口灌起酒來了?這要是都喝趴下了,我看咱這新娘子也不用接了,直接你入贅到這個寨子裏得了。”


    顧傳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撓著腦袋說道:“副連長,我可先說好了,這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廢話,你是新郎倌,你不知道誰知道?啊,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你問哪,馬上去給我問明白了。”副連長知道自己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頭了。很沒義氣的將顧傳成推到了那些敬酒的少女麵前,大聲說道:“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今天我們就是陪這小子來接親的,都是配角。他是新郎倌,今天是不折不扣的主角,要灌的話,你們應該先找他。灌我們酒,是找錯人了,找錯人了。”順手將自己手裏的酒碗遞到了顧傳成的手上。


    就在這個時候,隻聽得人群裏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聲:“這位領導當真是好酒量,兩大碗酒下肚,麵不改色,我們寨子裏可沒有這麽好的酒量。不過今天小顧是新郎倌,把他灌醉了可不太好。要是真把他灌醉了,我那侄女還不得怨死我?”


    隨著語聲,一個六十多數的壯族老者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這老者身著一身壯族男子常穿的對襟小褂,一支大號的煙袋鍋子別在後腰上,麵色黝黑,臉上布滿了皺紋,兩隻眼睛倒是晶光有神。


    程誌超隨著顧傳成來寨子說了幾次親,對這個老者倒是不陌生,一看他出來,急忙在副連長的耳邊說道:“這人是新娘子的堂伯。”生怕副連長不明白堂伯為何特,畫蛇添足的又加上一句:“就是大爺,但是不是親的。”


    “我用得著你教我?不就是叔伯大爺麽?”副連長橫了他一眼,一臉的不悅。


    程誌超馬上閉上了嘴巴。


    既然來的是女方家的長輩,那副連長倒是不能失了禮數,伸手拽了拽衣角,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離老遠就伸出了手,握住了那老者桔皮似的大手,晃動了幾下,沒等那老者開口,這邊已經是一連串的恭喜扔了過去。


    那老者一愣,隨即明白眼前這位好酒量的領導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哈哈哈一陣大笑,說道:“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副連長生怕老者兩聲“同喜”之後再勸酒,急忙搶過話茬說道:“大伯,你看這天已經放亮了,我們的人也到了,什麽時候能見到新娘子?部隊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


    那老者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不急不急,你們既是接親的,也是我們寨子裏最尊貴的客人,哪有客人來了不請酒的道理……”


    副連長一聽那老者說出“請酒”二字,急忙說道:“大伯,咱們今天既然結了親。那就是一家人。酒隨時可以喝,但是時辰誤了就不太好了。對了大伯,今天這場麵有點太隆重了?剛看到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


    “那是秀兒家在寨子裏人緣好,一聽說秀兒要遠嫁到山東去,寨子裏的人能動的都來賀喜了,順便要看看究竟是哪位俊後生有這麽大的福氣,竟然將我們寨子裏最好的女孩娶到了家裏。”


    在接親人的麵前竟然如此大言不慚的誇自己的侄女,副連長暗道這老者的臉皮之厚,遠非自己能及。急忙將顧傳成拉到了眼前,笑道:“這位新郎倌,相信大伯應該很熟悉了,用不著我介紹了?”


    那老者自然是認識顧傳成的。事實上,根據雙方當初的議定,這位老者在這個婚禮中充當的是“卜慈”的角色,也就是媒人。由於顧傳成和秀兒姑娘是自由戀愛,兩個人決定結婚的時候,也是一說即和,連媒人這個程序都沒有走,秀兒父母就提議,又和顧傳成商量了一下,在寨子裏找了一個人充當媒人。以求在禮數上能說得通。議定的人就是眼前這位老者。


    他剛才說的話,隻不過是一些場麵上的話,沒想到副連長就坡下驢,竟然真的將顧傳成推到了自己的麵前。他就算是想看著那些少女灌這些當兵的酒,也不可能讓這群丫頭灌自己的侄女婿,隻好哈哈一笑,看著和平時精明幹練完全貼不上邊,隻知道咧嘴傻笑的顧傳成微微點了一下頭,含笑道:“來了?”


