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沒到過基層部隊, 看什麽都新鮮,把他的房間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 一會兒都不閑著,蕭磊想抱抱她, 總是抱不到,隻好跟在她身後。


    “你現在這住房條件可比軍校強多了啊,有獨立單間兒了,還帶衛生間。”慕晴檢查了一遍之後對部隊的居住環境很滿意。


    “那是,我們這是衛戍區,條件好,連級以上幹部就能有獨立房間。”蕭磊不無得意的說。那時候他還沒畢業, 他爸爸就替他安排好了, 先下基層鍛煉鍛煉,再去四總部的機關。


    慕晴抿嘴一笑,視線落在他肩章上,手指摳他肩章上的星星, 一抬頭看到他胡子, 奇道:“你這胡子怎麽回事呀,怎麽一邊有一邊沒有啊?”


    蕭磊這才想起來胡子隻刮了一半,大笑:“還不都是因為你,我胡子刮了一半接到你電話,著急見你。”抱著她,拿有胡子那半邊下巴紮她小臉,久別重逢的小情侶要多親熱就有多親熱, 一起滾在床上緊緊相擁,分不開,怎麽也分不開。


    “慕晴……”


    “嗯?”


    “我的小美妞兒,你這次回來我怎麽覺得你又漂亮了,回頭脫了衣服讓我好好檢查檢查。”蕭磊壞笑。慕晴掐他的背:“狗東西,你越來越壞啦,還軍官呢,一說話就暴露了本性,像個流氓。”


    慕晴每次回國都會買好多東西給蕭磊,有穿的有用的,雖說他在國內什麽都不缺,她心裏就是惦記,一看到適合他的東西,她就想買下來送給他。


    有時是一條圍巾、一件毛衣、有時是一本有趣的小說,銀製香煙盒、酒壺、雪茄盒,東西都不算貴重,可每一樣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心意。


    晚上,她替他整理衣櫃收拾衣服的時候,他抱著筆記本上網,她跟他說話,他總是有一句沒一句,不禁讓她有些生氣,她大老遠來看他,他都不陪她聊聊天。


    “我餓了,你去給我弄點吃的。”慕晴靈機一動,想要整整蕭磊。蕭磊還掛在部隊內參網上和軍校的同學聊天,頭也不回:“不是剛吃過晚飯,怎麽又餓了?”


    “我就是餓了。”慕晴想攆他出去一會兒。“好吧,我去食堂給你買幾個包子。”蕭磊拿起軍裝穿上。慕晴搖頭:“我不吃包子,你去小賣部給我買泡麵吧,我想吃泡麵,來的時候我看到有小賣部。”


    “那小賣部走過去要十幾分鍾,還是吃包子吧。”大晚上的,蕭磊不想走那麽遠。慕晴搖頭,撒嬌,非要吃泡麵不可。蕭磊沒辦法,隻好出門去小賣部買泡麵給她吃。


    把他支走了,她立刻展開行動,用手機下載了一個碎玻璃壁紙,再用數據線上傳到蕭磊的筆記本電腦上,把他原來的壁紙給換了,這樣一來,他的顯示屏好像被打碎了一樣,幹完這一切,她竊笑不已。


    聽到他腳步聲從走廊上傳過來,由遠及近,她故意把椅子碰倒了,確信他能聽到動靜。“啊——”為了更逼真,她驚叫一聲。果然,蕭磊聽到聲音之後,飛快的衝進房間看究竟。


    “對不起。”慕晴指了指筆記本顯示屏。蕭磊看到顯示屏碎裂了一樣花了一大片,表情十分奔潰,新買的蘋果筆記本就這樣報銷了,多少有些心疼,可又不能責備她,苦笑:“沒關係,過來吧,別被碎片紮到了。”


    慕晴惡作劇得逞,笑得彎著腰,蕭磊頓時起疑,跑過去一看,手摸摸,顯示器根本沒壞。小丫頭狡猾狡猾的,肯定是她幹的好事,先是調虎離山,接著惡作劇,故意要逗他。


    “小壞蛋,你敢捉弄我。”把罪魁禍首推倒了壓在身下,蕭磊好好地報複她一番。慕晴咯咯直笑:“誰讓你那麽傻呀,大傻瓜。”


