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的速度比飛機當然要慢上許多,從列車開始啟動算起,如果到省城的話,至少需要將近四十個小時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謝明倩有足夠的時間從劉欣這裏了解方曉晨和程誌超之間的感情糾葛。知道得越多,心裏的內疚感也就越強烈,母女關係也就越發的融洽起來。


    過了黃河之後,氣溫下降得相當厲害,列車上供暖不足,即使穿上了謝明倩事先準備好的冬裝,方曉晨還是冷得直打哆嗦。謝明倩和劉欣沒有辦法,隻好輪流和她擠在一張床上,靠著體溫給她取暖。但是方曉晨的興致卻相當的高,盡管已經虛弱得不行,卻一直都是言笑晏晏,身體狀況似乎也好了許多。


    這一切看在謝明倩眼裏,不但沒有感到欣慰,反而越來越擔心。方曉晨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是靠著一股信念在透支自己僅存的那一點點生命之火。一旦到了省城之後,沒有了這股支撐她的信念,真不知道會成什麽樣子。


    果然,在臨近省城的時候,方曉晨終於挺不住了,小臉又轉為蒼白,眼神中的神彩也漸漸黯淡下來。等列車終於在省城北站停下來的時候,方曉晨早已沉沉的睡了過去。劉欣和謝明倩叫醒她之後,兩個人合力將方曉晨扶到了輪椅上,向外麵推去。


    所幸經過多年的發展,火車站的站台設計得頗具人性化。以前站台低矮無比,乘客如果要上火車的時候。必須要順著車上放下的舷梯上去。這對正常人而言沒有什麽大不了,但如果乘車的人身體有殘疾亦或像方曉晨這樣虛弱之人,上下車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但現在的站台普遍加高了不少,車廂的地板正好與站台持平。即使是輪椅也能很輕鬆上下車。謝明倩拎著包,劉欣推著方曉晨剛剛下車,就看到站台上站了兩夥人正在那裏翹首以盼,眼巴巴的盯著自己這節車廂。


    這兩夥人分屬兩個陣營,卻都是接同一個人,也算是一件異事。方越元一早就得到了消息,連夜從濱海趕回來,和魏煥東一起早早就來到了車站。買了站台票到站台上準備接近。而另一方麵,單葦清也得了劉欣的飛鴿傳書,但她工作比較忙,來的晚了一些。當她領著兩名警衛連的小戰士來到車站的時候。方越元和魏煥東早已恭候多時了。


    這兩夥人黑白有別,盡管都是為了迎接方曉晨,卻始終不能捏到一起。如果光有一個方越元的話,問題可能還不會太大,但偏偏魏煥東也跟了過來。單葦清就不能不避嫌了。但是當看到方曉晨披著厚厚的冬裝,無精打采的由劉欣推著走下車的時候,老太太還是激動得什麽也顧不上了,快步迎了上來。方越元這個親生父親。動作反而不及她迅速。


    看到單葦清,方曉晨的眼睛亮了一下。恢複了些許神彩,嘴唇動了動:“阿姨。您來了?”


    走的時候,尚且是活蹦亂跳的方曉晨,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單葦清的心裏一陣刺激,紅著眼圈拉住了方曉晨的手,哽咽道:“這才走了幾個月而已,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了?早知道的話,就不去療那個養了。”


    謝明倩的臉上微現尷尬之色,輕輕咳嗽了兩聲,強笑道:“其實療養院那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管是從生活上還是醫療上,都給了最大的方便……”


    單葦清這才醒悟剛才的失言讓謝明倩感到相當尷尬,連忙將話頭轉了過來:“我就是看到孩子現在這個樣子,心疼得不得了。”


    謝明倩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向方越元使了一個眼色。方越元連忙走了過來,勸慰了單葦清幾句,然後伸手從謝明倩手裏將行李接了過來。


    剛把行李接到手裏,單葦清帶來的那兩個小戰士就相當乖覺的跑了過來,一語不發的將行李又從方越元的手裏接到了自己這邊。沒等方越元客氣兩句,這兩名小戰士中的一個已經拖著行李開始向出站口走出去,而另一個小戰士則將方曉晨的輪椅接了過來。整個過程之中,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好像事先經過多次演練一般。值得注意的是,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謝明倩和方越元一個是現役軍人,一個是部隊出身,一看他們兩個的舉動就已經知道這二位肯定是事前得到了單葦清或是程衛國的囑咐,這一次隻接站,不允許和在場的任何人有任何的交流。


    關於這一點,方越元還是可以理解的。人家畢竟是國家機器中的一份子,自己卻是匪中老大,雙方本來就是對立的。這一次是因為方曉晨的緣故,才有了一個短暫的交集,單葦清和程衛國當然不允許自己手下的兵和江湖中人有太深的接觸。


