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個平行宇宙中,有無數個地球存在,其中有那麽一個非常無關緊要的地兒。而我要講的故事就發生在那裏。


    在這個世界中,二十世紀末時,一股勢力用絕對的武力打破了民族、國界、信仰這一切隔閡,讓全人類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淪為了臣民。凡是敢於反抗者,在兩年內就被清剿得幹幹淨淨。


    人類於2000年完成了整個星球權力的統一,地球從這一年起就不再存在國界的概念了,原本的“國”均被重新冠以“府”或者“郡”的新稱謂,隻有各個城市的名稱保留了下來。


    一個很久沒有被提起的詞重新登上了曆史舞台——皇帝。


    不管是好是壞,至少在這個宇宙中,地球人不是以聯邦的形式最終團結在一起的,而是通過帝國的形式。


    其實從長遠角度來講,如果若幹年以後,有一群猴子,或者一群蟲子,乃至一群機器人之類的東西從銀河係外侵略過來,地球帝國肯定比地球聯邦更具備戰鬥力。


    當然了,在這個故事裏還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事情要從2100年的十二月開始說起。


    櫻之府,是世界上最小的“府”之一,本來帝國準備將其歸入龍郡的,但考慮到其地理位置是在海上,自古又多發地震海嘯,上麵還有座火山是活的,保不齊哪天就有沉海裏去的可能;而龍郡的轄區本來就很廣闊了,因此帝國上層最後還是決定將櫻之府單獨設為了“府”。


    這年的冬天,在北海道的街上,一個少年氣喘籲籲地狂奔著,清晨冷冽的空氣如刀子般刮在他臉上。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大眾臉,鼻梁上的眼鏡鏡片活像兩個啤酒瓶底那般厚。身上穿著黑色的校服,雙肩背著寒酸的書包,從鬢角到風紀扣再到褲腳,全都挑不出一絲毛病的家夥,典型的好學生。


    但這個好學生,卻又一次遲到了。


    “哦,池田君啊,今天也滿頭大汗地跑來了呢,好吧,快坐下吧。”說這話的老師姓鬆尾,是個謝頂的中年男人,池田的班主任,教的是數學。


    這是一所很不錯的學校,在整個櫻之府的升學高中裏也屬於排得上座次的。不過和貴族及王族就讀的學院相比也就變得不值一提罷了。


    因為住的地方比較偏僻,池田每天早上都得趕上一輛班次極少巴士才能準時上學,一旦錯過了這部車,池田就隻好跑上四十分鍾左右才能到學校,所以他雖然很努力,但一個月裏總會因為各種原因沒趕上巴士而遲到這麽幾回。


    鬆尾是個勢利眼,而池田就是那種令他非常鄙視的窮學生,他經常以池田犯的一點點小錯作為借口當眾給他難堪。好在今天鬆尾的心情似乎還不錯,沒有進一步去羞辱池田取樂,而是繼續講他的課。


    這也讓池田鬆了口氣,他一溜煙兒地竄到自己的座位上,輕手輕腳地放好書包,拿出課本來。


    因為遲到的緣故,池田坐下後十多分鍾第一節課就結束了。


    鬆尾也沒多廢話,伴隨著下課鈴聲向教室外走去,但到了門口,他卻轉過臉,用一種不善的眼神望了池田一眼,池田分明從鬆尾的嘴角看到了冷笑。


    “喂,濕蚊香,我有事跟你說,來天台。”班長三浦是個高大健壯的胖子,家裏很有錢,聽說父親是大醫院的院長,所以勢利的鬆尾才會讓學習成績一般的三浦來當班長。


    “哦,好吧……”池田並未對“濕蚊香”這叫法有什麽反應,因為平時班裏的其他男生,甚至女生都是這麽叫他的。蚊香是指他那可笑的眼鏡,而濕掉的蚊香,其實就是不能用了的意思,所以這綽號基本等同於“廢物”。


    因為是升學高中,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不良少年存在,但像三浦這種仗勢欺人的家夥是遍布全宇宙的,從幼兒園到踏上社會,唯獨這種人物隨處可見。


    池田平時就一直被三浦欺壓,除了跑腿幹活,還得代寫作業什麽的,而像鬆尾這樣的老師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來到天台以後,三浦一句話都沒說,莫名其妙地就揍了池田一頓,他下手很重,不講分寸,而池田在整個過程中隻是抱著頭蜷成一團,沒有任何會因為憤怒而還手的跡象,隻是咬牙忍受著。


    也許是習慣了吧,剛進學校就被高年級的學長故意找茬揍過,後來連同年級的也把他當成最好欺負的對象。現在已經高二的池田,在一年級新生的眼中也隻是個廢物傻瓜罷了,完全沒被當成前輩。


    上課鈴響了,三浦停了手,轉身欲走。


    “為什麽?”池田費力地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啊?”三浦啐了口唾沫,若無其事地回道:“要說理由嘛,可能是無聊吧,好久沒揍人了。”


