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祥!


    三個燙金的大字,分外惹眼,正是周家綢緞莊的字號,唐毅略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有很多人來回出入,帶著一匹匹的絲綢喜笑顏開地離開,看起來生意很不錯。


    沈林拿著唐毅的名帖,送到了小夥計手裏,小夥計急忙請唐毅到櫃房喝茶,沒有多大一會兒,身著男裝的周沁筠從外麵走了進來。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雖然身為女子,但是卻有一股不讓須眉的英氣,很是吸引人。


    “怎麽?唐神童身邊鶯鶯燕燕的還少嗎,奴家哪裏能入得了法眼?”


    唐毅嗬嗬一笑,“周姑娘太客氣了,你要是貼出招親的告示,我敢保江南的才俊第二天就會踏破周家的門檻。”


    周沁筠擺擺手,隨意坐下,譏誚道:“都是貪圖金銀的狂蜂浪蝶,來再多有什麽用!唐神童,還是說說正事吧!”


    聽得出來,周沁筠語氣之中帶著落寞,畢竟二八年華就算是大姑娘,很多都做了娘。她如今都快到了雙十,放在越王勾踐那會兒,家裏頭都該治罪了。看得出來,她心裏頭的苦遠比尋常人多,女漢子不好當啊!


    唐毅搖搖頭,他來拜會周沁筠,自然是有大事情要商量。


    “周姑娘,前幾天咱們商量過,修運河,你出三十萬兩銀子,占四成股金,我占三成,其餘三成分給錢胖子,雷七,還有施工的難民。”


    周沁筠點點頭,說道:“沒錯,莫非有什麽不滿,或者你還想多分一些?倒是令尊做了巡檢,提督大人又是你的舅舅,小女子勢單力孤,可沒膽子和小相公爭!”


    說著周沁筠故作愁容,說得委屈,仿佛唐毅仗勢欺人,占她的便宜一般。


    唐毅連忙擺手,咳嗽了兩聲:“周姑娘,你誤會了,我是想著咱們徹底改變一下股金的模式,拉攏更多的商人進來!”


    什麽?


    周沁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開玩笑當初找來了一大堆的商人,唯有她周沁筠和錢胖子願意出錢,如今工程進展神速,沒幾個月就能收銀子了,憑什麽把到嘴的肥肉分出去!


    “小相公,你是什麽意思?莫非銀子不夠用?小女子可以再加二十萬,股份也不用增加。可若是想拉其他人進來,架空小女子,那是癡心妄想!”


    周沁筠小臉冷著,擺出一副戰鬥姿態,沒想到這妞警惕心還真強。


    “周姑娘,你聽我說。”唐毅當即把心中的設想都說了出來,周沁筠最開始充滿了敵意,可是不知不覺間,竟然被唐毅說服了,露出思索的神色。


    “鹽鐵塘修通之後,每一年光是過路費就有十幾萬兩,甚至更多。眼紅心熱的人不再少數,我們要想獨霸運河的利益,除了指著提督大人撐腰之外,還要花大筆的銀子打點各方,你說對不對。”


    “嗯,不過做什麽生意不都是如此嗎?”周沁筠隨口說道:“做生意找靠山,天經地義,沈良不就是巴結織造局,給太監當幹兒子,才有今天嗎?”


    聽得出周沁筠對沈良甚是不屑,對了,周家原本是織造局下麵最大的織戶,結果被沈良搶走了,看起來兩家之間應該也有矛盾,不然周沁筠不會跳出來支持自己修運河,壞沈良的好事……


    一瞬間,唐毅的心裏打了一百個轉,笑道:“靠山山倒,王大人不過是提督軍務而已,臨時的官職。想必周姑娘也知道,海上倭寇勢力驚人,豈是三年五載能解決的。再加上朝廷沒有定下戰略,反反複複也是正常的。若是一旦換了人,改弦更張,隻怕運河就不是我們的了?”


    “那怎麽辦?”周沁筠一下子慌了神,紅潤的臉蛋變得慘白,怒道:“你怎麽不早說?我們家的本錢都押在了運河上,要是有人想搶走,我,我就跳河!”


    夠狠的,要玩命啊!