    唯一令方越元有些不解的是這兩名戰士似乎和單葦清在接觸的過程之中,尊敬多於親近,顯然不是程家的工作人員。以程衛國現在的級別,家裏麵應該配備公務員和廚師、司機之類的人員,為什麽單葦清接站帶來的不是這些人,而是從其他單位調人?但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過問。


    看到女兒現在這個樣子,他和魏煥東心裏也同樣很難受,不過現在有單葦清這個外人在場,不好過多的表示什麽。尤其是魏煥東,知道單葦清對於方曉晨的關心,絲毫不亞於自己和方越元,心裏麵對這個傲氣十足的老太太多少產生了一些好感,並沒有因為單葦清的喧賓奪主而感到不快。


    既然要接的人已經接到,方越元那當然不可能像剛才在等人的時候那樣刻意回避單葦清,單葦清也不能像剛才那樣假裝看不到方越元。一黑一白兩夥人。在方曉晨到站之後,始終還是要有一個交集的。不過這交集的過程,卻是相當無趣,僅僅是簡簡單單的打了一聲招呼而已。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但是和謝明倩之間,由於雙方都是現役軍人,單葦清明顯的比和方越元融洽一些,當警衛連的那名小戰士和劉欣一起推著方曉晨向出站口走出去的時候,單葦清和謝明倩落在了眾人身後。兩位母親對視一眼,又看了看輪椅上雙眼微閉,又一次顯得昏昏沉沉的方曉晨,彼此都苦笑了一下。


    直到現在。單葦清對方曉晨的病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幻想,和謝明倩見麵之後,這個問題也是她最關心的。詢問了一番之後,一顆心漸漸的沉到了穀底。


    謝明倩並沒有將方曉晨的真實情況對她有所隱瞞。反正現在人已經回了省城,就算是想隱瞞,也根本就瞞不住。


    “怎麽可能,不是說療養院那邊的各方麵條件都比省城要好得多麽?怎麽可能就越治越嚴重?”盡管單葦清在醫院工作多年,早已見慣了生死。但是當這種事情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這事誰也沒有辦法,我們已經盡了力了,無力回天。”謝明倩還算是比較堅強的。雖然在人後流過無數次淚,但是在人前。卻表現得異常平靜。方曉晨的病情已經如此,若是她在人前崩潰的話。那麽這股情緒勢必會以一個幾何級數在親近的人群中漫延開來,從而產生不可估量的後果。她雖然沒有鐵線般的神經,不過這點大體還是清楚的。


    “那這次回來,你們是打算將曉晨安排在醫大四院繼續治療,還是……”


    “在療養院治療的時候,我們一直都在和醫大四院互動,有許多治療方案,都是他們提出來的。不過效果也不太大。一會還是聽聽曉晨的意見,她想去哪裏,就讓她去哪裏吧。”


    謝明倩說完之後,歎了一口氣,她心裏清楚,在單葦清的心裏,還是希望方曉晨能夠在單葦清所工作的陸軍總院住院,這樣的話,可以和方曉晨多相處一段時間。隻是顧及方曉晨的後續治療以及擔心自己這方麵對醫大四院以及陸軍總院這兩所醫院的認可程度,才沒有將後半段話說出來。


    可是,以現在方曉晨的情況,在陸軍總院住院還是在醫大四院住院,已經沒有任何區別。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她自己選擇在哪裏住院,起碼在心情方麵,方曉晨要能好一些。


    單葦清點了點頭:“如果曉晨決定在我們陸軍總院住院的話,我馬上就可以安排好一切。”


    “曉晨和劉欣在省城這一年來,已經夠麻煩你的了。”


    “去年一年,超超被他父親送去當兵,我們家老程又去進修,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也幸好有這兩個孩子,才沒有讓我感到那麽孤單,說起來,我也麻煩她們不少。”單葦清遲疑了一下,又說道:“老程也很關心曉晨……”


    “替我謝謝程參謀長,讓他費心了。”


    “都是自家人,說這話就太見外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看看如何將曉晨的病治好。”


    謝明倩苦笑一聲,心想曉晨的病已經治不好了,眼下最要緊的,應該是如何讓她快快樂樂的過完剩下來的生命而已。


    ………………………………………………………………………………………………


    方曉晨會選擇哪個醫院,其實都在謝明倩和單葦清的意料之中。果然,出了站之後,在站前廣場上,謝明倩詢問過方曉晨之後,方曉晨連一秒也沒有猶豫,馬上拍板,選擇了在陸軍總院住院。


    對這個結果,方越元和魏煥東也隻有苦笑而已。女大不中留,在方曉晨的心裏,還是對程誌超這邊的感情要深一些。完全沒有想到,如果她在陸軍總院住院的話,自己想要去探望他,就不可能避免的要和單葦清碰麵,這裏麵的尷尬,隻有個中人才能深切體會。