    蕭磊狠狠的咬她脖子:“小東西,你還挺得意的啊,我是怕你被顯示屏裏的電路板電到好不好。”慕晴左躲右閃,身體扭來扭去,趁他不注意,從床上跳起來往浴室跑。


    蕭磊追過去,在鏡子前捉住她,抱在懷裏,兩人一起看著鏡子,對著鏡子扮鬼臉,她把他鼻子往上推,讓他像個豬八戒,他也推她鼻子,兩個豬八戒。


    浴室裏,熱水龍頭嘩嘩的流淌,蕭磊看著逐漸被熱氣模糊的鏡子,用手抹了抹,默默的拿出剃須膏抹在臉上,一點一點認真的刮胡子,心裏的痛,卻是有增無減。


    中午的時候,蕭磊帶他媽媽去招待所食堂吃飯,司令員夫人難得來一回,團領導本想讓食堂開個小灶,蕭母一再推辭,不願麻煩工作人員,食堂也就照她的意思,沒有專門去做。


    上了一道清蒸多寶魚,蕭磊看著那條魚有點發愣。慕晴也愛吃魚,她到部隊來的那次,食堂也做了這道菜。食材雖然普通,難得的是廚師手藝好,魚燒得非常鮮美。


    默默的夾了一筷子放到小碗裏,蕭磊細心的把魚刺挑出來,把魚肉端給蕭母。蕭母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兒子到底是大了,也知道心疼媽媽了,他小時候,媽媽就是這樣把魚刺挑出來,給他吃魚肉,如今輪到兒子孝敬媽媽。


    “兒子,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別再想了。”蕭母苦口婆心的勸。蕭磊嗯了一聲,悶頭吃飯不言語。這些天,他都沒有好好吃過飯,想起慕晴就吃不下,然而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吃不下也得吃,人活著並不是隻有自己,還有父母親人。


    就像這多寶魚,學名叫比目魚,古書裏稱之為鰈,傳說這種魚因為眼睛長在一邊,所以不能獨行,必須兩條魚結伴,所謂鶼鰈情深,就是指比翼鳥和比目魚。如今這一條成了盤中餐,與它結伴的那一條卻不知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送走蕭母已經是夜幕降臨,蕭磊獨自在營區裏走,不遠處一群戰士正在打籃球,球飛過來正好滾落在他腳邊,他蹲下身把球撿了起來。


    一個小戰士跑過來追球,看到蕭磊先是微愣,隨即趕緊並攏五指敬軍禮:“蕭參謀好。”蕭磊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把籃球還給他。小戰士見他表情怪怪的,有些奇怪,搔了搔後腦勺,抱著球走了。


    球場邊上,蕭磊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坐著,翻看手機裏慕晴的照片,照片有一兩百張,每張都非常漂亮,從她十四歲開始,七年間,他替她拍了無數照片和視頻,選了最漂亮的存在手機裏,已經看了無數遍。


    照片裏,她的表情或可愛或安靜,看過的人都說,一看就是個乖巧溫柔的女孩兒。蕭磊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她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樣子,這麽美麗的女孩兒,一轉眼就被剝奪了生命。


    有一張照片是她練功時他拍的,苗條的女孩兒穿著潔白的練功服,修長的手臂舒展,兩條腿繃的筆直,她的身姿優美的仿佛天鵝。


    他還記得那天,他看到和她一起練功的男孩兒借著訓練的機會把手放在她渾圓的翹臀上輕撫,他當時就氣昏了,衝過去把那個男孩兒暴打了一頓,男孩兒被他打得鼻梁骨都斷了,被人架出去的時候一臉的血。


    這已經是她第二個舞伴被他打跑了,她為此很生氣,好幾天不理他。他跟班似地跟在她身後苦求了兩天,她也無動於衷。


    “我送你回家。”蕭磊看到慕晴下課,殷勤的迎上去。慕晴不理他,背著包扭頭走了。蕭磊跟在她身後,想替她拿著包,包很大,一看就很沉,她那麽瘦,能背的動才怪。


    “你幹嘛呀。”慕晴很凶的叫一聲。蕭磊要從她手裏搶包似地,讓她很不高興。蕭磊訕笑:“包太重了,我替你背著吧。”“不要你管。”慕晴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蕭磊下意識的跟上她。


    慕晴見蕭磊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想著上出租車自己走,剛打開車門,被蕭磊攔住了,死活不放她走。


    “我送你。”蕭磊耍無賴,把她拽到綠化帶,抱得緊緊地。慕晴生氣:“你很討厭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同學全得罪光了,現在沒有人願意當我的舞伴,我媽媽還要到醫院替你賠禮道歉看人家臉色,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蕭磊見她小臉繃的緊緊地,知道她是真生氣,訥訥的:“那小子摸你,我看著生氣。”“誰摸我了,那隻是練功時不小心的身體接觸。再說,你又是什麽好東西,你一見到我就摸我。”慕晴忿忿的,想起這事就生氣,覺得蕭磊是個醋壇子,一點小事就吃醋。