    通往天台的門被關上了,池田仍然倒在地上,和身上的淤青相比,他的自尊或許受傷更重。


    或許這時該哭,但他早已哭不出來了。


    像池田這樣的學生,貌似唯有轉校或自殺這兩條路了。


    可惜,他沒有轉校的條件,也沒有自殺的勇氣。


    他能做的,唯有繼續這種生活。


    …………


    十二月十日的傍晚。


    放學的鈴聲響起,對池田來說,高中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回到家還得做許多家務,因為賭徒兼酒鬼的父親整天都醉醺醺的,一般就幹三件事:耍酒瘋秀下限、打兒子練身體、流口水睡大覺。


    池田邁著無力的步伐,走過熟悉的街道,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灰暗無比,人生的每時每刻都如同煎熬。


    漸漸行至了偏僻的地段,池田忽然停住腳步,望著路邊的一家店鋪,自言自語道:“這裏原本有一家書店的嗎?”他依稀記得前幾天這兒還隻是一片空地,可現在眼前分明有一棟幾十平米的單層建築。招牌上寫著“BOOKS”,麵向大街的櫥窗後麵堆滿了書,讓人看不清屋中情形。


    也許是出於好奇,或單純是因為不想太早回到自己那個髒亂的家,池田推門進去了。


    進屋後讓人感覺這裏麵空間似乎比外麵看上去還要大一些,房間的布局大體是個十字形,除了四周的書架以外,當中幾張拚在一起的桌子上堆滿了書本,牆角和地上也都堆放著書籍,這雜亂無章的地方供人站立行走的通道幾乎沒有,空間都被那些隨意擺放著的書堆給占了。


    紙張和皮革特有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也說不上難聞。再往裏走幾步,可以看到一張辦公桌,桌子後麵的沙發椅上坐著個男人,看上去二三十歲,頭發亂糟糟的,穿著黑色的襯衫和西裝,敞開著領口,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天一並未對顧客上門作出任何的反應,依然故我地單手捧書看著,另一隻手則拿著勺子,緩緩攪拌桌上擺著的一杯咖啡。


    “那個……老板……請問……”池田出於本能地想問這書店究竟是從何而來。


    天一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而視線也沒有離開自己手頭的書,隻是放下勺子,懶洋洋地抬起胳膊,用手指著自己左側角落裏的三排書架道:“你要看的東西在那兒。”


    池田覺得眼前的情況說不出的詭異,但還是木訥地朝著那幾排書架走了過去,他也不知為何會照著天一的話去做,仿佛這位老板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引領他解開心中的所有疑惑。


    走到那兒時,池田才發現,這個書架上的所有書都有黑色的書皮,僅從外表根本無法判斷內容,所以拿起任何一本都無關緊要。因此他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又轉頭看了天一一眼,他還在那兒看書喝咖啡,完全無視自己。


    “真是個古怪的家夥……”池田低聲嘀咕著,打開了手上的書。


    第一頁是張白紙,翻到第二頁,正中偏上寫著書名。


    那是一種讓人看著就很不舒服的綠色墨水所寫的三個字——池田望。


    “我的名字?”池田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道:“是巧合?惡作劇?電視台的整人節目?”


    他往後翻了幾頁,除了書名以外,其他文字倒是中規中矩的黑色印刷字體,但其內容卻讓池田險些嚇得叫出聲來。


    “像老爸那樣的人,還是去死吧。”


    “三浦那混蛋,真想把他從樓上推下去。”


    “想成為藤田那類受歡迎的男生。”


    池田飛快地翻閱這些內容,臉上逐漸布滿了驚恐與羞憤的神情,直到閱至整本書的三分之二左右時,後麵的內容中斷了,剩下的隻有幾十頁的白紙。


    而那最後的兩行字分別是:“是巧合?惡作劇?電視台的整人節目?”以及“怎麽可能?!”


    天一這時終於擱下了自己手上的書,抿了口咖啡,然後轉頭看著池田:“把書放回去,我們來談一筆買賣。”


    池田顫抖著,猶豫著,對不可理解的事物本能的恐懼,還有不想放下寫滿自己“心聲”書本的心情,讓他掙紮著,一時間沒有按照天一的話去做。


    天一歎了口氣:“把書放下,走過來,否則我把你切碎了喂豬。”


    池田妥協了,他將書放回書架,並牢牢記住了位置,然後緊張地朝天一的那張辦公桌走去。


    天一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池田君,喂豬什麽的都是玩笑,你別介意,剛才你看到的內容都是免費的,不過僅此一次。”天一舉起了從池田進屋到現在為止,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看的那本書,書本同樣是黑色書皮包裹著的外觀。


    “這本書的書名,叫三浦和哉。”天一對池田聞言後的表情非常滿意,他用極富煽動性的語氣接著道:“隻要你辦一件事作為交換,就能看裏麵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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