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各方麵原因的考慮,第二天,謝明倩果真找到了療養院方麵研究方曉晨出院的事情。本來方曉晨就已經在療養院裏住不下去,人還在療養院,心卻已經飛回了省城。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硬讓她留下來,隻怕會對她的病情更加的不利。而由於孫定琛的受傷,劉欣身為唯一的女兒,在這個時候也必須要回濱海去探望一下。


    而療養院方麵,也是有自己的考慮。他們是療養院,盡管也屬於醫療機構,但和醫院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接收的對象也不是普通患者,而是具備療養條件的療養員。方曉晨能進這裏療養,主要還是謝明倩努力的結果。這家療養院說到底,主要還是依托於她所工作的軍醫大學,兩家單位帶有明顯的依附關係。謝明倩身為軍醫大學的高級領導,將自己的女兒安排到這裏療養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方曉晨的病情特殊,療養院的人也不敢大意,盡管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但在醫療方麵給予最大的方便,在生活方麵也安排了專人照顧,但還是阻擋不了她病情的惡化。到這個時候,療養院領導考慮的問題已經不是如何替方曉晨醫治,而是如何能保證她不死在療養院。如果接收的療養員病死在這裏,答應接收方曉晨的工作人員肯定也會承擔一定的責任。


    所以當謝明倩提出讓方曉晨出院,去省城繼續接受治療的時候,院領導簡直是欣喜若狂,連聲答應。當然,在答應的時候。也表達出了一定的遺憾。不過謝明倩也沒有將他們的遺憾真當一回事,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所謂的遺憾隻不過是表麵文章而已。


    方曉晨此時已經從劉欣口中得知了孫定琛遇襲的事情,這就更加堅定了她回去的決心。本來還擔心謝明倩如果和療養院的人溝通不好,不答應讓自己回去的時候,找不到借口再度提出請求,現在聽了孫定琛的事情之後,覺得是一個天賜良機。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如果謝明倩不同意自己出院回家的話,就將這件事拿出來做做文章。相信以謝明倩的通情達理,自己將這件事情搬出來應該會收到很大的效果。


    但是沒想到的是,療養院方麵。早就因為控製不住她的病情而感到頭痛。尤其是當初安排她進院療養的那幾位仁兄,這段時間簡直天天燒香拜佛,生怕她挺不住而死在這裏連累自己的前途,竟然對她出院給予了極大的支持。這讓方曉晨感到非常開心,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


    盡管方曉晨和劉欣早已歸心似箭。但出院手續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下來的,所以當最終方曉晨要出院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方曉晨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連路都走不了,謝明倩隻好買了一個輪椅,由劉欣推著。考慮到現在省城已經是深秋,馬上就要入冬,氣溫早已轉冷,但是這裏的溫度卻還是零上二十多攝氏度。如果不做好防護的話,隻怕方曉晨經不起如此大溫差的折騰,所以謝明倩特地又和劉欣上街給方曉晨準備了一套冬裝。


    南方想要買北方越冬時穿用的冬裝著實不太容易,謝明倩和劉欣跑了足有大半天,才算是買到合適的衣服,但卻並沒有即時的給方曉晨換上。而是放在了包裏,準備在火車上再換。


    此時的方曉晨,隻要能早日回家,其他的都不重要,對這樣的安排連稱滿意,臉上也比平時多了些許的豔光,終於又一次將方大小姐的派頭端了起來,笑吟吟的和護理自己多日的醫護人員告別,小禮物自然是不能少的。那些醫護人員也欣然笑納。


    本來謝明倩的意思是盡量低調一些,悄悄的離開,盡量不驚動其他人。可是當方曉晨坐在輪椅上,由劉欣推著出了門的時候,卻發現門口早已聚了十幾個人等著給她們送行。這些人都是在療養院裏療養的療養員,有幾位甚至還是早年就參加革命的老兵,盡管已經白發蒼蒼,老態龍鍾,卻還是堅持站在門口等著她們出來,並沒有因為自己年紀大,資曆老,就進屋打擾方曉晨。


    看到這一幕,方曉晨和劉欣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謝明倩也驚呆了。這些老人家哪一個單獨拉出來,就是連自己都不敢輕易招惹人家,可是現在卻集體守在門口替自己的女兒送行,她在部隊幹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那些人是過來替方曉晨送行的,直接就將她忽略了,看到方曉晨出來,那些人不約而同的向前走了兩步,圍到了方曉晨的身邊,喧寒問暖。