    唐毅慌忙說道:“周姑娘過慮了,山人自有妙計,任憑上麵風起雲湧,咱們都穩坐釣魚台。”


    唐毅的辦法也簡單,就是廣泛吸納商人加入,現在不是有一幫人後悔沒有投資運河嗎?重新給他們機會,準許入股分紅,而且投資的人還能享受貨運便利,降低過路費。把蘇州,乃至東南的商人和士紳大族都拉過來,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守望互助。任憑官員怎麽換,都不用擔心了。


    “這倒是辦法,隻是區區一條鹽鐵塘,修築下來最多七八十萬兩,我們已經投了一半,隻剩下一點湯喝,實力雄厚的商人未必願意。”


    “此言差矣!”


    唐毅終於找到了周沁筠的弱點,她再聰明,眼光見識還是比不上自己,鹽鐵塘不過是小小的冰山一角,真正大頭兒還在後麵。


    “周姑娘,運河修通之後,人員貨物往來,還需要什麽?酒店,茶莊,客棧,倉庫,牙行,票號等等,數之不盡。要想建設這些需要什麽呢,簡言之,土地!”唐毅自問自答道:“我已經把運河兩邊,適宜建造鋪麵的地段都圈了下來。過路費能收多少銀子?要是有成千上萬商人吃喝玩樂,買賣交易,那又是多少錢,隻怕十倍百倍都不止。而且,鹽鐵塘運行起來,交通便利,設置作坊就有利可圖。在下手上就有酒坊,有木工作坊,周姑娘手裏還有絲綢作坊,這些生意都會快速膨脹,姑娘以為又會有多少利益?”


    唐毅說到了激動之處,竟站了起來,慷慨激昂道:“遍觀天下,尤其是江南之地,商貿繁榮,遠勝國初百倍,豪商眾多,富可敵國。但是……”


    話鋒一轉,唐毅就分析到了商業上的難題。


    “我朝重農抑商,士農工商,商人排名最後,因此不得不依附官僚士紳,賺得大半銀子都要打點關節,財富也得不到保證,朝廷朝令夕改,大家不敢擴大投資……”


    唐毅分析的頭頭是道,基本上把製約進入資本時代的因素都分析到了,周沁筠還從沒有站在如此高度,來看待工商發展,聽完唐毅所說,真有種豁然開朗,撥開濃雲見青天的感覺……然並卵!


    “千百年的規矩,好些都是你們的孔聖人定下來的,怎麽能改?”周沁筠沮喪說道。


    唐毅嗬嗬一笑:“會有那麽一天的!不過眼下還不到時機,但是咱們可以從運河做起,改變思維,不要總想著競爭,要學會合作,而且也不是買賣商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才能賺到銀子。可以給商人提供服務,讓他們運輸更快捷,交易更方便,吸引更多的商人過來。”


    “那我們做什麽?”


    唐毅眼中閃動智慧的光,“做其他商人不能做的,不敢做的!”


    ……


    經過了大半天的商討,唐毅和周沁筠總算達成了協議,前麵都是唐毅在說,在談設想構思。而後半段則是周沁筠,畢竟她更熟悉細節,更了解當今的商業。


    兩個人決定設立一個錢莊,定名為“運河錢號”,以錢莊的名義發放貸款,疏通運河,建設客棧倉庫等設施,還提供保護,組建貨運船隊,發布商業信息,進行貿易結算……


    等到把細節都推敲好,周沁筠忍不住長長出了口氣,對唐毅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難怪人家不到一年,就能把生意做得這麽大,想想以往,他們幾個織戶為了搶奪訂單貨源,殺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值得嗎!


    還有多少事情可以做,比如商人長途販運,一趟要走幾個月,費盡千辛萬苦,一路上受的難和唐僧都有的一拚。最可怕的就是突然物價暴跌,血本無歸。如果有了情報消息,會少受多少損失?


    再有東南越來越亂,攜帶現銀就會非常危險,如果拿著錢莊的銀票,交易的時候也在錢莊走賬,會安全便捷多少?


    光是這份計劃,就不知要吸引多少商人加入。


    周沁筠想了半晌,咬著櫻唇說道:“唐神童,我準備去蘇州一趟,太倉的商人畢竟實力有限,憑著我們周家的麵子,多拉一些有分量的過來。”


    “那自然好,不過可別讓人家鳩占鵲巢,喧賓奪主。”


    “你放心吧,小女子可是錢莊最大的股東啊,還是董事長呢!”周沁筠心情大好,竟然拿新學的名詞揶揄唐毅。


    商量妥當,周沁筠帶了十名保鏢,立刻動身去蘇州。此一去,鼎鼎大名的運河號橫空出世,作為世界上第一家現代銀行,足足比起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銀行早了半個世紀。


    手握金融大權,也讓唐毅比起自己的前輩,楊廷和、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走得更遠,根基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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