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醫生和侍女們離去,希夢彎腰撿起自己被凱利脫在一旁的外套,低頭說道:“那我先走了。”


    好興致再次被打斷的凱利聽到希夢說要離開,以為是因為剛剛醫生的話惹到她生氣了,說道:“傷口是我自己弄出來的,你不必在意。”


    希夢轉身穿好外套,還是不敢正視凱利的眼睛:“殿下當務之急是要好好養好身體。”說著,行了禮就要退出凱利的臥室。


    “等等。”凱利喊道,“我會把身體養好的,但你要在諾克斯星陪我。”有她在,凱利才覺得生命不是如他所想般無聊;有她在,總有說不完的驚喜。


    希夢聽到這話停了下來,想起凱利之前對她說的話,問道:“殿下之前不是讓我馬上就回阿利達麽?”殿下你還讓我即使再被邀請,也不要來了。後麵的話,希夢沒好意思說。


    凱利一愣,馬上想到之前為了希夢的安全讓她回阿利達星去。但剛剛和戈亞談了很久,終於說服他放過希夢了。他向希夢說道:“我已經和我父皇談過了,你可以留下來。”


    我本來就要留下來的好不好?被這麽一說,好像自己本來是馬上就要被遣返回阿利達,托他卡萊爾皇子殿下才可以留在諾克斯星一樣。希夢默默腹謗。她不知道凱利為什麽之前堅持讓她回去,不知道凱利和戈亞到底談了些什麽,不知道凱利是答應了戈亞怎樣的條件才讓她安全留在諾克斯星。


    在戈亞讓她來諾克斯星前,凱利在與戈亞爭吵後病得奄奄一息,醫生都讓戈亞做好心理準備為他準備後事了。但他奇跡般的慢慢恢複過來了些,後來得知希夢到達諾克斯星的消息,硬是從床上掙紮著起來一個人走到了戈亞會客的書房。


    就在希夢來到瑞格殿的時候,父子兩人正在交談,交談的內容是凱利讓戈亞放過希夢。凱利知道自己父皇讓希夢來的原因是做什麽,聽侍女們講在自己失去意識期間,嘴裏一直念叨的都是希夢的名字。在偶爾的清醒期間,他也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對父皇說過想見希夢第一萌蘿莉。


    醫生已經讓他為自己準備後事了,雖然他反對正式與阿利達聯姻,但凱利在昏迷中迷迷糊糊聽到過,他曾經對著自己說:“如果你真的不行了,我一定讓她去陪你。”


    戈亞讓希夢來諾克斯星的目的,是殉葬。為凱利殉葬。


    在書房看見凱利若無其事的將希夢帶出去的時候,戈亞以為他病愈了。但隨即又收到他病倒在花園的消息,他匆匆趕到瑞格殿的時候,凱利趕掉了所有的醫生和侍女,用比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還要絕望的語氣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戈亞假裝不明白:“什麽為什麽這麽做?”


    凱利見他不認賬,強忍著怒氣使它不爆發出來:“為什麽要讓希夢來諾克斯星!”雖是問句,卻字字透著他的怒不可遏。


    戈亞理直氣壯地答道:“不是你對她念念不忘,還想娶她麽?我隻是在完成你的心願。”


    凱利的心在那麽一刻像是被浸入了冰冷的雪水裏,涼透心扉。他問:“你難道就真的從來不知道仁慈這個詞嗎?”他的思緒又飄回了多年前,在自己母後還在的那段時間裏。他的記憶裏隻記得父母要麽不見麵,要麽一見麵就是爭吵。


    小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一直在爭吵,而且母後從來都沒有給父皇過好臉色。小時候,他以為是母後不好,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才漸漸明白這麽些年,母後都是頂著怎樣的壓力。


    他從小就沒有外公、沒有外婆、沒有舅舅、沒有舅媽、沒有任何表哥、表弟、表姐或表妹。因為,戈亞在他才出生的時候,就為他永遠解決了外戚的困擾――戈亞對自己妻子的母族以叛國的名義實施了滅族。


    最終,皇後實在撐不下去了。在夜深人靜的生日當晚,她照常去看望凱利,和他照例擁抱,告訴他要微笑著麵對任何事,那時的皇後沒有絲毫異常,但她卻在一個人回到寢宮後,穿上了凱利送給她作為生日禮物的白色禮服後割腕自殺了。


    據說,那晚的月亮幾千年來都沒有那麽圓過,那晚的月亮幾千年來都沒有那樣紅過,那晚,潔白的禮服上開滿了肆無忌憚的血色花朵,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


    皇後逝去後,戈亞一直都沒再娶,不知道是對妻子和凱利的愧疚還是不願大權旁落。帝國憲法規定,皇後擁有僅次於皇帝的權力,黛玫忒就是活生生的一個例子。


    當年,她假意頂著輿論的壓力嫁給當時的愛爾國王――她的表哥塞巴斯蒂安,這段不倫的婚姻在兩年後愛爾的叛亂中結束,而這場叛亂的領導者就是黛玫忒。之後,她登基為王,從帝都接回了從來無人見過生父是誰的愛麗絲。從此,也再沒有人見過那位篡位的前任國王。


    戈亞聽完凱利的話,冷冷說道:“上位者,不需要仁慈。”仁慈,隻是弱者的借口。見凱利對自己的話不屑一顧,他又說道:“等你到了我這個位置,你就會知道仁慈會給你帶來什麽了!就會知道,那隻會徒增牽絆罷了!”