    方曉晨自小就生活在是非圈子裏,除了方越元、謝明倩以及劉欣等最親密的人,其他人關心自己,或多或少都懷著其他目的。外人之中,也隻有從單葦清和程衛國以及魏煥東身上多少能感受到點親情,多年以來,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孤獨。但是沒有想到,自己大限將至之際,竟然能從這些素昧平生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感受到的真情,不由得心潮起伏,嘴唇顫抖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那些老人們看她的眼神,又是惋惜又是疼愛。其中一個老人顫微微的握住了方曉晨的手,將一包東西放到了她的懷裏,說道:“曉晨啊,相處了幾個月,今天要走啦,我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拿得出手送給你的,這裏有點補品,算是我們幾個的一點心意,你回去之後,要好好的養病,等病好了,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啊。”


    方曉晨認得此人姓董,是這些人之中資曆最老的人,三幾年就參軍入伍,打過鬼子,打過老蔣。甚至去過朝鮮,如果不是因為隻有初小文化。恐怕五五授銜的時候,至少也能混上一顆金豆子。


    由於最近這一兩年受到程家的影響,方曉晨心中對這些老兵們也充滿了敬意,平時相處,絲毫不敢端大小姐架子,再加上性情直率,深得這些老兵的喜愛,尤其這位董老兵,由於無兒無女,對方曉晨更是疼愛有加。方曉晨和劉欣很多零食都是從他那裏得來的。因此心裏和董老兵也是最為親近。


    現在看到他這麽大歲數,竟然還過來給自己送行,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哽咽道:“董爺爺。您放心,如果我的病好了,我肯定第一時間過來看您。”


    “嗯,爺爺等著你回來看我的那一天,不哭不哭。”董老兵伸出枯藤般的大手,替方曉晨擦去了眼淚,歎息道:“多好的孩子啊,可惜爺爺沒有本事,幫不了你。你多保重啊。”


    方曉晨捧著那些東西,緩緩的點了點頭:“我會的,你們也要多保重。”


    “都保重,都保重。”董老兵嗬嗬一笑,在她頭上輕輕撫摸了兩下。其他人也紛紛上來和方曉晨話別,有些人送了禮物。有些人的禮物是和董老兵一起送給方曉晨的,所以是空手。沒一會,方曉晨的懷裏就抱了滿滿一大抱的東西。


    謝明倩心裏隱隱覺得收人家的東西有些不太合適,不過看那些人和方曉晨話別的情景,又覺得如果將禮物退回去,未免傷了這些老人的心,隻好暗暗將這些老人的名字記在心裏,以便將來再將這份情還回去。


    足足話別了十幾分鍾,有些歲數過大的老人才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離去,其他人也漸漸散走。大多數人臨走之前,都發出了深深的歎息,替方曉晨惋惜不已。


    剛才謝明倩已經盡可能的將這些人的資料記下來,但由於人太多,還是沒有記全。等和方曉晨上車之後,才掏出紙筆,向方曉晨和劉欣細細的詢問了一番,然後記在紙上。


    方曉晨對此大感不以為然,翻著白眼說道:“媽,那些人送我禮物,憑的都是這幾個月相處下來的交情,沒有必要將事情弄得這麽複雜,非要還禮吧?”


    謝明倩瞪了她一眼,嗔道:“不知天高地厚,這個療養院盡管和我們醫院有關係,可是發展到現在,收治的療養員級別越來越高。像剛才那幾個老兵,人家那麽高的資曆,你有什麽資格和人家論交情?交情,是建立在對等的基礎上的,身份地位不對等,就不要妄談什麽交情。就算人家對你好,可是你收了人家那麽貴重的禮物,就如此心安理得?”


    方曉晨撇了撇嘴:“我想的可沒有你那麽複雜,人家對我好,我也對人家好,相互之間交換點禮物又有什麽大不了的?”說著,將董老兵交給自己的包袱拿了過來,笑嘻嘻的說道:“打開看看,都送了什麽好東西。”


    謝明倩的肚皮差點被她氣爆,搖頭道:“這孩子,一點深沉也沒有,才出門,就迫不及待的要看人家送什麽禮物了,你倒是什麽時候能長大一點?”


    方曉晨收起了笑容,幽幽的說道:“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有沒有城府又有何用?”本來興致勃勃,說了這話之後,頓感意興索然,將包袱扔到了一邊,禮物也不看了。


    謝明倩本來還想再說她幾句,被她的話弄得心裏猛的一顫,歎了一口氣,緩緩的搖了搖頭,將頭扭到了一邊。


    劉欣一看她們娘倆心情瞬間變得極壞,連忙站出來打圓場。但是方曉晨的病情,就如一塊大石頭一般堵在眾人的心口,即使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說些笑話逗方曉晨和謝明倩一笑,娘倆的臉上還是一點笑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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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時候方曉晨都坐不了飛機,現在病成這樣,就更加不能乘飛機。這一次謝明倩想和女兒多相處幾天,所以也選擇了和方曉晨一起坐火車回省城。車票早就已經買好,而且是軟臥。為了不受到打擾,三個人買了四張軟臥票,正好是一個包廂,空出來的那個席位,正好可以堆放行李等雜物。