    不過現在方曉晨才是正牌老大,方越元和魏煥東心裏再不願意,也沒有辦法。單葦清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心裏高興異常。連誇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自己沒有白疼她一場。當下馬上給紀詠紅打了一個電話,讓她安排方曉晨住院的事宜。


    紀詠紅的辦事效率果然迅速,從火車站到陸軍總院的路途說近不近。但要說遠也不太遠,如果不碰到堵車的話,一個小時之內就可以趕到。單葦清等人僅僅走了一半的路程,紀詠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已經安排妥當,隻要方曉晨人到,馬上就可以入住。


    對於這種辦事效率,謝明倩和方越元也感到相當滿意。但是她們到了醫院之後才發現。紀詠紅安排得簡直太周到了。不但將病房安排妥當,甚至就連專職的醫護人員也都安排得妥妥的,是兩個剛從軍醫大學畢業的實習小護士。


    正因為是實習小護士,所以在安排上才不會像那些老護士們有那麽多的顧慮。這些實習護士們剛走上工作崗位。一心想要表現自己,而紀詠紅這一年以來在單葦清的栽培之下,在醫院的發展態勢很好,已經開始逐漸的走上行政崗位,那兩名實習小護士對她的安排自然欣從。


    而醫院方麵。不但單葦清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就連程衛國也尋了一個機會,非常含蓄的向醫院的主要領導透露了一些方曉晨接下來有可能會在這醫院裏麵住院。他在整個東北軍區屬於bss級的人物,盡管話沒有說得太詳細直接。院領導也不能掉以輕心,所以暗地裏也給予了極大的支持。


    這樣一來。方曉晨人還沒有到醫院,就已經有了一個單獨的病房。兩個專門的護士,不過專職醫生是沒有的。但這個問題也不太大,現在的紀詠紅就和她的專職醫生差不多少,而且這個專職醫生比其他醫生強勢的地方在於,她不但可以全麵的負責方曉晨的起居、醫療方麵的事情,如果一旦遇到突發問題,她還能上下協調。這是其他醫生所不具備的優勢。


    通過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來,其實在方曉晨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單葦清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先前詢問謝明倩,隻不過是探探口風而已。人家既然已經準備得如此充分,方越元也不好再說什麽。


    方曉晨下車之後,馬上就經專用通道被送到了病房裏,紀詠紅所安排好的一切也迅速啟動,短短一個小時之內,方曉晨已經在病房裏吃完了飯,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直到她睡著之後,眾人才算是安生下來,方越元和魏煥東顧及自己的身份,在這裏多呆一刻都感覺到渾身不自在,安頓好方曉晨之後,就找了一個借口匆匆向單葦清告辭。單葦清將他們送到門口之後,回到辦公室裏和謝明倩拉起了家常。


    女人與女人之間,自然有很多的話題,兩位高級女軍官在一起,話題就更多。尤其兩個人又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係統的人,因此嘮得分外親熱。不過,嘮來嘮去,不管起什麽樣的話題,最後都能扯到方曉晨身上,說到後來,兩位母親都是喟然一歎,再也談不下去,隻好來到方曉晨的病房外,隔著玻璃看著熟睡中的方曉晨呆呆的出神。


    劉欣則在方曉晨吃飯的時候,就已經悄悄的離去,而且是一個人走的。當方越元和魏煥東離開醫院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將近二十分鍾。


    當她還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和省城這邊的人聯係妥當。出了醫院大門之後,在街上站了不到兩分鍾,就有一輛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轎車從暗處緩緩的駛了出來。在劉欣身旁停下之後,一個年輕人打開了車門,對劉欣一躬身:“欣姐。”


    劉欣點了一下頭,向四周看了兩眼,彎腰鑽到了車裏,那輛車隨即消失在車流之中。


    外表看起來很不起眼的車,內部裝飾自然也不會太高檔到哪裏去。那個年輕人因此顯得有些不安,一臉不好意思:“對不起欣姐,時間有點匆忙,隻能找了這麽一輛車,您多擔待一點。”


    劉欣將頭靠在座椅上,一臉倦意,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沒事,隻要這車中途不拋錨,能把我平平安安的送到濱海就行。”


    那年輕人微笑道:“這一點欣姐大可放心,這輛車雖然不是什麽好車,不過車主卻拿它當寶貝,每天開回來之後,寧可不吃飯,也要將車保養了。因此車是老車,但是車況卻好。”


    “那就行。”劉欣的眼睛眯了起來:“小寶那邊有什麽動作沒有?”


    “寶哥那邊一直在等著你回來,暫時還沒有什麽動作。不過人手已經準備好了,等你回去之後,咱們留在濱海的弟兄馬上就可以拉出去和馬峰的人磕一把。”那年輕人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戾氣,“馬峰這個王八蛋,寶哥費了天大的勁,將他的老婆從警手裏接出來,可是他的人卻做出這樣的事,兄弟們早就按捺不住,這個仇,非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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