    “我怎麽能跟他一樣,我是你男朋友,我摸摸你……是天經地義的。”蕭磊當時也才十九歲,正是愛打架鬧事的年紀。


    “我正式宣布我討厭你,你不再是我男朋友了,從現在開始,我倆再沒有任何關係。”慕晴賭氣的推開蕭磊胳膊,想跑到路邊去攔車。


    蕭磊氣急敗壞,大力抓著她胳膊把她拉回來,緊緊的抱著她的腰,要吻她。慕晴拚命躲閃,可是她的臉轉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不一會兒臉上都是他口水。


    嗚嗚……慕晴委屈的哭起來,淚水哽咽。蕭磊有點慌了,他們在一起這麽久,她還從來沒當著他的麵哭過呢。


    蕭磊捧著她小臉,手指撫去她眼淚,親吻她臉頰:“慕晴,別哭,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就是,你別哭好不好?”她越哭越凶,他怎麽哄都哭,他抓耳撓腮急得沒辦法。


    “葉阿姨來了。”蕭磊情急之下騙她。果然,慕晴聽到這話一陣哆嗦,眼淚都被嚇了回去。自從蕭磊打人的事被葉馨然知道,葉馨然就告誡過慕晴,蕭磊那小子脾氣不好,讓他倆不要再來往了。


    沒看到葉馨然,慕晴意識到自己又上了蕭磊的當,委屈的撇著小嘴抽泣,雖然生氣,眼淚卻不再湧出來。


    蕭磊緊緊的圈著她,在她耳邊低語:“慕晴,我是太愛你了,才會控製不住,跟你跳舞那小子,長著一雙三白眼,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不騙你,我看人特準,他就是趁機占你便宜。我要是不教訓他,他以後還得揩油。”


    蕭磊對自己打人的行為毫無悔意,就算對方鬧到他家鬧到學校,他也不後悔,他的女孩兒,誰也不能打主意。他從小到大,和人打架無數,算那小子倒黴,一點也不經打。


    “你太衝動了,這對你不好。”慕晴抽抽噎噎的說。他都是大學生了,上的還是軍校,打人是要犯紀律的,萬一因為這事被學校開除了,他家裏人肯定怨她,這道理葉馨然都跟她說過。


    “我跟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打人了。”蕭磊信誓旦旦的說。慕晴狐疑的看著他,撅嘴:“我才不信你,你動動嘴就亂保證,就跟狼來了似地,說多了就沒了誠信。”


    蕭磊一聽這話急了:“我什麽時候亂保證了,我跟你說的話有做不到的嗎?”慕晴白他一眼:“總之,你這人不靠譜兒。”


    “我怎麽不靠譜了,你說,我怎麽不靠譜了,但凡你說出來我沒法反駁,我立刻給你磕頭。”蕭磊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容不得別人說他什麽,尤其是他喜歡的女孩兒。


    慕晴跟他聳聳鼻子:“你就是不靠譜兒,我信你才傻呢,你整天說你愛我,動動嘴皮子不是賭咒就是發誓,我們老師說,一個人說什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做,你啊……哼,跟別的男生沒兩樣,油嘴滑舌的。”


    蕭磊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段話來,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能明白這些道理,賠笑:“我做的也不差呀,我對你的心你明白不用我多說,我說我愛你也不是騙你,難道你不喜歡我跟你說我愛你嗎?既然你喜歡聽,我多說兩次又有什麽不可以。”


    慕晴哧的一笑,男孩兒的貧嘴她聽得多了,因此蕭磊說上這麽一大段,她也分得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跟他在一起這麽久,他一直對她疼愛有加,因此她就算生氣,也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


    蕭磊見她眼圈還紅紅的,心生憐惜:“餓不餓,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吃完了我帶你去後海蹦迪。”“好。”慕晴一聽說去後海玩兒,很高興。


    往事曆曆在目,伊人卻已香消玉殞。再也不能寵著她任她撒嬌,再也不能摟著她哄她睡著,沒有思想的交流、沒有呼吸的溫度,蕭磊心裏仿佛有把刀,一刀一刀的淩遲心頭最柔軟的部分。


    葉馨然母女下葬的那一天,葉小舫通知了蕭磊。曾經美麗纖秀的少女,如今成了骨灰盒裏一抹淒涼的豔魂,蕭磊看著骨灰盒被安放在墓穴裏,心中倒是漸漸的有了一絲平靜。無論她魂歸何處,今生,他的心靈就是她最後的歸宿。


    不離、不棄。


    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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