    一上車之後。方曉晨就被扶到床上躺著靜養,而她現在的情況。想折騰也折騰不起來。但是當列車走到當初她和劉欣一起下車去探望程誌超的地方之際,方曉晨還是掙紮著坐了起來,拉開了窗簾,默默的望著窗外的景物,一臉的落寞。


    謝明倩本來對她的舉動相當不理解,剛想勸她好好休息,沒事的話,不要亂動之時,劉欣卻及時的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走出了包廂。來到外麵的走廊裏。


    謝明倩知道劉欣此舉必然大有深意。跟著她到了外麵,聽了她的解釋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此地竟然離程誌超不遠,難怪方曉晨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對於程誌超這位準姑爺,謝明倩心裏一直充滿了好奇。借著這個機會,又仔細的詢問了一下他和方曉晨相識的經過。不過兩個人究竟是怎麽認識的,劉欣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隻是隱約記得好像兩個人是因為一連兩次都坐同一趟車,認為彼此有緣,所以才交換了聯係方式,從而走到到了一起。


    謝明倩被這種離奇的認識方式驚得兩隻眼睛大如銅鈴,口中不住的嘖嘖稱奇:“真是有什麽樣的老子,就有什麽樣的女兒。當爹的不按套路出牌,生個女兒處對象也如此離奇。在公交車上都能處個對象。”


    劉欣從她的話裏聽不出褒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現在謝明倩對方越元簡直是恨到了極點,主要還是覺得他沒有盡到一個當父親的責任,沒能照顧好方曉晨。如果能及時的發現方曉晨不對勁的地方,將她送到醫院檢查的話,方曉晨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不敢再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連忙將話題岔開。


    “其實在剛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看好他們兩個,主要是曉晨的脾氣讓人受不了。不瞞您說,當我聽曉晨說她處男朋友了,驚得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後來看了程誌超的照片之後,心裏特同情他。”


    “換了我,我也同情他。”


    “但是誰也沒想到,曉晨和程誌超在一起的時候,整個人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以前的戾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也溫柔多了。”


    謝明倩道:“哦?”


    “不過您當時是沒有看出來她的變化,反倒是方叔最早注意到了她的反常,馬上派人展開調查,終於發現了他們兩個的秘密。”


    謝明倩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變得相當難看,苦笑道:“自己的女兒處男朋友,我這個當媽的沒有發覺,倒是你方叔比我先覺察到,看來我這個母親當的很不合格。”


    劉欣的目的就是為了替方越元說好話,方曉晨已經病重難醫,極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去世。如果謝明倩因此對方越元懷恨在心,那麽這個家就很容易麵臨分崩離析的局麵,這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想看到的。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將這個危險的苗頭消滅在萌芽狀態。


    “說起來,方叔對曉晨真的很關心,當掌握了程誌超的一些基本資料之後,生怕兩個人處不長久,惹得曉晨傷心,所以做了很多工作來試探程誌超。當然,他本身也不同意曉晨和程誌超相處。但他做了這些事情之後,不但沒有拆開他們兩個,反而讓他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最後方叔也隻好放棄拆散他們的念頭,退而求其次,和程誌超談了一番,打算讓程誌超畢業之後過濱海幫他的忙,一來可以保證曉晨的生活條件不受到影響,二來也可以給自己培養一個接班人。”


    這些事情,方越元並沒有和謝明倩明說,所以謝明倩盡管知道方曉晨的男朋友是程誌超,也和準親家見過麵。但是對於這些事情背後的一些內幕,卻是一無所知。直到今天聽劉欣說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方曉晨和程誌超之間的事情竟然如此的曲折。


    聽到方越元竟然想要讓程誌超接班,盡管已經知道程誌超現在在部隊當兵,方越元的計劃沒有各逞,謝明倩還是驚出一身冷汗,恨聲道:“方越元打的好算盤,竟然能想出這種花花道兒。”


    “這也不能怪方叔,這麽大的家業,將來總得有個人繼承,不過曉晨和程誌超對方叔的生意都沒有多大興趣,兩個人私下早就商量好了,程誌超畢業之後,兩個人就結婚,然後程誌超出去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曉晨則在家裏當全職太太,根本就沒有接收方叔生意的打算。”


    “這麽大的誘惑,程誌超竟然絲毫不動心?”謝明倩有些半信半疑。


    “他這個人沒有太大的野心,而且也從來沒有在江湖上混過,再加上從小就生活在部隊裏,受到的教育也讓他對方叔的生意心存抵觸,所以方叔給他的誘惑固然不小,可程誌超卻真的一點也不動心。”


    “照這樣說來,程誌超這個年輕人,還真就挺靠譜的。”謝明倩臉上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歎了一口氣,說道:“歸根到底,還是我對曉晨的關心太少了。如果我能多關心她一些的話,事情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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