    “啊,大伯好。”此時的顧傳成心裏真的有點緊張了。張了半天嘴,才幹巴巴的說出了這麽一句。


    按照流程,應該是這位老者領著顧傳成和一個伴郎走到女方家裏迎親,將秀兒從娘家接出來。當然秀兒家裏也要出伴娘,以及一個負責送親的長者。再有十幾個親友一起組團隨著接親的到男方家裏。當初商定的也的確是這套流程,但是這一次寨子裏一開始就沒有按照流程來。顧傳成措手不及,竟然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如何是好了。


    幸好那老者還算是地道,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在寨子口擺出的這個陣勢,已經將顧傳成弄得手足無措,不禁哈哈一笑,挽住了顧傳成的手,笑道:“小顧啊,不要緊張,今天你和秀兒成親,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還能把你吃了不成?走,我領著你去秀兒家裏。”


    顧傳成暗暗長出了一口氣,滿臉通紅。不料剛走出沒幾步,眼前突然香風一閃,幾個抱著酒壇子的妙齡少女已經笑嘻嘻的堵在了麵前,一個身材高挑,瓜子臉,鼻尖上還有幾個雀斑的姑娘笑道:“嘿嘿,這位就是今天的新郎倌?秀兒姐已經在家裏打扮妥當,就等著你上門接她了。不過你要想見到她,可不能這麽容易。”


    這位姑娘是秀兒的表妹,其實整個寨子裏的人都是親戚套親戚,拐彎抹角的都能攀上親。顧傳成隻知道她是秀兒的表妹,但是怎麽論的卻不清楚。他在寨子裏認識的人其實並不多,這位少女就是其中的一個,知道平時這姑娘就口舌便給,在小姐妹之中儼然就是一個核心人物,要論鬥口,自己可不是她的對手。一見她出馬,心裏便有些發慌,情不自禁的將目光投向了那老者。


    從南到北基本上都有一個習俗,那就是姑爺子上門就是貴客,尤其是新姑爺子,新姑爺子上門,桌上出現剩飯剩菜都是大不敬,要是傳出去,主家肯定會遭人詬病。可是這得分什麽情況,也得分什麽人,新姑爺子最頭疼的就是小舅子和小姨子。這兩種人要是真和新姑爺子鬧起來,還真就沒有什麽辦法對付。唯一的辦法,也就隻能是請長輩出麵了。


    在這個時候,長輩起的作用就是控製局麵,盡量不要讓新姑爺子太難堪。那老者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這少女鬥誌昂揚,想要灌顧傳成的酒。這要是顧傳成的酒量不行,一大碗酒下肚竟然醉倒在地,傳出去那還了得。當下擺出長輩的威嚴,瞪了那少女一眼。


    那少女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說道:“哼,你倒是挺狡猾的,但是我們秀兒姐可是寨子裏的一朵花,我們這些好姐妹可絕對不能讓你這麽輕輕鬆鬆的就接走了,總之……”她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又歎了一口氣,說道:“但是正因為秀姐是我們的好姐妹,我們又不忍心難為你,這可怎麽辦呢?”


    其他少女們都在她旁邊異口同聲的說道:“是啊,那怎麽辦呢?”


    一看那老者出馬都沒有鎮住這幫無法無天的丫頭,顧傳成頭上登時又冒出了冷汗,傻乎乎的跟了一句:“是啊,那怎麽辦呢?”


    那少女嘟起了嘴,嗔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呆?真不知道秀姐看上你哪一點了,連這麽簡單的事都搞不明白。”說著示威似的將手裏的酒壇子舉了舉。


    顧傳成暗暗心驚,心如電轉,想要找個借口推脫過去。不料還沒等他想出合適的托辭來,趙濟勇和程誌超就已經擠了過來,兩人看顧傳成的眼神充滿了鄙夷,一齊說道:“紅包,班長,這個時候可不能太小氣,來之前準備好的紅包呢?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舍不得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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