    “如果一個人連牽絆都沒有,還算活過麽?”凱利反問。自他知道母後逝去的真相後,他一直都覺得什麽都無所謂,沒有任何事會擾亂自己平靜的心海,直到遇到希夢。那個略帶傻氣的丫頭、那個故作堅強的丫頭、那個總是害怕自己生氣卻又不斷惹自己生氣的丫頭。


    戈亞沒有再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問道:“那按你的意思是想怎麽樣?”


    “放過她。”凱利轉頭直直盯著戈亞,“她死了,珀斯特是不會放過你的。”


    戈亞冷笑:“你以為她不死珀斯特就會放過我了麽?我告訴你,珀斯特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們和阿利達之間,不是他們死在我們手上,就是我們死在他們手上!”一山不容二虎,自古通義。


    “那希夢是無辜的重修之風流邪神。”即使珀斯特真的要對諾克斯下手,凱利也依然堅信希夢是無辜的。


    “無辜?”戈亞覺得凱利的話無比嘲諷,“等我滅了阿利達,那女人會覺得你是無辜的嗎?你難道不知道我現在的計劃嗎?你真的是無辜的嗎?”


    凱利語塞,他永遠也說不過侃侃而談的戈亞。見他別過頭去不語,臉色蒼白,幹裂的唇幾乎被咬出血來,戈亞說:“我可以先不對她下手,反正現在蒂斯雀炸彈還沒有做好。”


    “做好後呢?”凱利問,他還是不放心:“希夢會怎樣?”


    戈亞的眼投向遠方,透著隱隱的擔憂:“製造蒂斯雀的是阿利達,整個帝國裏也隻有他們有科技和財力可以做到。珀斯特現在關於蒂斯雀的事一直都不肯如實告訴我,如果他們在我們之前搶先動手,那死的就是我們父子了,你知不知道!”


    凱利再次陷入沉默,戈亞的擔心他不是不知道。許久,他問:“如果你成功了,能不能放過希夢?”


    話都說道這個地步了,聽到自己兒子還在擔心仇家的女兒,戈亞狠狠剜了凱利一眼:“那不過就是個女人,帝國裏你要多少有多少!”


    “我隻要她!”凱利認準了就不會再變,“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過她呢!”


    “放過她?可笑!”戈亞覺得凱利的話簡直不可理喻,“等著將來她來複仇麽?黛玫忒的事你不是沒有聽過。”


    凱利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念,一字一頓說道:“她不會的。”說罷,又是一陣咳嗽。戈亞忙將一旁的絲絹遞給凱利,他接過,沉重的咳嗽聲下,居然在雪白的絲絹下留下了一灘血跡。


    “醫生!醫生!”看到兒子咯血,戈亞急忙叫來醫生。


    凱利拭去殘留在嘴角的血跡,放下絲絹,輕輕說道:“我沒事。”揮手躲開了前來查看病情的醫生,“你們都出去。”


    醫生為難地看向戈亞,戈亞見凱利可能隻是剛剛情緒太激動了才如此,也揮手讓他們出去了。待到醫生關上門,凱利向戈亞說道:“我不知道醫生跟你說了些什麽,但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在這之前,你難道連我的臨終遺願都要這麽吝嗇?”


    “我會治好你的!”戈亞咬牙說道,“不惜一切代價!”


    “你要是能放過希夢,我估計就能好大半。”凱利隨口說道,卻沒想到戈亞一口答應了,他說:“好,我答應你,在你有生之年我不殺她。”


    凱利才看見的希望又因為戈亞的最後一句話而瞬間湮滅,他還是那樣的絕望:“你還是不肯放過她!你已經逼死母後了你還想逼死我麽!”這麽些年來,凱利很少提起自己的母親,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些事,不代表他已經不記得那些事了。


    因為,絕口不提是因為銘記。


    聽到凱利提起了自己故去多年的妻子,戈亞的臉色閃過一絲震驚,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清晨,他看到自己的妻子靜靜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華美禮服上,開滿了鮮血凝固變黑的花朵。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侍女驚恐的尖叫,以及凱利的呆滯與痛哭。他甚至還記得,他那天早上本來是還要去參加一個軍機會議的。


    許久,他開口道:“我答應你,終生不殺。”但恐怕也隻是說說而已,信諾對他永遠是可望不可求的東西。


    然而,凱利聽見戈亞同意放過希夢,麵露喜色,但戈亞還提了附加條件:“但她要永遠留在諾克斯星,永遠都不知道真相,而且,你也永遠不準陪她回阿利達星。”


    “可以。”凱利脫口而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戈亞敢打賭,他從來沒有見兒子這麽開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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